移船相近邀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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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又是一年的初秋。 微凉的风吹拂着北境的校园,蒋帆迈入大学生活已有三年。这三年间,他依旧延续了高中时期的优秀,不仅在学业上始终名列前茅,也未曾放下小提琴与篮球。每年文艺汇演,他都会以不同的曲目,为学校的歌舞剧奏响优美的旋律。篮球场上,他矫健的身影如箭般穿梭,虽在人高马大的北境男儿中显得不算高大,但他惊人的爆发力和敏捷让他成为运动会上的耀眼之星。 大学高年级的蒋帆,随着岁月的流转,面容线条愈发清晰立体,少年时期的柔和渐渐被锐利所取代,显现出一份成熟的英气。他的浅琥珀色眼瞳依旧迷人,但少了一分青涩,多了一份深邃,像沉浸在月光中的琥珀,带着几分静谧与不易察觉的冷冽。偶尔,当他专注于某件事时,那双眼睛仿佛能将人牢牢吸引住,让人感受到他内心深藏的坚定与倔强。 他的面部线条更为分明,颌骨微微显现,少年的稚嫩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青年特有的硬朗与俊逸。四年间,他的身体因为运动变得更加结实健硕,肩膀愈发宽阔,背脊挺拔,整个人犹如一棵挺立的白杨。篮球的训练让他的双臂更显力量感,而小提琴的演奏又让他的双手十指依旧修长而灵巧。他的身材比例几乎完美,在运动场上,汗水从他微微敞开的球衣间滑落,总会引来无数目光的追随。 他将短发留长了些,发丝柔顺而自然,垂在额前的几缕头发为他增添了几分不羁的魅力。皮肤18岁时稍稍暗了些,显然北境的风霜与生活的磨练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然而,与高中相比,他身上又多了些不同。那是种不再局限于温顺与随和的锋芒。温柔中蕴含锋芒,沉稳中透露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他不再是那个只展现少年青涩的清俊少年,而是成长为一个兼具沉思与果敢的俊美青年。他加入了学校的辩论队,在唇枪舌剑中锻炼思维与逻辑。在春季全国高校辩论联赛上,他带领的队伍以五胜一败一平的优异成绩,摘得了冠军桂冠。而那场唯一的平局,正是与来自大江南岸的桂清大学辩论队交锋时留下的。 一次对弈,两地成友。 对方的领队名叫沈旖凡。他与蒋帆同样热爱篮球,是其学校篮球队的主将。他的学校位于烟水缭绕的南方古都,一座被誉为“十六朝古都”的城市,因其悠久历史与古建筑闻名。 辩论场上的旗鼓相当让沈旖凡对蒋帆心生敬佩。他笑称:“东晟大学在北境,是太阳;而我们桂清大学,正如名字所寓,代表月亮——‘蟾宫折桂’、‘清虚皎洁’,都和月亮相关。”他的语气中透着对母校深深的自豪,“我们校园里有天然的湖泊,湖上有一座‘月影桥’,水清月明,夜晚的倒影让人心醉。还有月拱门,隐匿在绿意环绕的小道旁...旁边都是开满了花的栀子树,你该来看看,桂清大学有多美。” 蒋帆本就对古建筑颇感兴趣,被沈旖凡的这番细致入微的描绘深深吸引。于是,在八月末这个带着微凉与期待的时节,他决定趁着课程宽松之际,搭乘南下的航班,去探访这座与东晟大学截然不同的校园。 从初秋的北境出发,蒋帆一路南下,随着飞机的降落,南方古都特有的柔和氛围扑面而来。他心里有些打趣自己,作为一位北境的少年,踏上了江南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湖水的湿润,微风轻抚着桂清大学的鳞次栉比古老屋檐。这里的风景与东晟大学的硬朗风格截然不同,比屋连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阁流丹,蒋帆看的目不暇接,他自小被父母带着满世界旅游,却从未领略过自己祖国遗存了上千年的独特美景。 沈旖凡带头,引领着蒋帆走在校道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弯弯如月的石桥,桥影倒映在碧波如镜的湖面上,宛如梦境。他抬头望向校园深处,那是一座隐匿于绿树丛中的拱门,门楣上刻着古老的月桂纹样,拱门后延展出一条幽静的小径,仿佛通向古老的时空。 沈旖凡边走边笑称,今夜是开学第二周的第一天,学校里每年都会在今天举行歌舞晚会,届时会有许多来自同学们美轮美奂的表演,绝对不容错过。 蒋帆听后,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兴致。他虽然是东晟大学的学生,但身为一名小提琴演奏者,他对这种融合音乐与舞蹈的表演总有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歌舞晚会?” 蒋帆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探寻的兴趣,“你们会演奏什么曲目?是古典的还是现代的?” 沈旖凡看着他那略显迫切的目光,忍不住笑了:“我们学校的歌舞晚会风格很自由。古典的、现代的,还有一些结合地方特色的传统乐舞都有。舞台上什么都有可能出现——前两年,还有个团队用琵琶改编了流行乐,惊艳全场。”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蒋帆的肩膀,打趣道:“怎么,看样子你也想上台一展身手?