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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途中(剧情)

    天幕如墨般幽黑,地平线上方裂出一线金光,微弱的晨光顺着窗棂的裂隙钻进房间。

    陈砚清鸦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天地间一片死寂,耳边只能听得到他自己的呼吸声。

    天边的月亮还挂在枝头,通过月圆程度判断,此时已是两日之后的凌晨了。

    陈砚清意识混沌,太阳xue传来阵阵钝痛,有些记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浑身酸痛,仿佛全部的骨头都被捏碎过一遍。

    他艰难地侧过头,几具风干的死尸瞬间跳入视野,令他呼吸一窒。

    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干涸,各种形状的惨死的尸体,勾起了陈砚清痛苦的记忆。

    他低下头,视线中出现一抹白色。

    银砂压在他身上,安静地伏在他胸口沉沉睡着,稚嫩的面容恬静,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雪雕。

    陈砚清回想起她对自己做的事,那两只黑洞洞的眼球又浮现在眼前,令他不禁有些后怕。

    思忖片刻,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拨开她的眼皮,露出一小截皎白的眼球。

    陈砚清见状,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

    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良久,食指的顶端指节微微屈起。

    剧烈的疼痛霎时传导过来,陈砚清咬着牙忍受,整条手臂都止不住地颤抖,心脏却扑通扑通地加速跳动。

    他的手筋自腕部被挑断,手指已经很久没有过知觉了,如今竟有活动的迹象。虽然很细微,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陈砚清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查看,肩窝的血洞已经结痂,被咬断的rutou也几乎愈合了,只留一道血线。小腹之前的伤口,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他很最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区区两天,绝无可能愈合到如此程度。

    那,难道是……

    银砂的玉茎还插在他xue里,陈砚清小范围地活动了下身体,引得xue口一阵收缩。乳白色的jingye还未干,顺着rou缝缓缓流出,染湿了一寸地板。

    她的jingye能够治愈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就是差点被杀,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

    然而下一秒,xue口的jingye开始回流,逐渐收回体内,濡湿的地面也恢复原状。

    未凝固的液体正依照他的意念开始任意流动,丹田小腹出隐隐有一股能量活跃起来,有一股微弱的力量正在凝结。

    陈砚清震惊,他许久未有过这种体会。他水灵根被毁距今近一百年,感受着曾经最熟悉的力量,如今竟觉得有些陌生。

    难道说,他的力量有希望恢复?

    陈砚清惊诧之余,又有一丝欣喜,一潭死水的眼底掀起波澜,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变快了。

    他低头看向熟睡中的银砂,少女静静地趴在他身上,乖巧的时候是真的听话,但凶残起来也是真的暴戾无道。

    来历不明,拥有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甚至可以无视常道逆天而行。

    陈砚清神色微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出神地喃喃道。

    “你……究竟是……”

    “——是什么东西啊?!”

    青衣女子捂着头,从崎岖的道路上飞速狂奔。身后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砰砰砰砰”,与她急剧的心跳同频。

    惨叫声有节奏地接连响起,恐惧随着声波穿透大脑。她疯狂吸入空气,肺翕张得生疼,但还是希望能再跑快点。

    明明是中午,天却阴得可怕。滚滚乌云悬在头顶,为阴暗的环境更添一分压抑氛围。

    山路上洒满鲜血,石壁和枯枝都沾上血滴,平日里走过无数次,无比熟悉的道路,此刻竟令她感到极致的恐惧。

    繁复的衣裙阻拦着她的脚步,她心急如焚,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快跑快跑快跑!

    “唰——”

    利刃割开空气,青衣女子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身后锋利的气场骤然袭来,掀起了耳后的鬓发,引得她脖颈发凉,汗毛直竖。

    身后的黑血分流,争先恐后地咬着她鞋跟,仿佛一条条扭曲蠕动的蛇,顺着石阶,蛛网一般迅速铺开,在凹凸不平的地形上织成一张血红的大网。

    “呀啊!”

