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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山鬼

    

二八、山鬼



    女帝急着搂钱,倒不是有心骄奢yin逸,而是因登基以后,朝中六部尸位素餐者众,日日专会伸手讨要经费,出兵西洲后国库更是捉襟见肘。自己又豢养了一批能人,一个个的张着嘴待她投喂。若她撂了挑子,岂不是要饿着大伙儿?

    饿着这些人一时倒还无妨,饿着百姓便是大罪了。

    成璧年少,狂心未已,胸中自有一番雄图,正欲大展拳脚行安邦利民之举。然这话摆到纸上容易,再要推行下去可就千难万难。

    譬如今日早朝时,工部就再度上书请求皇帝拨款,为江淮洪泛地带兴修水利设施。谁人不知造桥修路、疏浚洪渠都是好事?成璧年前已是咬着牙从手里匀了五十万两雪花银出来,这银子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可经由工部的手往下散,就成了杯水车薪,连点正事的影子都没见着。

    御史台的那帮酸儒自恃忧国忧民,又专爱秉笔直谏,直觉拿住了帝王的错处,在朝堂上寻死觅活,硬逼着成璧散财换仁名。这是女帝所不能容忍的。

    既已有暴君之名,便不妨将事情一力做绝。成璧早不似初登基时谨小慎微,事事都要顾及各方观感,要撞柱子的便任他去撞。她在一旁翘首盼了半天,见那人空打雷不下雨,就遣了两个小太监,一齐按住那御史台大夫,把着他的脑门往龙柱上砸,直砸到那老匹夫头破血流,奄奄地跪倒在地大呼万岁饶命。

    她是一时痛快,然此事终究未有了结,日后免不了再生波折。归根结底,除却从她自己这头开源节流以外,江淮的吏治也需好生整顿了。

    还有一样怪事成璧未能理出头绪。南地近月来有几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除却经南督学棒杀容家生员已定了案,其余的都是人口走失一类扎堆冒出,蹊跷得紧。

    先是百十户石匠连同全家老小莫名失踪,而后是成名的方术士在众目睽睽之下人间蒸发,案卷字里行间鬼气森森,民间谣言更是靡然成风。

    这些案子说大不大,却透着股诡谲气,成璧隐隐觉着其内有大阴谋,却始终寻不出一条暗线将之串联起来。

    “容瑶的事查得如何了?”

    椋鸟跪在地上递出封密报,成璧接过扫上一眼,轻舒一口气,“所以……还是隐士司自己人里出了纰漏。”

    镜花三司,除却司主、统领几人外,其余人等皆是单线联系,互不知身份。容瑶的隐士司司主之位与先帝封给容珩的那个太傅有些异曲同工,说不上虚职,却也不是实打实地要她做什么事。

    女帝待容瑶,有几分爱屋及乌,更多的则是同为女儿身,对她过往遭遇的共情,寄望于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减了消沉,不至于永世困在抛家弃族的心结之中。

    这样一个人,若说她暗地谋划着再度背叛,成璧心内是不愿相信的。如今得了这么个结果,成璧也算放了些心。

    “是朕大意了。镜花三司虽隐秘,招收人手时还是有不少空子可钻。一时不防,竟叫皇叔的人混了进来,还成了统领,简直耻辱。怪不得那日亲蚕礼中皇叔对容珩的下落笃定非常。”

    成璧面色微沉,凌厉的眸子扫向椋鸟,“给朕把梁奴儿唤来。”

    椋鸟应了声是,躬身退出殿外。不多时,一白衣女子翩然临近,俯身下拜,淡漠的声线听不出一毫情绪,“臣梁奴儿,叩见吾主陛下。”

    “司主请起。”

