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万劫不复

    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沃尔布加的下午茶，也打断在楼上相拥的我和雷古勒斯。

    我听到克利切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嘈杂声。

    沃尔布加的厉声责问：“你们是谁？怎么敢闯进布莱克家？”

    更大的嘈杂声盖过去沃尔布加的声音，我和雷古勒斯对视一眼，飞快向着楼梯方向跑去。

    等我走下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莱姆坐在沙发上叠起腿，手臂撑着沙发扶手揉眉心的背影，他身边跟着许多手掌紧紧贴着装着魔杖口袋的傲罗。

    想起上次在魔法部的事情，我莫名其妙对莱姆斯产生了一点恐惧的心理。

    “莱姆斯？”我从楼梯上走下来，手掌攥在前胸，掌心里是小小一个挂坠盒。

    莱姆斯听到我的声音略微侧了侧头，眼镜闪过寒光，他又瘦了，显得精致的下颌线条像是刀锋一样凌厉。

    不必看到，我知道此时藏在他镜片下的双眼一定空洞无神。

    脑海中莫名冒出来这句话，让我浑身忍不住战栗。

    雷古勒斯适时扶住我，给予我支撑。

    沃尔布加尖叫：“你这个肮脏的畜生，现在立刻滚出我的家门。”

    莱姆斯收回侧向我的头，我听见他的声音里蕴藏着无数的恶意和冰冷。

    “布莱克夫人，这是魔法部的搜查令。我是有正当理由出现在这里，并且有理由怀疑您，窝藏了一位法律执行司正在调查的里德尔先生。”

    “窝藏？”沃尔布加拔高了嗓子：“可笑！里德尔先生是我的座上宾，你算什么东西敢干涉我？”

    莱姆斯用手撑着眼镜，毫不在意沃尔布加此时的样子：“布莱克夫人，你只需要配合我的调查。”

    他很不耐烦挥了挥手指，自有人替他上前工作。

    我不可能让人搜我的家，挡在楼梯前面。在我面前的傲罗是个体型壮硕的中年男人，络腮胡比我的脑袋都要大。我必须要仰起头来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把我拎开也像是单手拎个小鸡崽子。

    “你敢碰她？”

    “停。”

    傲罗的手掌还没碰到我，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被雷古勒斯抬手挡住他时说出来的话，另外一个声音是从莱姆斯那里发出。

    莱姆斯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我面前，膀大腰圆的傲罗立刻像是猎犬遇到主人那样退开。

    他站定后开始上下打量我，我也同时在打量他，他不像是刚才那个冰冷残忍的酷吏。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宽容。

    微不可察叹声气，莱姆斯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灰色的手帕，轻轻擦过我的唇边。

    “下次偷吃记得要及时擦干净嘴。”

    他说这话的时候同时扫了雷古勒斯一眼。

    “辛西娅，你走丢了半年，让我很是担忧。”莱姆斯仿佛周遭空无一人那样和我攀谈起来，我知道他的情报里什么都有，但不明白他这时候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很担心你。”莱姆斯语调柔软，“莉莉也是，她对上次的事情很抱歉，所以现在发生的事情已经是被一压再压的结果。”

    “我总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总怕伤害到你。但是抱歉，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莱姆斯抬起手，一如从前那样熟稔整理我的头发。

    沃尔布加的愤怒打断莱姆斯：“离我的女儿远一点！你这个肮脏的食腐动物！”

    食腐动物这几个字一出，原本已然是平静温和的莱姆斯周身忽然涌出令我战栗的气场，这种感觉和里德尔很相似，是一种处于食物链顶端猛兽的气息。

    “我确实是……我确实是……”莱姆斯终究还是没能自己说出那个词，他缓缓回身注视沃尔布加，不知为何，我对此时莱姆斯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没由头生出担心恐惧。

    我做了一件让我自己都惊讶的事情。

    “莱姆斯！”我本想抓他的袖子，手掌竟然落了空，下意识抓上去后，掌心是温热的皮肤温度。

    握在手心里的是莱姆斯的手指，他的指尖冰冷到不像是活人，又格外干瘦，感觉只是皮rou裹着骨头。

    我终于找到了最适合他的形容词。

    他像是个活死人。

    “别这样，莱姆斯……”

    在掌心中的手指有了一点蜷曲的弧度，似乎是在经久寒冷中的僵直遇到温度，不自觉去贪恋温暖。

    莱姆斯仰起头，克制自己那般深深呼吸。

    “对不起，辛西娅。这一次我必须……”

    莱姆斯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一声巨响打断，雷古勒斯几乎是瞬间把我搂在怀里，双手堵住我的耳朵，我只觉得裙摆被强风吹乱，脚下颤动。