你们东晟大学的文艺汇演我可是听说过,你是不是文艺晚会的常驻嘉宾啊?” 蒋帆被他说得一愣,随即轻轻一笑,浅琥珀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每年演出确实挺多的,但今晚我还是安静做个观众吧。难得体验一下你们桂清大学的氛围。” “保证让你不虚此行。”沈旖凡笑着说道,“等晚会开始了,我带你去前排,绝对让你有最好的视角。” 夜晚九点,桂清大学的歌舞晚会在水泊旁正式拉开帷幕。 水面如镜,月光轻洒,四周被一盏盏温暖的灯笼点缀得宛若仙境。蒋帆被沈旖凡带到观众席的前排,近距离感受这场校园年度盛宴。舞台上的璧人们踏着“鹊桥”,吟诵歌唱,载歌载舞,衣袂翩跹如流云,场面美轮美奂。观众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气氛愈发热烈。 但蒋帆的目光却渐渐涣散,仿佛没有完全融入这场欢庆。他依旧微笑着鼓掌,掩饰着心中的一丝失落。 “七夕啊……” 他默默在心底叹息,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一对对璧人身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粉发少女娇俏的模样。 三年了,姜茶茶的身影似乎已经在他的生活中渐渐淡去。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冲淡了许多过往的回忆,繁忙的学业、辩论赛的唇枪舌剑、文艺晚会的琴声悠扬……他学会了将心绪埋藏在忙碌中,想起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我已经开始淡忘她了吗?” 他心中自问,答案却在那一瞬间被“七夕”这个字眼重新唤醒。 每当触及“情侣”或“爱情”的词条时,蒋帆想到的依然是她。那些年少时的点滴记忆,如今已经被时间打磨得模糊,但她的倔强、她的笑容、她的一切,依然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们从未有机会一起度过七夕。” 蒋帆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掌心,思绪开始飘远。那时的她,染着一头张扬的粉发,戴着金色美瞳,总爱和他斗嘴,却又默默地把对他的好藏在细微的地方。她执着地想从娃娃机里夹出一个食梦貘送给他,只是为了让他在黑夜里能够安然入眠。 然而,命运却从未给过他们一场属于情侣的节日。她的失踪带走了他所有的期待,也让他心底埋下了一个深深的遗憾。 歌舞晚会的热闹仍在继续,舞台上的璧人们彼此依偎,仿佛在诠释着世间最美的爱情。蒋帆看着他们,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渴望与无奈交织的感受。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与姜茶茶组成家庭的画面,甚至觉得有她在的日子,人生便有了完整的意义。如今,她消失了三年,他也被迫学会了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但那份愿望却始终未曾熄灭。她是他青春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他难以忘怀的“光”。 “如果她还在……” 假想中的少女被他在七夕这天夜里被他高高举起,看着他咯咯的笑,明亮的笑颜和明媚的夜空,衬托出了他想要一起与她走到白首的愿景。他在心中默念,嘴角微微扬起,又迅速敛去,眼神变得幽深。 月色依旧皎洁,歌舞晚会的热烈与喧嚣像水波一样环绕着他,却无法填满他心中那片寂静的角落。他将思绪掩埋,轻轻舒了口气,抬起头,继续看向舞台,眼底却依旧残存着那抹浅浅的失落。 晚会接近尾声,湖面上的所有灯光同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倒映在水面上,如万颗明珠洒落水泊。一片轻柔的雾气氤氲间,一艘装点华丽的画舫缓缓漂来,水波荡漾,仿佛将画舫融进了画卷之中。 画舫上站着一位官妓打扮的年轻女子,头戴珠翠,身着绮丽华美的裙衫,垂着头,手中抱着一把琵琶。她的身姿纤细柔美,眉目低垂,手指在琴弦间灵巧地拨动,悠悠的琵琶声随风传来,清亮婉转,扣人心弦。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琵琶的旋律如泣如诉,似笑非笑,湖岸上的观众渐渐沉浸其中,仿佛这声音将他们带入了一场千年前的诗酒盛宴。 一曲终了,画舫上的女子缓缓起身,微微屈膝,向岸上的观众鞠躬致意。灯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蒋帆心里念了一句这样的诗,感叹“佳人”果然是一种氛围感强过实际容貌的存在。 而就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蒋帆的目光倏然定住。那是一张熟悉得让他心口剧震的面容——琼鼻,菱唇,桃花眼,鹅蛋脸。她的五官精致如同被精心雕琢的瓷器,而最令他无法呼吸的,是那双深橄榄色的眼眸,温润如一潭深水,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却依旧令人眷恋不已。 