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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蔷七天乐】续2:一些雷雷的黑化安警官与06蔷的相处片段

    黄翠翠?他说凶手是黄翠翠?是黄翠翠这个鬼魂杀死了钟阿四和赵立冬?

    荒谬,可笑。

    高启强脸上泛出阴翳的苍青色,他的牙齿咬得很紧,连带着颈部的线条也如同虬结的树干一般凸显了出来。终于,在几次沉重且急促的呼吸之后,高启强挪动嘴角,逼着自己挤出了一丝冷笑。

    “李宏伟,你扯出这种鬼话来耍我,真指望有人会信吗,拿我当三岁小孩啊?!你妈的,去死吧你!”

    这种过于极端的怒气,通常都是用来掩盖内心的恐惧的。李宏伟乱扯的这通封建糟粕,纵使荒谬,纵使可笑,却确确实实,让高启强害怕了。

    断掉的香,掀翻的车,父母血rou模糊的尸身。

    破败的宗祠,肆虐的暴雨,神婆吊诡的凝视与预言。

    背叛,欺瞒,威胁。连续的死亡案件,影影绰绰的敌手,绷紧的神经和失控的躯体。

    还有谁能信任,谁是人,谁是……

    鬼。

    刺骨的冷意爬上了他的背脊,他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贴近了身后的热源。王良的手臂结实有力,稳稳地托着他的后腰,让他心里多少安定了一些。

    “没事的,启强,有我在呢。”

    王良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然后就抬眼看向病床上的李宏伟。王秘书虽然不做秘书了,但他在官场中浸润许久,嘴角稍一下压,轻轻松松就能达到不怒自威的效果。

    “李宏伟,别玩这些装神弄鬼的小孩子把戏了,到底是谁给你出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主意?没关系,你就算现在不说,以后,我们也有的是法子让你说。”

    “我们?”

    李宏伟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混蛋模样,歪着脑袋嬉笑道,“呦,王哥,旧主子刚一完蛋,立马就跪下来给你的新主子舔上屄了,前途无量啊。”

    “李宏伟!”

    滔天的怒火席卷而来,高启强正要破口大骂,王良却在此时,轻轻地,轻轻地牵了下他的手指。

    他的嘴唇抖了几下,眼眶和鼻头悄悄泛起了酸意。

    他不止是在为自己被冒犯了而生气。婊子,贱货,母猪,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他早就习惯了。可王良,王良不行。王良是清高的,体面的,怎么能被泼上这样肮脏的泥点子,怎么能被贬得好像,比他这个卖屁股的小陈总还要低贱似的。

    王良肯定是接受不了的,王良会觉得被侮辱了吗,会连带着……嫌恶他吗。

    “你说得对。”王良带着得体的微笑,和煦地开了口。

    “很荣幸,我的主子确实是小陈总。那你呢,李宏伟,你的主子是谁,程总吗,她应该……也不止养了你一条狗吧?”

    荣幸。主子。小陈总。

    这几个词放在一起,打得高启强一时有些晃神。他愣愣地看向王良,王良以为他疑惑的部分是后面的半段,便倾向他,压低声音解释道,“我怀疑李宏伟是知道你比较信这些才故意用黄翠翠来吓你,想要阻止你继续查下去。这件事,只有和你关系比较近,或者经常和你相处的人才会知道,程程肯定不在其中。启强,我担心你身边……”

    有内鬼。

    会是谁。是他那些旧厂街的小弟,还是他住进别墅区之后的帮佣或司机,后者大多是陈泰的人,他们也是见过他虔诚恭敬地焚香拜佛的。

    一声讥讽的嗤笑,打断了他和王良的窃窃私语。

    “你们这些聪明人,凡事,就是容易多想。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唯独就是不愿意信……最直接的答案。”

    李宏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又慢悠悠投向了窗外。

    “我以前也想得多,自以为自己多聪明。那个老巫婆来找我,跟我说了一堆疯疯癫癫的话,让我跟她走,我拿她的话当放屁……”