    青衣女子一声哀嚎,脚下踩空,强大的失重感自头顶降下。

    慌乱中,猛然一个转身,余光瞥见了那一直紧逼的,立在山头的白色身影。

    下一秒,那抹白影就裂成了两半。

    “嗒。”

    银砂从山石上轻轻跳下,伸出脚截住青衣女子竖着劈成两半的尸体,熟练地挖出内丹吃了起来。

    临走时,又抠出两颗血红的眼球,一口一个,扔到嘴里滑弹劲韧,嚼劲十足。

    “好新的眼珠。”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好吃。”

    吃饱喝足后,沿着血路溯回向上,在休息的一处山洞里找到了陈砚清。

    洞窟中阴冷潮湿,有一潭山泉,水滴叮咚作响,碧翠的青苔爬了满满石壁。

    陈砚清捧着一卷竹帛坐在潭边,忽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知是她来了。

    从藏书阁一路下山来,他看惯了人的尸体,听惯了人的惨叫,对同类被残杀这件事近乎麻木,但还勉强保留着一丝理智。

    银砂终究不是人,是个不可控的怪物,而自己虽然特殊,但也只是个玩物罢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在她手下。

    银砂带起的寒风掠过他身侧,她径直跳入几乎结冰的潭水中,一抹鲜红在清澈见底的水中蔓延。

    和陈砚清待得久了,知道他不喜欢血腥味,于是每次杀人之后,便自觉地去找水清洗。

    “哗啦——”

    银砂从水中冒出头,银发湿漉漉地贴着苍白的脸颊,白色的瞳孔映射着水面闪烁的光芒,衬得近乎透明。

    “我吃到了五个人。”

    她仰头望着陈砚清,唇角一勾露出尖齿,笑起来人畜无害。

    经过几日的相处,银砂正在慢慢进化,说话变得流利,神情也变得更加灵动,越来越接近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嗯。”陈砚清淡淡地应了一声,把目光强拉回书卷上,“准确来说,是你杀了五个人。”

    与银砂接触一段时间,对她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很难劝她停止杀戮。

    银砂的机制十分特殊,她以人类的血rou与内丹为食,不吃就会饿,可一旦吃人就会积累祟气,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得疯狂。

    就像之前藏书阁那样,整个人被黑泥侵蚀,力量失控,从而杀掉更多的人。

    不过,陈砚清这个炉鼎之身却意外地可以帮助她释放祟气,只不过代价会很大。

    经过上次一遭,他半条命几乎交代在她手上,即便灵根和手脚有了痊愈的迹象,但微乎其微。之前被卫乩踩断的手腕,以及脱臼的手臂,仍然未见明显好转。

    “哦。”银砂白嫩的手臂灵活地扑腾了几下水面,“我只是饿了。”

    接着两步游到陈砚清面前,打量着他歪头道:“不可以吗?”

    陈砚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努力尝试握紧拳头,手腕筋脉突然剧烈痉挛,刺骨的剧痛使他蹙起眉头,咬紧了下唇。最终没能如愿,泄气一般地垂下手。

    数十秒后,疼痛逐渐褪去,他扫了眼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子,幽深的眸光黯淡了些,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虚弱地倚在了冰冷光滑的石壁上。

    “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我会阻止你。”

    “哦。”银砂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随即悄悄垂下头去默不作声,颇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半张脸沉入水下,只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露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他,无辜的样子像只小白兔。