    紧接着是男人的闷哼声，和什么东西重重砸在脚边的声音。

    最后是里德尔站在三楼楼梯扶手旁，白皙修长的指尖夹着魔杖，好整以暇半垂眼皮望向下方，恍若神袛莅临人间那般轻视怠慢的景象。

    里德尔懒懒吩咐我：“小糖果，眼睛不许向下看，自己挡住。”

    雷古勒斯抬手捂住我的眼睛，我还保持着拉着莱姆斯手的姿势被雷古勒斯抱在怀里挡住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我只能听。

    莱姆斯有些兴奋：“里德尔先生，真不幸你让我损失了一个属下。”

    里德尔的声音里透着惫懒，伴着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木质楼梯在缓慢力度下发出咯吱咯吱声：“他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但他很幸运，你马上就要去陪他了。”

    莱姆斯一点恐惧都没有，要我说，他的语气中甚至还有一种疯狂的征兆，“事实上，我死了是一件好事。这样就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让你进阿兹卡班。”

    里德尔顿了顿：“在小孩子面前，谈论这些话题有些不适宜。”

    这句话音刚落，有人摸了摸我的发顶，很像是个安慰的动作。

    “小家伙，抖什么？”

    我知道他做了什么，压抑不住发抖的身体，“死人了……我当然怕……”

    死人了，对，我已经认知到这个事实。当死亡和莱姆斯突然在我脑海中划上等号后，更汹涌的恐惧瞬间侵吞我的大脑。仅剩不多的理智化为乌有，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不，不能让莱姆斯死，不！

    不知道哪里生出来勇气，在我说出那句话后，毅然脱离雷古勒斯的怀抱，紧紧闭上眼睛向着莱姆斯的方向抱过去，死死抱着莱姆斯，挡在他前面。

    “里德尔，你不许，不许动他。他是我的好朋友！你要是动他，我，我和你拼命。”

    我闭着眼睛，不敢把眼睛睁开一点。因为这样的动作，鼻腔里只有莱姆斯身上的味道。

    温柔的木质调香气透过体温暖暖浸入我所感知到的一切。

    “嘘，嘘——”莱姆斯平静地不像是被里德尔死亡威胁的人，他拍着我的肩膀，安抚我颤抖的身体。

    我不知道里德尔现在到底是什么样，或者沃尔布加对我现在的行为又有怎样的不满。我只是下意识保护莱姆斯。

    莱姆斯永远温和劝我，拦着我不让我和詹姆斯挑战校规的样子一幕幕涌上脑海。

    “不哭了。”莱姆斯低下头，脸颊贴着我的发顶。什么更加柔软的东西蜻蜓点水那般在我发顶悄悄一点。

    在恐惧与慌乱中，我并不知道这样亲昵的动作落到里德尔，沃尔布加，甚至是雷古勒斯眼里，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我只是更用力抱紧莱姆斯，浑身发抖。

    “辛迪吓坏了。”阻止这一切的人竟然是雷古勒斯，他语气略带不悦：“这一场闹剧也该停止了，卢平先生，或者说唤您卢平司长更为妥帖。”

    莱姆斯的声音很是柔软，但充满了攻击性。

    “在伊万斯司长尚未晋升为魔法部部长前，这个称呼还为时过早。”

    我的脸被莱姆斯温柔地抬起，他注视我脆弱哭泣的面容，眼中只剩下迁就。

    “今天的事情算是我冒犯了。里德尔先生，虽然我没能将你带回去或者事情如我所料发生，但我必须要转告您一句话。”

    莱姆斯的手指离开我的脸庞，逐渐向下，拂过下颌，喉咙，脖颈，在脊上凹口处停留，充满暗示性点了两下。

    “冠冕，金杯，日记本。莉莉将你很多的东西都毁灭了，你也很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在想，最后一片拼图到底是在哪里。”

    莱姆斯停顿几秒钟：“算了，这种拼图游戏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的手指向下滑下去，明明已经触碰到挂坠盒，但仿佛不知晓这件事情那样滑了过去。

    “好了。”莱姆斯擦干我眼角的泪，“抱歉，辛西娅。我打扰到你了。”

    “现在我们玩个游戏，我数123，你闭上眼睛转过去。”

    他将我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移开，眼睛笑弯弯看着我：“1，2，3。”

    “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还抽噎着放开他，转过身去。脊背上突然被莱姆斯施加力量。

    毫无意外，雷古勒斯在第一时间就接住我。

    “告辞。”他只丢下这两个字，就带着所有人离开。

    “等等。”里德尔从楼梯走下来，站到莱姆斯的面前。莱姆斯腰杆笔直，面对里德尔都没有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模样。

    莱姆斯问：“怎么了？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摇摇头，“真可惜，你是个狼人。”

    “确定你要站在虚伪的魔法部一面，帮助那些如同寄生虫一样的麻瓜？你的父母都是巫师吧，卢平？你站到了相反的位置上，这是个不正确的想法。”

    莱姆斯微微一笑：“正确与否，我都无所谓。”

    “我也不想，从未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