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鸟与人鱼 (04)

    之后，娜维卡製作了新的心动动?测量机，重新进行感情测量，但没什么显着的进步，测量机的测量结果依然处于一个微妙的「似乎有点准，又好像有点不准」的状态。

    到了晚上，娜维卡将心动动?测量机放在口袋中，独自来到占星院。前院正在进行第五试炼，五年级生为观眾展现独创魔法，非常热闹。

    但娜维卡是来註册称号的，她没多停留在前院，直直往观星塔前进。

    五百年前，人们为了与精灵界建立更多联系，兴建了当时最高的建筑物──观星塔，这是歷史上的重大突破。观星塔拉近人们跟天空的距离，让占星学家能从星空更读取更清晰的讯息。

    这座塔，也就是现在俗称的旧塔，大约有七层楼高。经歷多年的风霜，它的形状依然优雅，柱体由雕刻精美的石柱拼接而成，内墙刻满古代星文字，至今仍是席远城最骄傲的景观之一。

    在距离旧塔大约五十公尺的地方，佇立着新塔，高度是旧塔的两倍，线条较洗鍊，像隻寻求真理的棕色大手，带着人们的探求之心，朝又高又远的天空伸去。

    娜维卡觉得两座塔各有不同的美，新塔外型活泼，里面有许多最新的测量仪器，又能一眼望尽席远城。而旧塔记录前人的痕跡，每块石砖都充满歷史的味道，她也很喜欢。

    娜维卡进入新塔，挑高的大厅天花板画着精美的星象图，每每让她讚叹不已。

    娜维卡踏着愉快的步伐前进，享受观星院的气氛，这里的一切都展现着星源、精灵界、魔法的美好。但当她走到升降梯前时，她猛然停下脚步。

    她想起观星塔并不完美，这里有个缺点一直困扰着她。

    ──她有惧高症。

    而观星塔的一大特色就是高。

    「啊啊，我、我一定要上去吗？」娜维卡还在一楼，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

    「当然，註册称号时离星空越近越好，怎么可能不上楼。」接待人员表示困扰。

    「二楼？三楼？」

    「十三楼，楼顶！」

    「欸？」

    娜维卡苦着一张脸，还是被接待人员拖进升降梯中。

    升降梯缓缓上升，然后加速。娜维卡看到梯外的东西下降，她正在往上飞！她感觉一股电流窜进全身，让她脚底发软。

    「救──命──啊──！」

    她立刻闭上眼睛，紧紧抱住接待人员，但还是怕得全身僵硬。

    「放开我。」接待人员要推开娜维卡，却甩不开她，「热死了！这位小姐，自重呀自重！」

    娜维卡哪里肯放开，反而像是无尾熊一样，整个人攀到她身上。

    「好高啊，好可怕啊啊啊啊。」

    到顶楼的时候，娜维卡被狠狠斥责了。

    她敬礼再敬礼，不停道歉。

    「对、对不起，谢谢你帮我，你的拥抱很温暖。」

    「热死了，乱抱人太没常识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

    「恋爱，这里这里。」旁边传来女子的声音，那是一位星官，对着娜维卡挥手。「註册称号请过来。」

    娜维卡跑了过去。

    那位二十几岁的女子抱着一本厚重的大书，她有着棕色的短发，眼睛宛如夜空般，是深蓝色，闪耀着不输星星的迷人光芒。

    娜维卡记得她轻快的语调以及亲切的笑容。

    「你、你好，星语。」

    「哈哈，我是丽兹?史塔克，你叫我丽兹就好啦。」

    「好、好的。」娜维卡原本模拟过见到星语时该说的话，但实际碰面时，娜维卡却说不出口。

    「哈哈，不用紧张啦。啊，你有惧高症？」

    观星塔顶楼，360度的落地窗都是透明玻璃，方便星官从各个角度观测星空。

    这里的景致虽然漂亮，但对惧高症而言完全是酷刑。

    「我、我超怕的。」娜维卡必须全身贴在柱子旁，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别怕，你牵着我的手吧。」丽兹伸出手，「你可以闭上眼睛，我带你去里面的房间註册。」