    这样一个少女,任谁也想不到竟是个嗜杀成性的恶魔,不仅如此,在床事上也是相等的残暴。

    身上的伤处隐隐发疼,陈砚清受不住这清白的眼神,索性移开目光不看她,兀自将手中的书册掀了一页。

    银砂见他不理自己,默默沉入水底,百般聊赖地咕嘟咕嘟吐着泡泡。

    -

    盘旋而下的山路上尸横遍地,暗红的血液错综复杂在青灰色石壁间,浓稠的液体汩汩流淌,铺满石阶山路,汇聚到低处的枯树洞里。

    几只秃鹫扑扇着翅膀,分食着新鲜的碎尸。赭褐色的羽毛上下翻飞,尖利的长喙在皮rou上啄来啄去,享用着美味的大餐。

    在二人路过的这段时间,源源不断有更多秃鹫飞来,几具尸体很快被啄食殆尽,露出森森白骨。

    秃鹫们甚至不满足于尸体,一双双阴鸷的眼睛盯上了陈砚清他们俩。

    纷飞的羽翼扑簌扑簌,铺天盖地侵袭而来,挡住了前方的视野。

    “咔嗒”,陈砚清的发冠落地,长发散落下来。

    饥饿的秃鹫似乎把他当做了食物,扑腾着翅膀,围绕着他转了一圈,似乎想要找机会下口。

    银砂眉头一蹙,伸手扯住秃鹫的利爪,不由分说将它整个揉碎。它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变成了一团羽毛穿插其中的软烂rou泥。

    “讨厌的鸟。”她“啪叽”将rou泥丢在地上,把沾了满手的污血在衣服上随意抹了抹,扭头关切地看向陈砚清。

    陈砚清伏在她颈间,看着她贴过来的侧脸,柔软的发丝扫过他鼻尖。他心中一动,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定了定思绪,随后轻声答道:“我没事。”

    “哦。”银砂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身后的秃鹫开始分食同类的尸体,满满当当挤了一圈,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嗥。有的挤不进去,焦急地悬在一旁。还有几只另辟蹊径,从石缝里拽出半截人类的身子。

    看着满天乱飞的秃鹫,陈砚清不禁感到一丝古怪。

    此处仍是玄微门地界,又不是荒郊野外,不常有尸体,为何会有这么多秃鹫聚集?难不成是有人豢养?

    青衣女子被竖着劈成半截,两只空洞的眼眶如同血盆大口,鲜血流了满脸。残缺的身体横立在地面上,好似一道门槛,很快就被啄食得失去了人形。

    鲜血浸透了衣服的纹理,混乱中,一块方形的物件掉了出来。

    “等一下。”陈砚清敏锐地捕捉到细节,连忙叫住大步流星向前迈进的银砂。

    “?”银砂弯腰拾起那个暗金色的东西,是枚令牌,手掌大小,红木底镀金纹,边角略有磨损,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手感十分厚重。

    “这个是什么?”她问道,手指摩挲着令牌的浮雕,擦干沾在上面的血迹,一行不太清晰的文字展现出来。

    陈砚清接过,仔细辨析着篆体小字:“茯神堂。”

    “那是什么?”

    “炼丹的地方,有各种各样的丹药。”陈砚清若有所思道。

    茯神堂曾以医术闻名,很多珍贵的药材,这枚令牌倒是为他提了个醒。

    眼下他身负重伤,据说那里有一眼药泉,十分神奇,能帮助人重塑经脉骨骼。虽然肯定没有传闻那么邪乎,但肯定有一定的治愈效果,或许对他有帮助。

    银砂闻言眼神一亮:“丹药,人肚子里的吗?”

    “不,那个是内丹,”陈砚清耐着性子解释道,“茯神堂里只是一些药丸而已,有治病或者提升修为的作用。”

    “哦。”银砂不咸不淡地答道,明显是有些失望,话锋一转道,“那就去为你治病吧。”

    “嗯?”陈砚清微微挑眉,幽深的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议。

    毕竟自己只是个挂件,对她不但没有帮助,甚至是拖累。

    但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银砂却异常尊重他的想法。甚至除了杀戮之事,几乎什么都听他的。

    他许久没被如此对待过,竟荒唐地生出些感激之情。

    “怎么去?”见他许久不出声,银砂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陈砚清怔了两秒,回过神来,凭借着模糊的记忆为她指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山下竹林里有一条小径,穿过竹林深处的瀑布,便是茯神堂了。”