    天色渐暗,凉风习习,一片树叶从枝干上被撕扯了下来,随意抛上抛下。

    “我没在骗你,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她’,总有一天也会找上你的。”

    李宏伟咧嘴一笑,对他说,“小陈总,毕竟你也害了黄翠翠,她是有怨恨你的理由的,对吧。”

    有吗。

    没有吧。

    黄翠翠没理由恨他的,对吧。

    “你也害了她。”李宏伟笃定地说。

    “没,我没……”

    如果不是王良用力攥紧了他的手,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

    “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李宏伟。”王良将他护到身后,脱口而出的斥责冷静到接近冷漠。

    “你在这里妄言臆断,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诬陷他人有犯罪行为,是犯法的。姓李的,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可以信口雌黄空口诽谤小陈总这个阶级的人?你有几条命可以拿出来赔啊?”

    王良的话,虽然没有夹带脏字,但也用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强词夺理了。这么粗浅直接地以势压人,完全不是向来润物细无声的笑面虎王秘书的作风。

    小王秘书这个完美的机器人,在他身边,好像越来越经常出现故障了。

    高启强抿了抿唇,心脏跳得雀跃欢欣。

    李宏伟应该也是有点震惊的,他动了几下嘴,最后还是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去你妈的,你他妈爱信不信。”

    在高启强转身走出病房之前,他听到李宏伟粗鲁地骂了一句脏话。然而那时他的右手正和王良的左手十指相扣,根本不在意病床上的青年在喷什么沫子。

    “高启强,你得意不了多久了,黄翠翠会——”

    他走到门边,扭过脸,举起空悬的左手,面无表情竖了个中指。

    “姓高的我cao你——”

    砰的一声,他摔上了病房的门。

    他和王良走出没两步,几个警察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李宏伟认罪了吗。”安欣挡在最前面,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在视线扫到王良搭在高启强腰上的手掌时,尾音明显降了下去。

    高启强摇了摇头。他很清醒,就算他和安欣有龃龉,在这种危急关头,他还是会选择老老实实和警方合作的。“李宏伟什么都没透露,还是坚持说自己是受害者……哦,他说,完成这一系列杀人案的是……黄翠翠的,鬼魂。”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的声音也变得漂浮不定,像是在忌讳着什么。安警官当然是知道他信这些的,他在安欣身边待的那些日子里,安欣早已依靠着他平时的一言一行给他建立了完整的简历档案。安欣眸光微闪,手向他的方向探了探,似乎是想要安抚似的触碰他的,却在快要触碰到他的衣角时蜷起了手指。

    安欣僵僵地放下了手,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想要继续盘问几句,高启强却主动向前迈了一步,不计前嫌地向他伸出了自己绵软厚实的手掌。

    “我需要你的帮助,安欣,我不能坐以待毙了。”

    安欣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过去,牢牢握住了那只滑嫩的小rou手。

    “我怀疑,这几起连环案的凶手,不管是人是鬼,都有可能把我加在了那份谋杀名单里。第三句歌谣里提到的阿爹,不仅有可能是生父,也有可能……是养父。他们瞄准的第三个受害者,说不定是我。既然现在李宏伟不愿意透露任何信息,那就只能从程程那边撬了。”

    高启强会是第三个受害者的可能性倒是不大,毕竟前两个死者都是直接对黄翠翠造成了伤害的,不过……

    即使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风险,对安欣而言,也是足够大的。

    安欣垂下头,盯着高启强雪白圆软的胖手腕,情绪有些低沉。

    “可,我们目前……还没有合适的理由逮捕程程。”

    “我有。”高启强眼中闪过一丝血淋淋的狠意。

    “非法拘禁,够不够?”

    “让开!警察!再挡路就算你们妨碍公务了啊!”

