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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就那么大,我被她逼到了墙角,之后就被套了一身的红。我心中颇有些无奈:她这速度也忒快了些吧!这么大件衣服,这么扎眼的颜色,我也没看到过她做啊,她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把它弄出来的?她又将我前后打量一番,嘴角恨不能咧到眼睛上:“挺合身的,我也不用改了,明儿个我再去置办些东西布置下婚房,你们就把事儿办了吧!”她把我摁在镜子前。不过是换了一身衣裳,镜中人已经完全不是我之前的脏乱模样,虽算不上绝世大美人,但五官端正秀丽,也称得上赏心悦目了。但我此时全然没心思欣赏自己。尤婶常年做农活,手劲异常大,我被她禁锢在凳子上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弱弱道:“我能不嫁么?”她脸上笑容瞬间散去,一巴掌落在我肩上差点把我骨头拍碎:“那怎么行?你以为我养你是干嘛,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娃可以做斌儿媳妇我才不会管你死活!”我登时哑口无言!难怪她打死不让我喊她娘,难怪她贫苦至此还肯收留我,搞半天人家一直就把我当童养媳在养啊!亏我还对她那么感恩戴德,在鸳鸯楼里多磕两颗瓜子都深觉罪恶,这样一看我确实善良得很是不应该!于是第二天,一直振振有词绝不逃婚的我,果断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溜走了,且在走前,我偷偷把尤婶藏在米缸中的半两碎银拿了出来。尤斌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哥哥,可不能因为他好,我就要嫁给他。我才刚刚十五岁,还没来得及情窦初开就这样嫁给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实在让我难以接受,且再者说来,我还没和他订婚,也算不上有婚约的罢?当我把这话说给尤小二听时,他捧着肚子笑了许久,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故作深沉地分析道:“这样说来,你们当然……”我忙支起耳朵听。“嗯,当然是有婚约的!”彼时小二已经十八,他家里为他安排过数十轮相亲,虽然至今未成,但也算是经验颇丰,对这些事他自然是要比我懂很多的。所以这方面,我一向奉他的话为真理。于是当即有些泄气:“为何?我们明明没有订婚!”“说书先生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听过吧?”我点头。他又道:“尤婶将你从小拉扯大,也算你母亲吧?”我再次点头。他摊开手:“那不就结了,你的母亲和尤斌的母亲都让你们成婚,那你们不就是有婚约了吗?”我一听,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于是把那半两碎银揣得更紧了些,慌不择路地从他家里出来,朝着与荀安城相反的方向跑去。之所以这样,全因尤华村人赶集都去荀安城,且我常去的几个地方尤斌也都知道,我若再往那去,大概跟自投罗网没有区别。小二在背后喊:“你这样跑可算是逃婚啊!”“逃婚就逃婚吧,总比这么稀里糊涂嫁了强!”“你不是忒瞧不起故事里那些逃婚的小姐么?”“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个未曾谋面的夫君我定然不逃,可那是斌哥哥啊!”我停住脚步,神色幽幽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是那故事里的小姐,哥哥会是那不顾一切的书生吗?”小二不再说话。我冲他摆摆手,潇洒地继续我的逃婚之旅。第二章深绯衣衫男子逃婚这种事呢,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是有些困难。在尤华村这些年,尤婶算不上宠我,但尤斌却是对我极好的。每次尤婶让我做啥重活,我还没开口,尤斌就抢着把它做了,也因此,我也勉强算得个十指不沾阳。这不,才走了半日,我便觉格外难耐,腿似坠了巨石一般,连神思也略恍惚起来。恰至杳无人烟的荒道,迷糊间听到一阵响亮的马蹄,似有人喊了一声,眼前赫然现出两只蹄子,张扬得恨不能拍到我脸上。满身疲倦霎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腹惊恐。“吁”马上人紧勒着缰绳,那马扬蹄嘶鸣一声,竟生生地顿在了我面前。“这位姑娘,可是受惊了?”那人匆匆行至我面前。我从呆怔中回过神来。面前立着一鸦青色锦袍少年。他面容幼嫩,眉目间尚且携着稚气,此刻正手执着缰绳,略有忧色地将我望着。我摇摇头。那人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而转头朝后道:“公子,她没事!”似有人“嗯”了一声,我循声望去,只见一深绯色衣衫男子坐于白马之上。他背对着太阳,冷清的面容衬着晚霞,仿佛身溢着渺渺辉光,氤氲而缥缈。美好得如同一幅工笔画,竟不似身在人间。我砸吧砸吧嘴,又将头狠狠甩了一甩,眼前情景方才真实起来。之前那少年递给我一个水壶:“姑娘怎一个人在这里?这般炎热的天气,一个弱女子,断不该独自在外的!”我撇撇嘴。正值夏日,纵是已经到了黄昏,太阳也仍旧照得欢畅。往常的这种时候,我都在屋里躺着,或者在鸳鸯楼里磕瓜子听故事。可如今这情形,我却是万不敢回去的,倘若尤婶来强,我根本挣都没得挣。生平第一次,我格外希望自己是被长大的!至少那样,我还能养出一身力气,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我接过那水壶,小声道了句谢,捧起它便仰头喝了起来。午时走得匆忙,便未带任何干粮。此刻涓涓细流落入我喉咙,带过一阵清凉的感觉,瞬时觉得这清水竟比琼浆玉液还要好喝。于是一不小心,那水壶就见了底。我极不好意思地把壶还给那人,他掂了掂,露出个不可置信的表情,又将它反过来口朝下倒了倒,却只落下了三五滴水来。他震惊地看着我:“姑娘,你……这可是大半壶水啊!”我更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且于不自觉间打了个清新脱俗的水嗝。那人面色一僵,似还想说什么,可后面那男子却截住他:“青玄,天色不早了,赶路要紧!”他恭敬地应了一声,起身将那壶拴在腰间,利落地翻身上了身边那匹枣红烈马。深绯色衣衫男子勒了勒缰绳,白马听话地踏步往前。到我身边时,他忽然道:“快入夜了,姑娘身处这荒郊野岭,总归是不太安全!”两马蓄势待发。我心中一急,匆忙道:“等等!”两人停住身形,那被唤作青玄的少年问道:“姑娘可还有事?”我目光却胶着在眼前男子身上。马上的他坐得端正笔直,盛夏的霞光勾勒出他的侧颜,横飞的眉尾,笔挺的鼻梁,甚或那精致的唇瓣,都似精心雕琢过一般,多一笔嫌多,少一墨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