    竹林幽深,小径曲折,瀑布飞泻而下,陈砚清水灵根处于恢复初期,能力十分微弱,不可避免地被淋了一身水。

    穿过瀑布之后,便是另一番天地,碧绿的参天大树野蛮生长直冲天穹,树干粗得三人环抱不住。阳光穿过密集的枝叶缝隙,在地面上透下光斑。

    鸟语花香,各种不知名的草药花木绵延数里,一派生机勃勃景象。瀑布之外还是冬天,这里仿佛来到了另一重世界。

    茯神堂在玄微门存在感很低,堂主向来低调神秘,几乎是隐居的状态。

    陈砚清也曾只见过堂主一面,对此了解甚微。今日第一次来茯神堂,才知道在这群山之中,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众树木之间,一只巨大的炼丹炉悬浮于空间上方,体积足有一间房那么大,能放下十几个人。

    古铜色的炉身斑斑锈迹,添了一抹厚重的历史色彩。炉顶冒出丝丝袅袅的轻烟,十分壮观。

    “好大的锅!”银砂惊奇地睁圆了眼。

    陈砚清倚在粗壮的树根上,耐心纠正道:“这是炼丹炉,是制作丹药的工具。”

    银砂歪头,蹲在地上,手指一下一下揪着草药。

    陈砚清见状,又继续解释道:“炼丹师把许多原料放入炼丹炉中,注入灵力炼制一段时间,原料就会互相融合,变成一粒一粒的丹药,具有一定的效用。”

    “可以把人放进去吗?”银砂真诚发问。

    陈砚清果断答道:“不可以。”

    “哦。”银砂失去兴趣,趴在地上探索起来。

    先是折断了各种不知名的花草,啃掉了一大块树皮,又三步两步爬到树后,摸出一只色彩鲜艳的蘑菇,二话不说丢进嘴里。

    陈砚清倚在树上,看似是在休息,但视线一直紧紧追随着她。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轻轻唤了一声:“……银砂。”

    “?”少女闻声跑过来,蹲在他面前,两只清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身上的衣服还带着之前的鲜血,由于沾了水的缘故,扩散成一片一片的棕红色。

    淡淡的的血腥味侵袭过来,陈砚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段距离。

    他抿了抿唇,望着她那双白色瞳孔,轻声开口:“我们此番取了药就离开,你……不要杀人,好不好?”

    陈砚清说完便后悔了,心虚地撇开视线,凤眸半敛下去。

    他在做什么,居然和一个杀戮成性,以人为食的怪物商量不要吃人,无异于让她自断活路。

    本来也没想着她会同意,谁知银砂却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哦,好吧。”

    语气平淡如常,就像在说一个普通不过的话题。

    陈砚清有些意外,抬眸惊诧地望向她。银砂不明所以,也瞪大了眼睛,迷茫地回望着他。

    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无声的氛围在其中流动。

    忽然,附近掀起一阵微风。

    竹林沙沙脆响,银砂敏锐地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碧绿竹林里,一抹绰约倩影隐约闪烁。

    一只莹白的玉手拂开层层叠叠的竹叶,紧接着,一名女子走了出来。

    长发发髻挽在脑后,仅用一根毛笔固定,身着一袭浅色棉麻长衫,袖口半挽着,露出一截白净的藕臂。

    身上没有一件首饰,背上背着竹筐,显得简约而朴素。整个人如同一缕清风,浑身上下散发着天地自然的气息。

    女子见到二人,面容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迈步朝这边走过来。

    见到活人接近,陈砚清反倒警惕起来,下意识便把面前的银砂揽入怀中。

    银砂埋在他胸口,脸颊深深陷进软绵绵的两团乳rou中,不但没有挣扎,反而还舒服地往他怀里钻了钻。

    女子扭着盈盈柳腰,来到二人跟前。一双明亮的眸子浑似翦水秋波,唇红齿白,宛然一株天然去雕饰的清水芙蓉。

    陈砚清没见过她,不知道她认不认识自己,认识的是掌门还是炉鼎,只好暗暗斟酌着开口:“姑娘,我们……”

    谁知女子在看清他面容之后,神情忽然变得激动,眼神亮了起来,指着陈砚清惊异道:“你是……小师叔?”

    师叔?

    这两个字喊得陈砚清一愣,好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女子的声音又将他拉了回来:“是你吗,陈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