那一瞬间,他的世界仿佛停滞了。 他僵住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地向前倾,眼睛死死盯着那位女子。三年了……三年没有见到她的音容笑貌,他无数次在梦中追逐着她的身影,却从未料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画舫在湖面上微微摇晃,晚会已经画上了完美的句点。女子抱起琵琶,宛如诗中所颂的,莲动下渔舟。蒋帆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个名字,那个他藏在心底深处、不敢轻易提起的名字。 她失踪的这三年里,他以为自己已经逐渐将她埋藏在记忆深处;他以为,忙碌的学业与多彩的生活能够让他慢慢放下那份执念。然而,此刻,当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那份思念从未离去,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深沉。 蒋帆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要站起身,喉咙中哽咽的话语在心底盘旋:“是你吗…小公主?” 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心中涌动着激动、疑惑、酸涩、悔恨……无数复杂的情绪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洪流,将他彻底淹没。他想呼喊她的名字,却被胸口堵得难以发声。 画舫上的灯光璀璨,湖面的波光如碎金闪烁,而岸边的蒋帆却觉得这距离遥不可及。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他的耳边仿佛听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听到了她带着倔强的笑容,说着那些离别时没有出口的话。 是她吗?蒋帆的心中此刻燃起了希望,却又带着深深的恐惧——怕她转过身离去,怕她只是一个幻影,怕三年的等待,依旧是一个遥遥无期的谜。 然而,他知道,他无法再让她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蒋帆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扭头问身边的沈旖凡:“那个扮演官妓的女孩是谁?”可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沈旖凡愣了一下,随即轻松地答道:“她啊,名叫江瑟瑟,是我们桂清大学的学生,和我同级,也是大四,不过不同系。她在另一个校区上课,所以我对她其实不算太了解。” 说着,他回忆了片刻,继续道:“不过,她是个很特别的女生。虽然成绩不算特别出色,但性格很好,挺受大家欢迎的。听说她特别多才多艺,什么插花、烘焙、饲养动物这些都精通得很。而且,最厉害的是她还会维修电器和水管,处理各种后勤问题也很专业。” “哦?”蒋帆听着,眉头微微皱起,心中一动,但并未出声。 沈旖凡见他感兴趣,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听说她大一的时候才开始学琵琶,她说想在毕业前能给大家展示自己的成果。为这次晚会,她练了很久呢。同学们都很喜欢她,自然也都很支持她。” 蒋帆表面上保持着平静,但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的脑海中开始迅速拼凑出一幅拼图——姜茶茶从小在面包厂长大,烘焙手艺堪称一绝;高中时,为了赚取生活费用,她在花店和宠物店打过工,因此对插花和饲养动物颇为精通;更重要的是,她经常被阎姐罚去做后勤,简直堪称整个星瀚的后勤部部长,时间久了,她对于电器维修、水管处理等后勤事务的娴熟程度,早已远超同龄人。 而这些技能,与沈旖凡口中的江瑟瑟,何其相似。 蒋帆的心跳逐渐加速,他盯着已经回到岸边和同学嬉闹的女孩,眼神越发的深邃。尽管头发颜色变了,眼瞳不再是那双金色美瞳,但这张脸,这双眼神,还有她的一举一动,无不让他确信——这就是姜茶茶。 “江瑟瑟……”他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中透着压抑的复杂情感。他的手指微微蜷紧,心中燃起了一抹不敢确定却又不容否定的希望。 蒋帆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旖凡,你能帮我引荐一下她吗?”他的语气听似平静,却藏着一丝急切与不容拒绝的坚定。 沈旖凡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对她感兴趣了?行吧,晚会结束后,我试着帮你联系她。不过,她应该不会随便见陌生人,毕竟她性格很好,但也有点自己的距离感。” “没关系,”蒋帆的目光未曾离开画舫上的身影,语气低沉而坚定,“只要你帮我约到她,其他的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