    那女子依言起身,静静地站在那儿,不似寻常臣子般战战兢兢不敢直视天颜。她的一双眼如云似雾,是山巅之上流淌着的一泼浓蔼,从未拨云见日。

    她约莫二十四五,也可能更大些,因她始终无甚表情,故而无法依照神态来推算年纪。

    这女子容貌平平,却是一柄利剑,下毒、刺杀、缩骨易容皆是一把好手,正是赵成璧极为倚重的山鬼司司主。

    说起来,成璧最初兴起以女子组建镜花三司这么个念头,倒也有梁奴儿的一份功劳。

    去岁初南地有一桩轰动要案,道是一贪官行yin途中被后院妾室杀死在床上,捕快来时那妾不惊不逃,只将噶下来的脑壳和腰子扔甩到众人眼前,随即一言不发束手就擒。

    此案影响甚广,那贪官武举出身,很有一把子功夫在身,饶是如此还落了个身首异处,不免叫许多与他近似的人渣败类栗生两股,叫嚣着要将那女子处以极刑。

    寻常百姓不敢明着拍手叫好,暗地里却将这妾室为民除害之举编成了戏文:世有奇女梁三娘,一剑惊鸿动四方。为报杀亲血泪仇,隐姓埋名十二载,习武练在了八年上。尤其将那噶腰子的过程描摹得是绘声绘色。

    成璧在临楼王府听了这事便一直上心记挂,而后得复公主尊位,便赶在当地法场行刑之前将人抢下,押入京中问询实情。那妾室便是梁奴儿,她的过往也与民众的猜测相仿,悲惨得一般无二。

    梁奴儿确是专为报仇而来。此女原本家境殷实,父亲乃是一江湖门派之主,却被师弟毒杀后夺了本门秘法而去。尔后那师弟凭武举名次入朝为官,又强占了梁奴儿的母亲与长姐,将她二人活活凌辱致死。

    彼时梁奴儿年纪尚幼,逃脱魔掌后上了月出峰苦修十余年,终于武功大成,于是化名为梁奴儿,在那贪官所辖地界的青楼挂牌卖笑,一舞倾城,引得那人重金将之买下。新婚之夜,便是惊魂之夜。

    血雨霏霏,草木葳蕤。昔人已矣,往事不可追。入京后的梁奴儿一度了无生念,成璧便同她说了这么一句。

    “逢年过节时候,能有个人给你父母、jiejie上柱香也是好的。地下孤冷,也不知你去后,旁人是否能如你这般照拂尽心。”

    从此以后,梁奴儿便归附女帝,任她驱策役使,直至成为这山鬼司司主。

    古来女子求生不易,求死倒是简单。成璧兴建镜花三司,实是想让这些劳苦女子有个归宿,不至于一辈子依附于无意义的仇恨或是爱宠。至于梁奴儿,成璧也多次提出让她改回原名,她却不动不摇,许是仍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又或是意在予以鞭策,随她去了。

    “朕想让你杀一个人。”

    梁奴儿点了点头,两只眼睛平平地望着她。

    “此人是隐士司统领,督察院左都御史六姨娘莫氏。”

    梁奴儿面上毫无波澜,应了声是旋身便走,成璧忙将她唤住:“不问问朕是何缘由?”

    “陛下做事,自有缘由。臣所要做的便是替陛下肃清朝纲,不该问的,一概不问。”

    “你瞧瞧这个。”

    成璧将湘君司密信递出与她同看,沉声道:“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梁奴儿展开信纸,逐字逐句地读完后,偏头想了想,回眼看她:“证据确凿,可杀。”

    “话虽如此,朕总觉有些怪异。临楼王如此谨慎,为何会让朕抓着这样大的一个把柄?不像,委实不像。”

    “陛下是担心那面弃车保帅?”梁奴儿眼眸微垂,深思一番后道:“隐士司统领应了取死之道,也不曾冤了她,必杀之以绝后患。至于她是卒还是帅,臣会协同湘君司一齐查明。”

    成璧点头道:“如此甚好。昨夜愉卿那儿辛苦你了。”

    梁奴儿福身行礼,语气中多了些温和,轻声道:“陛下说的哪里话。为君分忧,臣应当应分。”

    待她走后,成璧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对殿门处的鹧鸪一招手,“姑姑快些来,朕有话问你。”

    鹧鸪快步走近,见成璧两眼频频扇动,似在犹疑不定,独个儿冥思苦想了一会,才道:“姑姑年长些,对容家大姐儿那一辈人也熟络。你可知容瑶从前有什么……过从甚密的好友、情郎一类?”