    李响面色冷沉,一脚踹开了堵在枫丹白露庄园门口的黑衣保镖。张彪紧跟其后,揪住冲过来阻拦的保镖的衣领把人掼到了地上。

    安欣是其中唯一一个没有穿警服的,那件黑色的翻领大衣让他看起来像只气质阴郁的杜宾犬。他始终没有动手,只是默默地站在人后,仰起脸,用好奇的目光环视这座小宫殿似的豪华庄园。

    是挺大的。他想。是个很适合用来捉迷藏的地方。如果他和老高还能……还能有未来的话,他想和老高领养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再加上瑶瑶,三个孩子就能在这里玩捉迷藏。他可以教他们的,小时候在夏令营里,他就是他们那帮孩子中最能藏的一个,从来没人能找得到他,每次都是等到三更半夜,吹熄灯哨的时候,他才从藏身的木桶里爬出来,一个人回到营地里。

    喧哗的警笛声围绕住了枫丹白露,他们带来了乌泱泱一大批人,虽然都穿着警服,但也不全是他们队里的。太子的威势加上响哥的号召力,连杨健那边的人都被他们叫过来不少。

    大概是他们一堆警察围在外面影响实在不好,庄园的黑铁大门缓缓打开,面色严峻的老管家带着两队安保人员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几位警官,你们今天过来,有搜查证吗?为什么我们没有接到相关通知?”

    “这不好吧,如果警察办案都要提前通知,那肯定一个坏人都抓不住啊。”

    安欣走到了最前面,双手插兜念出了句玩笑话,脸上的表情却什么起伏。

    管家不愧是受过训练的,即使听到了这么挑衅的话,依旧维持着基本的礼节,彬彬有礼地回应道,“警官,你们应该是搞错了,这处庄园是我在负责管理的,近期并没有发生任何违法乱纪的事。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和你的领导沟通……”

    “不需要。”安欣干脆地拒绝了对方递来的台阶。

    “你们这里到底存不存在犯罪行为,我们搜一下就知道了。来,张彪,你带人去东边那栋小楼,李响,你去西边……”

    “等一下!”

    高启强气喘吁吁地出现了,灰棕色的戗驳领西装没系扣子,里面的黑衬衣领口也是散开的。他是刚从开到门口的宝马上跳下来的,头上的发胶抹得不多,额前掉下了一缕碎发。

    他步履匆忙,侧着娇小却圆润的身子艰难地在那群塞满了陈家大门的警察里挤来挤去,说了好几声借过,才终于挤到了领头的安欣面前。站定之后,管家叫了声小陈总,他对着管家点了点头,平稳好呼吸,这才板起脸,冷着声音开了口。

    “安欣,你这是干什么,我们陈家哪里得罪你了?你搞这一堆人来做什么?示威啊?”

    “哪里得罪我了?”

    安欣重复了一遍这句问话,随后,很轻地笑了一声。

    “我是来帮你的啊,老高。你之前说,陈金默失踪了,肯定是被人绑架了,恭喜你啊,我们刚刚收到了线人的消息,陈金默,就在这所庄园里。”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让高启强和旁边忠心耿耿的管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高启强脸上的表情似乎空白了一刹那,来不及掩饰恐慌的目光在安警官与老管家二人之间晃动。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安欣,你……谁,谁告诉你的?你的线人是谁!”

    高启强的厉声质问,看起来不过是虚张声势。安欣掀起眼帘,淡淡瞟了他一眼,像是在打量一只围着自己小腿肚子乱吠的吉娃娃。

    “我有必要跟你汇报吗?高启强,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跟我说话。”

    他说得很慢,仿佛在逐字斟酌,精心挑选出最不留情面的语句,插进高启强的眼眶里,逼得那双柔柔下垂的眼睛泛出绯红的水光。

    高启强攥紧了拳,耳根发烫,面上显出几分愕然,几分窘迫。成了小陈总之后,应该没多少人敢这么让他下不来台了。

    太子爷要让他受辱,这帮警察里必然没人会为他出头,无论是张彪,还是……李响。

    李响向来是太子爷的左膀右臂,他就站在安欣旁边,沉默地注视着小陈总眼睑处晕出的那一圈湿痕,双手背在身后,肩章上的星星闪闪发光。

    还好,寂静的氛围没能维持多久,管家就从耳朵上挂的对讲机里得到了指令。老管家向着身后那栋由民国时期的知名建筑师设计的法式独栋别墅扬起了手臂,客客气气地邀请道,“安公子,小陈总,陈董事长让你们进去,他正在客厅等你们。”