    「可、可是这样我会走很慢。」

    「没关係呀，我不介意。」

    「谢、谢谢你。」

    娜维卡握住丽兹的手，然后闭上眼睛，在丽兹的带领下缓缓前进。丽兹为了让娜维卡放松心情，还说了一些关于星星的小故事。

    「其实北极星不是指特定的一颗星星喔，而是现今最接近地球正北方的那颗恆星。」

    「咦？真的吗？」

    「对啊。一千年后，北极星就会是另外一颗星了。」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娜维卡觉得跟丽兹相处好轻松，不善言辞的席德也是因此深深受到她的吸引吧？

    在丽兹的带领下，他们来到顶楼正北方的房间。

    「等我一下喔，我把窗户遮起来。」丽兹到窗边，拉上窗帘，「可以张开眼睛了。」

    娜维卡张开眼睛，房间角落点着一盏油灯，圆弧状的玻璃落地窗被窗帘遮住，只露出一小片朝上的窗格，还是能看到美丽的星空。

    「这样应该就不恐怖了吧？」

    「嗯，谢谢你。」

    「哇，星星好亮好清楚，赶快趁现在来註册吧。」丽兹将大书放到桌上。

    那本书的封面刻满古代星文字，凹缝不时飘出魔法光，封面中央画着人类与精灵王相遇的象形图案，一旁有两个彷彿钥匙孔的圆孔。

    ──这是魔法师协会七大魔典之一的「足跡之书」。

    「麻烦你抽出魔杖。」

    「好、好的。」娜维卡深吸气，对自己默念，「透过胸口，我们得以感知世界，这颗心是我们与世界沟通的桥樑。」

    她的胸口浮出粉红色的魔法结晶，她伸手，将魔杖从胸口抽出。

    「哇噢！」

    丽兹瞪大双眼，凝视着娜维卡的魔杖。

    「没想到真的有人能从胸口抽出魔杖。这在歷史上也是前所未见耶。」

    「我这样果然很奇怪吗？」

    丽兹摇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你感受世界的方式大概很不一样吧。」

    她给了娜维卡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从手中抽出一根深蓝色、闪耀银光的魔杖。

    「前人的步伐为我开拓道路，后人的追行由我引领前进。」

    唸完魔咒，她将魔杖插入足跡之书封面的圆孔中。

    「喀喳。」

    足跡之书射出七彩的光芒，闔上的书页正在蠢蠢欲动。

    「麻烦你将魔杖插入下方这个圆孔中。」

    「好。」

    娜维卡学着丽兹的样子，将手中的魔杖插入另一个圆孔。

    顿时，她感觉自己的魔力顺着魔杖，被吸入足跡之书中。

    一颗粉红色的光点从书封上飘出。

    「喀喳。」

    「可以了，把魔杖移开吧。」

    她们同时拔出魔杖。

    足跡之书的光芒渐渐变成娜维卡的粉红色，然后，书页翻开。

    「哇、这、这个是？实在太美了。」

    剎那间，数以百计不同顏色的魔法光点从翻开的书页中飞出，散布在她们四周。

    整间办公室彷彿变成一个迷你的宇宙。

    每颗星点不只顏色不同，光晕的浓度、魔法光颗粒也各有鲜明的特色，它们围绕着各自的轨道，慢慢旋转。

    娜维卡的心绪完全被这些星点吸引，她张着嘴，视线不知道该停留在哪里。每个星点都像一种魔法的浓缩，绚烂而耀眼。

    「太好了，」她想起这几年来学习魔法的点点滴滴，眼中泛出泪光，「我终于成为这里的一员了。」

    「你是学生，所以註册到这页〈初生之章〉。旁边这些光点都是学院里的同学喔。」

    「啊，难怪有很多顏色看起来很眼熟。那颗是罗西吧？」娜维卡指向一个小小、看起来很温暖的橘色星点。

    「没错。这是魔法师星象图。记录着魔法师的成长和彼此之间紧密的关係。你在那里喔。」

    丽兹指向房间中间的粉红色光点。它靠在翠绿色光点的旁边，两个光点互相绕着对方打转。

    娜维卡的脸上浮现笑容。

    「这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嗯。」娜维卡觉得这个翠绿色光点是所有星点中最耀眼的一个。