    “陛下问得古怪。容家大姑娘当年誉满京都,是至清至洁的人物,容家又重规矩,是必不会让她冶游在外的。”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妨有人近水楼台。”成璧摸摸下巴,终于皱着眉理出些思路,缓缓道:“临楼王府就在容家府宅隔壁。那老东……赵元韫和容瑶年岁也相当,姑姑就没听说过什么风言风语?”

    “这……”鹧鸪为难地摇头,“奴婢从未耳闻。陛下可是多想了?京中一墙之隔的府宅极多,容大姑娘出嫁又早,他二人无论如何搅不到一处去的。”

    成璧两眼一垂,微微失望道:“也是,朕多想了。”

    赵元韫非嫡非长,十五六岁时还是个游戏人间的纨绔,谁也想不到世子之位有朝一日会落到他头上。而容瑶自幼便有美名,蕙质兰心,一家有女百家求,容家为清流与门阀两方共首,早便定了先端淑皇贵妃幼子肇宁王为婿,岂会容自家女儿作出有辱门楣之事?再者说了,赵元韫当时那种击剑任侠式的做派,一眼看去,轻浮不成气候,容竟又岂能由他带坏了掌上明珠?

    可到如今,人以为无甚出息的,眼下成了叱咤风云的临楼王;那位闺英惠秀的小姐却陷于污淖,两个年岁仿佛的人,错过了年少的相逢,便一路分道扬镳,命途再也不曾有一瞬重合。

    这时候鹧鸪忽然想起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成璧察觉她神色有异,便道:“姑姑有话但说无妨。”

    “奴婢唐突。陛下既然说到这儿,奴婢倒真想起件事,与容家大姑娘有关,却……”

    “却什么?姑姑今儿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成璧笑了笑,“难道与容瑶搭边儿的那人不是临楼王?那又会是谁呢?”

    鹧鸪犹豫半晌,方才在女帝耳畔低声道了一个名字。

    成璧优哉游哉地听毕,看神情似浑没放在心上,待到众内侍皆退下,独留她一人批阅奏折时,她才不自觉地捻紧了朱笔,眉心蹙成了数道峰谷。

    到了晚间,女帝有意雨露均沾,便决定将那愉卿晾上一晾,翻了新任侍君骆寒洲的牌子。

    泠泉宫侧殿漱石居清幽雅致,今日却是一派喧哗,成璧已然入了外院仍未见人扫阶迎驾,不免端出些天家威严训斥道:“大老远就听见殿内吵吵嚷嚷的,你们主子是在做甚?”

    宫人面上一苦,跪在地上叩首回禀:“圣上明鉴,非是骆侍君有心不敬,实在是正殿那位搅闹不休……”

    “正殿?李昀?”成璧心下明了几分,面上挂起个意味深长的笑,“李昀是侍君,你家主子也是侍君,大家平起平坐,你等就这样看着人家欺负你们主子?”

    “圣上说的是,可那李侍君跋扈,将奴才们都赶到门外……”

    那宫人还在找补,这时殿中门扉咯吱一启,李昀当先一步甩袖而出,似怒发冲冠,连脑门上的青筋都绷得直跳。望见成璧来此,他嘴角怪异地一咧,又羞又恼,本想退避三舍,却碍于规矩只得跪下行礼,口中直蹦蹦地道:“臣侍给陛下请安!”