    安欣与高启强跟在管家身后进了主宅,张彪招呼着其余的兄弟们按照之前的计划先把这几栋楼都围了,李响的手臂垂到了身体两侧,左手手腕被他自己青筋鼓起的右手攥出了紫红色的肿胀指痕。

    刚一走进那个足足有九米挑空的中央客厅,高启强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庞大的水晶吊灯悬在他头顶,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都有坠落的可能。

    “爸,我真不知情,爸,我不敢的啊……”

    高启强声音哽咽,似乎是害怕到快要哭出来了,搭在膝盖上的十指揉皱了裤子。

    陈泰仰靠在维多利亚风格的真皮沙发上,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将手中的报纸翻过一页,对儿子惊慌失措的剖白充耳不闻。

    “高启强,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

    听到安欣冰冷的呼唤,高启强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哆嗦,怯生生扭过了头,看向了还站在门口的瘦削男人。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张开了手臂,静静地等待着他。

    高启强眼中溢出绝望,他先是祈求似的仰视着陈泰,等了几秒,见实在等不到援助,才慢腾腾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他曾经的主人。他站到比他高出半头的男人身边,强忍屈辱,伸出颤抖的手,像个仆佣,甚至,奴隶一样,熟练地帮安欣脱下了外套,整理好后挂到了一旁的衣帽架上。

    “这样才乖。”安欣摸了摸他的后颈,用奖赏孩童一般的口吻说道。说完之后,安欣扼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得更近了一些,不顾他的抵触,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一个侵略性质的吻。

    他们唇舌交缠,动作上明显是一方强势一方退缩,相比于接吻,这一幕看起来更像是捕食者对猎物的屠杀。

    然而,如果能将镜头拉近一些,单看两人的眼神交流,捕食者和猎物的界限就没那么泾渭分明了。

    猎物高启强警告似的狠狠瞪着安欣,而捕食者安欣则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卡在高启强脖子后面的那只手,小拇指还讨饶一般挠了一下人家的痒痒rou。

    讨厌,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他们昨天商量今天要怎么表演的时候,可没有亲嘴这段!这个不要脸的黑警,这个时候还要吃人民群众的豆腐!

    含着泪的高启强,戴了副卑微怯懦的神情,在心里辱骂着这强抢民男的太子爷。而安太子则像是对他的恼怒浑然不觉似的,越亲越来劲,亲得啧啧响,似乎恨不得将那双柔软的rou唇直接吞进肚子里。

    啪的一声,报纸摔到了镶金雕花茶几上。

    “行了!我还没死呢!”

    看来老爷子终于沉不住气了,没办法再把这对jian夫yin妇晾在一旁当空气。安欣松开了手,却始终保持着阎罗再世般的阴戾神色,紧缩的眉宇彰显出太子爷的不悦情绪。

    高启强刚一甩开安欣的掌控,立刻就几步迈回到了陈泰面前,在老男人膝前蹲坐下去,焦急地关心道,“爸,是我不好,你别动气,你的血压……”

    啪,又是一记猝不及防的扇打,这一次,卷起的报纸抽到的是高启强的脸。灼烧的疼痛从太阳xue蔓延到颧骨,他被抽得眼前一花,摔坐在了地板上。

    “还我的血压?我看你恨不得我现在就被你的姘头气得脑溢血,是不是!”

    他捂着红肿的侧脸,顾不得精心呵护的娇嫩皮肤有没有被锋利的纸张边缘刮出血珠,赶紧规规矩矩跪好,颤声说道,“爸,我真没有,我什么都没跟安欣说过,我和他也不是,不是那种……爸,你知道我的啊,我怎么会愿意去找他合作,我宁愿死,我……”

    一只熟悉的手又一次摁到了他的后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起来。

    “什么死呀活呀的,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呢。老高,我在你那里分量这么重啊?”