    「我很喜欢这个星点呢。顏色充满生命力，就跟他不羈的魔法风格一样，狂木，杰拉尔?伍德。」丽兹越看越陶醉，「唉唉，这个绿色、这个高速旋转半径、这个青春的焦躁感，这颗星简直是极品啊！」

    「我也很喜欢，这是最棒的星点！」

    「对吧？一个月前它的光芒变得阴暗，但最近完全恢復了，噢，重新振作的魔法光也太好看了吧喔喔喔。唉呀，不行，我再讲下去会没完没了。」

    丽兹敲敲自己的头，把娜维卡逗笑了。

    「粉红色的星点很少见。但也非常美丽。」丽兹再度指向代表娜维卡的星点，「一开始大家的星点都很小，不用担心，这颗星一定会走出从来没人走过的路。」

    「可是上一任恋爱，恋爱教母已经做过很多事了。」

    「哈哈，宇宙中有无数颗星星，就是因为每一颗都不一样，星空才会那么让人醉心啊。」

    「嗯。」

    娜维卡看向自己的星点，虽然它的亮度不高，一副随时会熄灭的样子，但它的光芒柔和，以自己的步伐向前迈进。

    她祈求它能顺利长大。

    「耶，註册完成啦！下班！」

    丽兹挥挥魔杖，将星空魔法收回至足跡之书中。

    「等我一下喔，我带你下楼。唉，最近戒备好森严，我得随身带着这本书。」丽兹将足跡之书塞到背包中。「想到保鑣马上就要来接我，就觉得好烦喔。」

    「戒备森严？保鑣？」

    「说是魔法盗贼有可能再度出现，会把我绑架走之类的。」

    「咦？魔、魔法盗贼？」娜维卡举起魔杖，左顾右盼。

    「哈哈，你要保护我吗？真贴心。」丽兹看看怀錶，「对了，还有一点时间，带你看个好东西吧。」

    .