    成璧一掩唇,轻笑道:“李侍君这是怎么了,吃了枪药?可是朕安排的宫室不妥,委屈了你这高门嫡子?”

    李昀埋着头不敢看她,气焰已低下去,小声道:“陛下言重,只是臣侍今日身体不适,这便退下不再叨扰……”

    “身体不适?何处不适?”成璧上前两步作势要拉他的手,拿腔拿调地道:“可要朕为你寻太医院院正?”

    “不!多谢陛下,不必了……”

    成璧捧心一叹,“朕还未尝与李卿欢好,怎的就病了?明儿朕就专门翻了你的牌子陪你吧。”

    李昀含着极大的痛苦隐忍不发,一脸久未解手的憋屈模样,眼睫一直在颤,一口气在嗓子里卡了个正着,不上不下的。

    “朕见你气血充足,面色尤佳,不像有疾,倒像是托词谋宠呢。”成璧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诶,要不今儿你与骆侍君一同伺候朕?”

    女帝伸手去拉,李昀却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的猫,猛地蹦起来往后退了数步,一迭声地摇头拒绝。成璧似无奈似失望地叹了口气,挥一挥手任他退下了。

    骆寒洲早就候在一旁,见李昀离去,才怯怯地上前跪下,“臣侍恭迎圣上。”

    成璧见他拘谨,便刻意晾了他一会子,这才挑眉笑道:“你做了什么,将他气得这样?”

    “臣侍并未……”骆寒洲面露难色,嗫嚅道:“此处人多口杂,可否请陛下先行入殿?”

    见成璧点头应了,他便起身在前引路。

    二人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骆寒洲谦和守礼,不似鱼庭真般自来熟,上来就牵她的手,也不似李昀目下无尘。光是这份分寸感就足以让她对他和颜悦色,毕竟这世间夜郎自大者众,知情识趣的男子可不多。

    待入了殿内,成璧安然落座,在骆寒洲的服侍下饮了一口清茶,又续上方才的话题。

    但见那骆寒洲脸颊微红,讷讷道:“李侍君的病……有污圣听,臣侍不好详述,不过并非顽疾,休养一段时日便好,陛下无需忧心。先前李侍君上门指责,盖因其误以为是臣侍在吃食中下毒谋害。此俗事耳,扰了陛下的清净,实在是臣侍的不是。”

    “下毒乃重罪,你倒是不避讳。”

    骆寒洲谦谦君子,谈吐儒雅,还想着为李昀遮掩一二。可这事本就是成璧下令做的,最知根知底的人非她莫属。什么怪病,还不就是一口药送下去灭了人欲?

    昨儿他二人一并用了晚膳,待到翌日一早,李昀起身时便觉身下湿黏,不甚爽利,掀开被子一瞧,竟是红红白白一片狼藉。

    男儿血精外涌可不是好兆头!李昀出身大族,早有贴身侍婢开解了人事,见此情形顿时惶恐不安。因此事阴私,初入后宫也未有相熟的太医,故而不敢声张,只自行又试了几番短长,果不中用。

    新贵入宫,李家竟送了个不能人道的废物来,这可不止于藐视人君了,更是欺君之罪!

    李昀吓破了胆,在宫中点起火盆将床榻被褥一并烧毁,而后便冲入漱石居中质问骆寒洲。因他想来,晚间二人同用一席,若是女帝在膳食中下毒,骆寒洲必定与他一般受罪,岂有独善其身之理?

    成璧笑道:“他为何不疑心旁人,专疑心你?可见你也有不妥之处。”

    骆寒洲神情一黯,看了看她,又垂下眼,“臣侍晚膳时曾与李侍君起过争执,李侍君许是以为臣侍怀恨在心……”

    李昀心高气傲,才在女帝那吃了挂落儿,用膳时又见着寒门子弟与自己同位同席,言语上便打压了骆寒洲几句。

    那骆寒洲家境平平,也就名头上比沈家那等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好些,对上高门贵子自然矮了一头,一顿饭吃得筷子都未动上两下。

    “你倒是诚恳,总愿意自揽罪责。可知入了后宫,这些阴谋招数一旦沾惹,便再洗脱不掉?”