    安欣只调侃了一句,然后便不再把注意力分给高启强,他的视线,投到了那个土埋到脖子的老不死身上。

    “陈董事长,是谁给我的这份情报,不是很重要吧。重要的是,我很清楚这份情报的可信度。陈金默人就在这座庄园里,我一定能把他搜出来,不信的话,我们就试试看。”

    陈泰抽过了高启强,发泄完了怒火,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老头子朝桌上瞄了一眼,高启强立马乖觉地双手捧起茶杯,举过了头顶。茶杯很烫,但他不敢用杯托,只能放任自己的指腹被烫得肿痛,暗自希冀陈泰能看出他的诚意。

    陈泰不接茶杯,反而和颜悦色地跟安欣聊起了家常。

    “你今天过来,你那两个叔叔知道吗?这么冒失的行为,安局孟局他们也能同意?”

    “哦,陈董您放心,两位局长是知道我们今天要出发抓捕绑架陈金默的嫌犯的。”

    陈泰笑着摇摇头,语气亲切到像是在教训相熟的小辈。“你小子啊,玩文字游戏是吧。我猜,老安和老孟,肯定不知道你要抓的嫌犯是我。”

    安欣也笑了,他随手提起高启强手中的茶杯,拎到唇边,啜了一口。好茶,入口苦涩,回味甘甜。

    “还真是,没有事情瞒得过陈董事长……这样,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先去安排他们搜查了。现在是上午九点半,嗯,最多搜两个小时嘛,正好也不耽误你们吃午饭……噢,不好意思,忘了陈董事长今天中午可能只能跟着我们在公安局吃盒饭了。”

    “行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陈泰感慨了一句,他盘着手中的佛珠,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生畏”的意思。

    “不过,安家小子,我听说你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今天就犯蠢了。你应该很清楚,即使你真的在我这搜出了什么……恐怕,也很难靠那玩意送我进去吃牢饭。陈泰这两个字,在京海什么分量,在你两个叔叔那什么分量,你应该是知道的。”

    “过去我确实是知道的,但现在,我恐怕不太知道。”安欣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现在情况不同了啊,陈董事长。赵立冬死了,赵党覆灭了,咱们京海市的天……已经变了。”

    孟安派系的太子,潇洒坦然地摊开了双臂,像是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一方领主。被一个毛头小子步步紧逼的陈泰,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伪装出的淡泊宁静,一寸一寸塌陷了下去。

    “陈董,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今天过来,我的两个叔叔不知道吧?”

    他们当然不知道。

    虽然他确实是听了几嘴安叔和孟叔的酒后闲谈,说什么虽然没必要现在就和陈泰撕破脸,但也得寻机敲打一下建工集团,让他明白如今京海市是谁当家。不过,叔叔们口中的敲打,应该也不是太子爷今天这种,莽夫二愣子式的敲打法。

    这两个孝子里应外合闹这一出,把陈泰架在这里下不来台,目的,只有一个。

    高启强扶着膝盖颤巍巍站起身,附耳到陈泰身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爸,我知道你怀疑我,觉得是我跟安欣走漏了消息,您之后怎么罚我都可以。但现在,现在他们警察把阵仗搞得这么大,见不到陈金默,今天这事是平息不了的。”

    陈泰从浊黄的眼尾处乜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他们是要敲山震虎,就是冲着您来的,非得往您身上栽个罪名,从您身上啃下一块rou不可。您不真的给出点什么,他们这群打秋风的是不会走的。爸,您让我读的三十六计,我都读过了。我看这回,咱们只能……”

    高启强唇瓣软弹,开合时偶尔会蹭到老男人的耳轮,他喷了淡雅庄重的木质香,正符合陈泰的口味。

    “祸水东引,李代桃僵,弃车……保帅。”

    程程是从公司直接被带走的。在听到警方在她家里找到了打了安定针的陈金默时,她不可置信地从办公桌后陡然站起,打翻的咖啡杯泡湿了键盘。

    “这不可能!你再说一遍,你们在哪找到他的?”