    几分鐘后，观星塔的露台上爆出娜维卡的惨叫声。

    「丽兹小姐！我觉得这样真的不好，不要啊啊啊啊──」

    她们打开窗户，站在露台上。14楼高的风很强，娜维卡闭着眼，缩起脖子，根本不敢向外看。

    「我抓住你，不会有事的。」丽兹从后方环抱着娜维卡。「看着远方、不要向下看。」

    「呜呜，好吧啊啊啊，我试试看。」

    娜维卡抓着丽兹的手，稍稍睁开眼睛。

    「哇。」

    眼前是席远城的夜景。她们彷彿飞翔在半空中欣赏毫无遮蔽的景致。

    街灯宛如地上的银河。远远地，还能看到学校的鐘塔。

    「很讚吧？这里可是全世界十大夜景之一呢。」

    「是很漂亮啦，不过还是很可怕啊。」娜维卡努力不去想自己站在空荡荡的露台上，但她还是全身发软。

    「你看那边。」

    丽兹指向占星院另一边的旧塔，旧台阳台上站着一名男子，正用信号灯打出断断续续的灯号。

    「啊，那是席德先生。」

    「『今夜天气晴朗，凌晨有雾』。」丽兹读着信号，脸上扬起笑容，「天啊，他真的对天气很有一套。」她对着旧塔大喊，「我──知──道──了！」

    席德立刻打来灯号，这次又快又急。

    丽兹看到后，哈哈大笑。

    「他说什么？」

    「他叫我小声点，不然又要被骂了。」丽兹再度提高音量，「你吃晚餐了吗？咖啡不能算是晚餐喔，泡麵也不能算！跟我一起下班吧！」

    席德停下动作。时间彷彿静止一般。

    然后灯号闪过一长一短。很快地，他离开旧塔的露台。

    「啊，他要加班。」丽兹露出苦笑，「好了，我们进去吧。」

    娜维卡突然有种感觉，丽兹是为了见席德才带她去露台的。

    回到塔内，丽兹若有所思，开朗的笑容消失在她脸上。

    「好想再和他多创造一些回忆喔。他之后要离开席远城，去西方的气象研究所，再也不能天天见面了。」

    娜维卡在席德脸上也见过这个表情。明明很温柔，却有些落寞。

    她发现口袋有东西在发烫，她以为是罗西做的火球吊饰变热了，但不是，那是心动动?测量机传来的热度。

    她赶紧查看心动动?测量机，发现它正在运作。

    咦？难道测量机感受到附近有强烈的情感吗？

    娜维卡看向丽兹。她依然望着旧塔的方向，似乎仍在寻找席德的身影。

    这是丽兹对席德的感情吗？娜维卡盯着测量机的镜子，它显现着玫瑰般的深红色。

    中大奖啦！

    娜维卡差点跳起来，虽然她记不住心动动?测量机的所有测量结果，但有几个顏色她记得特别清楚。

    『玫瑰红：深刻的爱情』。

    太好了。娜维卡在内心欢呼，席德先生喜欢丽兹，丽兹也喜欢席德先生啊！

    接下来，只要得到丽兹亲口说出的答案就行了。

    「请、请问你觉得席德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人很好。做事一丝不苟，非常可靠，也有幽默、风趣的一面，外表虽然冷冷的，但内心其实很纤细。在他身边很有安全感……」丽兹眨眨眼，「你认识他吗？怎么会问这个？」

    「我、呃……」娜维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前因后果。

    「这么说来他昨天好像在问恋爱的住处……是他先去找你的吗？」丽兹被勾起兴趣，她瞇起眼睛，「这么严肃的人跑去找恋爱？呼呼，感觉案情并不单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告诉我，不然我就搔你痒喔！」

    「呼呼，哈哈哈哈。快住手啊！」娜维卡只被搔一下就举手投降，「委託，席德先生是来找我委託的。」

    「委託？那他一定把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完了吧，他很怕生的。该不会是关于恋爱的委託吧？」丽兹的表情沉了下来，「……该不会跟我有关吧？」

    娜维卡点头。

    「噢，果然是这样。」丽兹陷入沉思，然后面露惊恐，「他是不是说我忘记他告白的事了？」

    「咦？你怎么知道？」

    丽兹叹了一口漫长的气。「无色的确夺走了一段重要的记忆，但不是我的，是席德的。他忘记我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啊咧？」

    「我跟席德说了『谢谢你，爱着这样不完美的我』、『但是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爱情』，那时候席德虽然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但也说他知道了。之后，九逝才闯进占星院的。」

    「咦咦？」

    娜维卡觉得脑袋热烫烫的。

    天啊，这个事实也未免太残酷了吧。

    席德原先以为丽兹忘记他告白的事，所以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着她的回答。

    但事实上，早在告白那天，丽兹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而席德被拒绝后，又被九逝夺走了精灵。

    太太太太惨了。

    「难怪最近席德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既期待又怕受伤害。」丽兹的眼睫毛垂下。

    「他一直在等你。」

    「嗯。不好意思，把你给捲进来了。」

    「不会不会。我很愿意帮席德先生这个忙……」

    「哎呀，你还必须把我的答覆转告给席德对不对？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丽兹放下背包，衝进办公室里。没多久，她衝回来，手上多了一张手绘明信片。

    「可以请你把这个交给席德吗？不用急着现在，明天再给就行了。他会懂我的意思。」

    丽兹对娜维卡笑了笑。依然是那个温柔，但是寂寞的笑容。

    娜维卡收下明信片，问：「请问你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没有啊。」

    「我还以为你也……喜欢席德。」

    「我喜欢席德啊，非常喜欢，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动心过。」

    「咦？」娜维卡非常震惊，「那为什么要拒绝他？」

    「你可能还太年轻，不懂吧。他是我非常重视的人，但恋爱不只是喜欢跟不喜欢，还有很多自私的地方，有的时候，分开反而对两个人都好。」

    「咦？自私？分开？」

    听完丽兹的解释，娜维卡更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