    “臣侍有罪,扰得后宫不宁,请陛下责罚。然臣侍读圣贤书,知晓凡事当讲求一个实字。人在局中,实情不可不言,即便是构陷,臣侍也不愿独善其身,将罪过皆推与旁人。”

    女帝眸光闪动,微怔片刻,才伸出手拉住他,“看来今日朕是来对地方了。”

    骆寒洲从未与女子这般相处过。此刻的成璧与他离得极近,烛火映衬下色若春晓,眸若秋波,他望得出神,不由两颊生晕,冲她腼腆一笑。

    成璧见他羞涩,便扯开话题,换了副闲适姿态同他谈天说地。

    从诗词歌赋到经世义理,骆寒洲竟然样样通明,虽因年纪、眼界所限,还有些不切实际的迂腐气,却迂腐得极可爱。明明两只眼都慌得不敢乱瞥,嘴里却不停念叨着之乎者也、夫子教诲一类,再配上他那张清逸的脸庞,在她面前简直像是误落入蟒精巢xue的小书生。

    小郎君天然清朗,纵使无情也动人。

    成璧已许久不曾与人这样深入交谈过。单论词赋,沈宴便时常接不上话,鱼庭真不过会些花间艳笔,再移开谈就开始支支吾吾,更不用想与他们剖析政见、阐明抱负了。今日的女帝可以说是如获至宝,知他还未开窍,也觉如此甚好,便放下了帮他开窍的念头。

    这是后宫里独一份的雅人,风骨格调俱在,又能与自己慷慨论道,何苦让他落入小情小爱的窠臼之中呢?

    若真让他学了沈宴和鱼庭真那样,日日怨夫似的守候着她的爱宠,才叫暴殄天物呢。

    “陛下方才说的这个案子,臣侍不敢妄下论断。”

    “无妨,朕也未要你真拿个主意出来。不过是觉着多个脑袋,总比朕独自闭门造车想得齐全。”

    “陛下太过自谦。”

    骆寒洲认真思索片刻,才犹犹豫豫地看向她,声音显得有些拖泥带水,“若陛下真有此心,臣侍倒是想见一人。陛下……应将此事说与他听。不过这也仅是臣侍一人之见,不足为信,陛下顺心才是最要紧的……”

    “嗯?要朕说与谁听,竟让你如此难以启齿?”

    成璧唇角依旧带笑,面色却已倏地沉郁下去,连眼神都是冰凉的。

    “是……是……”

    “呵。朕怎么忘了,你也是清流,但凡清流,便绕不过那一位。”成璧倾身逼近了他,笑意幽微,“容珩。”

    “骆寒洲,你想让朕,去向行刺于朕的反贼问计。朕猜的可对?”

    骆寒洲心胆俱寒,骇得忙跪下叩首:“臣侍不敢为罪人申辩,只是太傅……容珩他通晓山川地理,材高知深,绝非臣侍所能比拟,若陛下能化为己用,也算是让他为国赎罪……”

    “真是会戴高帽的。不用他,反倒成了朕的不是。那朕便如你所愿!”

    成璧阴着脸,起身越过他拂袖而去。

    骆寒洲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待女帝芳踪杳杳,这才拂去额上冷汗,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他见着的这个女帝,与传闻中的暴戾恣雎大相径庭。和他秉烛夜谈之时,温和从容,见解通达,是第一流的扫眉才子,亦有明君之相。然言及容珩,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想来是容太傅曾让她痛得太深,坼开了揉碎了,又融进骨血,藏在最深的角落。

    龙有逆鳞,触之即怒。容珩,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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