    张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紫金丽庭小区3栋4楼,是你家吧,就在你们董事长的枫丹白露庄园旁边。发现受害人的时候,他旁边还有一个护工,护工已经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

    到底是高智商的高材生,稍一思索,程程就想通了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红指甲敲打着桌面,面部肌rou不住地抽动,漂亮的脸庞拧出一个愤怒至极的冷笑。

    “哦,拆屋效应……区区一个卖鱼的,居然能想出这一招。”

    先提出很大的要求来,接着提出较小、较少的要求,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那sao狐狸必然是先让这堆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蠢蛋警察瞄准了陈泰发难,逼得泰叔不得不暂时妥协,为了自保只能先断尾求生,秘密将陈金默送到距离庄园五分钟路程的她家,把她贡献出去作为孟安一派的战利品。

    想通了之后,程程倒是没那么惊慌了。她将歪倒的咖啡杯拿了起来,不慌不乱喝下杯底仅剩的最后一口,笑着说,好,那就走吧。

    虽然目前来看,是高启强占了上风。不仅救回了陈金默,还把她坑进了警局。可同时,老爷子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件事是他主使的,他高启强得罪了老爷子,难不成,陈家还能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至于她自己,她就更不担心了。即使这事最后真落到了她头上,她不过就是关了一个精神病几天,找个律师,走走关系,警察局能扣住她多久?

    为了救回陈金默,高启强可真是……走了步臭棋。

    为了一个疯男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做出这种蠢事,哈,婊子就是婊子,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

    程程想到的这些,高启强,自然也是想到了的。

    陈泰之前之所以把陈金默在自己手上的消息告诉他,就相当于那些宫廷剧里皇上让善妒的妃子去照顾别人的龙胎,一旦出了差错,必然是他高启强的责任。所以,他是不可能自己偷偷把陈金默运出来,放到程程的房子里的。

    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把事情掀到明面上来,还要闹大,闹乱。人人都知道,一旦警察找上门来,消息是从他这里走漏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他一有动机,二有能力。可陈泰生性多疑,这么明晃晃的嫌疑人,反而会让老爷子心生疑窦,觉得自己的乖儿子有可能是被人陷害了。

    何况,他又加上了别的筹码。他要安太子在陈泰面前轻慢地对待他,像对待一个可以随意亵玩的小猫小狗一样,完全不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这样,在陈泰看来,他愿意抛下自尊,冒着触怒陈泰的风险和安欣合作的可能性,就又能降低了。

    是的,只是降低了一些,并没有降到零。陈泰的疑心病比司马懿还严重,恨不得连飞到面前的蚊子都要查一下祖宗八辈。他让陈泰栽了这么大一跤,能不被判死刑,只是缓刑,已经很好了。

    当然是值得的。他想。

    即使他会被陈泰猜忌针对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

    今天的这场仗,他将程程送进了警局,让安欣承了他的人情,而且还……救回了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

    “老默!”

    当他终于在程程家中见到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时,他情不自禁扑簌簌掉下了几颗眼泪。他扑到病床旁边,用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摸男人凹陷下去的侧脸,干裂的嘴唇,和阖起的眼皮。他看着男人手臂上那些安定药剂留下的针眼,牙关咬紧,汹涌的思念与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哥,默哥……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没人能骑在我们高家头上……”

    李响站在他背后,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那杯难以下咽的黑咖啡似乎又一次涌上了喉口。

    他知道高启强被安欣当众羞辱时的落泪是在演戏,可他那时还是很难过。

    他也知道高启强面对陈金默的依恋与眼泪是真情流露,他此刻,依旧难过。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两次,他都没有给高启强擦泪的资格。

    安欣站在程程家的客厅里,拿起了一张程程十几岁时与陈泰的合照,沉寂如井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当时还没学会掩盖肃杀气息的中年男人身上。

    在他们离开枫丹白露之前,陈泰抚摸着椅子扶手上雕刻的龙头,半阖着眼,用扇柄隔空点了点他脚下的瓷白地砖。

    “安家小子,你现在站的位置,你父亲当年也站过,但愿你能比他……站得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