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半日 - 2
【2000】 “诶，阿叔，要点什么？”高启强忍着烫，囫囵吞下嘴里的面，用袖子擦了擦嘴，站起来招呼着。 来人挑挑拣拣，勉强选中了最便宜的花鲢鱼rou量最多的中段，“小高，给我称两段。” “好嘞，五块三，给你五块。” “这么贵啊？过年趁火打劫？小高，阿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阿叔您说这些，过年进货价涨太多了，这样吧，四块八，成本价给你。” 阿叔仍是不满，他抖了抖鱼段，试图去掉血水，轻上那么几克，“算了，你给我留着吧，我等等来拿。” “没问题，您慢走啊，新年快乐。” 安欣坐在板凳上冷眼看着，“他不会回来买的。” “我知道，”高启强将鱼段倒回案板上，拿毛巾擦了擦阿叔碰到的地方，“街坊生意嘛。” 高启强那份猪脚面吃的干干净净，安欣合上盖子，扔到垃圾桶里，“你对别人也没这么客气啊。” 高启强坦然道：“阿叔儿子是社保局的科长，我弟弟就要毕业了，说不定能帮上忙，帮他落实一下工作。” 安欣想到幺蛾子不断的高启盛，齿间挤出一个哼。 【1994】 “哥，你快点～”吃过汉堡，高启盛牵着高启兰火速返回游乐区，挤到队伍里才发现高启强没跟上。 高启强背着大书包和小书包，跟在后面，“你们俩慢点，刚吃完饭就跑步，容易得阑尾炎。” 高启兰踮起脚尖，排摩天轮的队伍的人不少，不知道这轮能不能坐上呢。 “小兰，答应哥哥，”高启强弯下腰，揉了揉meimei的肚子，“做手术很疼的。” 高启兰乖乖地答应了。 他哥的脑袋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胸口处，高启盛按下欲欲跃试的狗爪，他差点没忍住摸摸他哥的头，不知道小卷毛揉起来是什么手感呢。 高启盛装正经般敲了敲meimei的头，“哥，你快点站进来，等等要有人说插队了。” 高启强望向那缓缓升高落下的摩天轮，“呃，你陪着小兰坐吧，我去帮你们排队下一个…” 高启兰兴高采烈地道：“我想玩跳楼机！” 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高启盛也矜持地表示了同意。 高启强艰难地去了。 【2000】 “你别这样！！” “怎么怕了，安警官～” 高启强步步逼近，安欣步步后退，腰顶在水泥台上，惊恐道：“你把蟑螂放下，不要过来！” 下午一两点钟通常是菜市场最冷清的时候，可高启强闲不下来。他先是在水盘处劏了几十尾小鱼，剁成鱼泥——“过节了，快手餸比整条鱼好卖”。安欣附和，对于他这种不怎么进厨房的单身狗来说，买份调好味鲮鱼rou蒸熟，或是鱼泥凑成丸子煮汤，方便多了。他调侃道：“你真会做生意，有点东西啊，高老板。” 高启强一愣，小刀快了些许割破了鱼泡。收鱼杂的不要破的鱼泡，他心痛地把鱼泡扫到一边，痛失两分钱。 剁完鱼rou，高启强洗了洗手，接上水龙头，从百货区冲刷清洗到鲜rou海鲜区。这份卫生员的兼职工作原本是五百块的，扣掉唐小龙抽的六十六块，每个月能为他的小家带来额外的四百三十四元收入。可是，年后可能就没了。拿两万块买等离子电视给唐小龙，他家小盛的小铃铛店怎么办。 高启强叹了口气，扫到垃圾堆附近，娴熟地套上垃圾袋拍蟑螂，不曾想，听到那个自来熟的小警察惊恐的叫声。 他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这很少见，高启强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系上垃圾袋，抬头的时候已经挂上了惯常的人畜无害的笑容，“安警官，你看，有蟑螂。” 安欣一溜烟地跑回鱼档，缩进摊位里，浑身写满了抗拒。 “你是北方人吧？我们南方啊，昆虫可大了。” 他还比划！！安欣要疯了，怎么2000年的高启强就满肚子坏水了！ 瞧见安欣确实害怕，高启强收敛了几分，把垃圾袋丢到垃圾箱里，推到菜市场外面去，回来后又特意用肥皂多洗了两遍手。 安欣眼里写着不信任，指着高启强的脚，“你把靴子脱了，也洗洗。” “我不是用脚踩的，我是用扫把按死的…”没等说完，安欣一把将他按到躺椅上，脱下了他的橡胶雨靴。 高启强僵在原地，这个安欣，不是警察么？怎么跟个流氓似的，总往他身上凑… 见高启强肢体僵硬，眼里的探究都要溢出来了，换安欣体会到报复的快感。他走到水龙头旁冲洗着高启强的雨靴，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垫两双鞋垫？” “…站一天，脚疼。” “这个法子不错，我们有时候出勤，也是好几个小时没地方坐。” “那个，安警官，你们警局的待遇，挺好的吧？” 安欣一言难尽地看着高启强火速换上的腼腆笑容。高启盛考警察？他果然是在做梦。 【1994】 “哥，跳楼机特别好玩，你不来么？”高启盛意犹未尽的牵着高启兰走过来，两人精神抖擞，神情激昂。 “不了，”高启强扬起脖子，估不到跳楼机有多高，“我看那边有卖小吃的，过去看看？” 两个小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在小食档里一人要了一根烤肠，咬的满嘴是油。高启强尝了一口便放下了，高启盛看见，抢着道：“哥你吃啊，一人一根，不要留着给我们。” 高启强哑然，他是嫌烤肠里淀粉太多。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小盛，你吃，你就要比我高了。” 高启盛微曲膝盖，“没有你高，哥，你最高了。” “瞎说，我们小盛长得飞快，小兰也到哥哥的下巴了。” 高启盛按着meimei的脑袋，把高启兰也按低了几分，高启兰纳闷地瞪他，打开二哥的手，踮起脚尖。恰好路过一个捏糖人的，高启强道：“小盛，小兰，别闹了，要不要糖人？” 高启盛看着展示的捏好的一排小动物，“要！要一只小熊，一只小狼，和一只丑兔子！” 高启兰抗议：“你才丑！” 高启强也在看样品，道：“再要一只…狐狸吧，用红色的糖浆，捏漂亮点。” 他最近一直在苦恼，明明他们才是一家人，他的婷婷为什么总是记挂着陈泰呢？他上位太快了，陈泰害怕，明里暗里联合一帮老人给他使绊子，陈书婷又不是不知道。 高启强把漂亮的火红狐狸和三只摆到一起，碰了碰小熊的脑袋，有些惆怅。 “哥，你要狐狸干嘛？高家就咱们三个人。”高启强一个没注意，高启盛夺过他的手中的狐狸糖人，一口咬掉了大半个身子。 【2015】 在吃饭方面，高启强是有很多坏，不能说是坏，是从小养成、不够健康的毛病的。陈书婷纠正了十几年，他总算是学会了如何慢慢的，磨到二十分钟吃完一顿早餐。 不过，成效只见一半。用过早午餐，高启强瘫在沙发上打盹，而陈书婷则是靠墙站地笔直。 这项饭后运动陈书婷坚持已久，客厅对面的墙上甚至于装了壁挂，方便她站着的时候摆上iPad看剧。陈书婷瞟了一眼正欲拿出零食盒的高启强，稍微抬高了嗓门：“老公，你看看一会去哪。” 高启强心虚地缩回手，应了。他先看看外面的天气，阴天，再掏出手机，“中央广场？” 高启强的回答毫无新意，他提出的中央广场是京海地段最好，规模最大的购物中心——当然，是强盛集团的产业。 等1.5倍速刷完一集，陈书婷算着站够了半小时，招呼高启强，两人换上情侣休闲鞋，牵着手走出家门，下到停车场。 高启强弯腰拱手，得瑟道：“高太太，今天想开哪辆车？” 陈书婷扫视一圈，高家私人车库分两排，共三十个车位。外侧是黑色为主的商务车辆，内侧就各显神通了，其中最sao包的一定是停在正中间的高启盛的红色兰博基尼超跑。但陈书婷觉得跑车没什么安全感，不如她的卡宴和路虎。 她的视线停在高晓晨的摩托车上，比起危险，摩托车远超跑车。高晓晨去美国读大学后就迷上了摩托车，高启强说与其在美国他们管不到，不如在京海眼皮底下看着，于是每年高晓晨过生日就送他一辆摩托车。高晓晨学外国人，吧唧亲过来，陈书婷推不开长大的儿子，到嘴边的生日快乐又变成了叮嘱和训责。 “这颜色帅吧，你妈指导摩托店喷的漆，”高启强递上一张摩托改装店的会员卡，扯走高晓晨，搂过他的老婆，“儿子你每拿一个A，爸爸给里面多打十万。” 高晓晨嚷嚷：“老高你太抠门了吧！我一个学期就五门课！二十万！” 陈书婷点点高启强的额头，“就会惯孩子。” 高启强小声在她耳边道：“婷婷，那家店叫阿泰摩托。” 阿泰的爸爸是陈书婷沙场的小工头，跟了她二十几年。阿泰毕业后不知道干什么，父母又不像儿子继续混场子。阿泰的mama来找陈书婷，想给儿子求个前途，让高启强看见了，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还会惯她。 陈书婷抬手揪住高晓晨的耳朵，“怎么和你爸爸说话呢！没大没小，十万还少啊？” 高启强躲在她身后，得意地在陈书婷脸上另一侧也亲了一口。 高晓晨嗷着没眼看，跑回房间打电动了。 笑意浮现在陈书婷脸上，却注意到高晓晨的摩托车旁有一辆不和谐的小电驴，她疑惑地问道：“这是谁的？哪个工人停过来的？谁开的权限？” 高家公馆地处郊区，通勤不方便，高启强索性留下旁边两栋别墅当员工宿舍，工人和保镖的小电驴和车都停在那边。 高启强咳了一声，道：“我的，新买的。” 见陈书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高启强解释道：“那天去新开的商业街剪彩，看见家卖电动车的，突然有点想念以前骑车溜达的日子了，原来儿子是随我。” “我看是狗脾气随你！你这老胳膊老腿的，…”高启强挺胯顶顶她，把陈书婷噎回去，“头盔呢？一起买了么？” 高启强跑过去从车筐里取出两个，“买一送一。” “今天不开车了，你骑小电驴带我吧。”这出乎高启强的意料，他反应慢了半拍，陈书婷又道：“我记得你骑的挺好的呀，装不会？” “我就带过小盛和小兰，上次带人还是我带着小盛，被你打那次。” 陈书婷趴在他厚实的后背上，咯咯地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