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植】见月明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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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回过神来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快被他吻到缺氧了。 曹植脸上泛着红晕,明明已经快要喘不上来气,无神的眼睛溢满泪水,抓着曹丕衣襟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却也不会挣扎闪躲。 曹丕赶忙将人放开:“子建,呼吸,呼吸。” 曹植这才如蒙大赦般开始换气,一时喘得猛了咳嗽起来,那些溢在眼里的泪珠随着他的动作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曹丕伸手就要抹去那些泪水,却没想到曹植头一偏,竟躲开了他。随后更是挣扎着从他的怀中挣脱,挤到床榻的一角去了。 “子建……?” 曹丕靠上前要把人重新抱回怀里,不成想曹植这回不依他,一个劲儿的躲,只是他整个人已经挤到墙角,无处可躲了。但是他的动作在曹丕看起来如此刺眼,曹植的眼睛依旧无神,神志不清明却还想躲着自己,这个认知让曹丕非常不悦,伸出双臂将人困在墙角与自己的胸膛之间,咬着牙问:“为什么躲?” 明明刚才还一直抱着自己不肯撒手的。 曹植被困在角落,双腿又不良于行,便是想逃也无处可逃。他伸出手想推开曹丕,却被曹丕一把抓住直接将人带进怀里。他于是又开始挣扎,嘴里还念叨着“不要”。 “不要什么?”曹丕逼近那双无神的眼睛,话里带着冷意:“不要兄长?” 曹丕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此刻有多阴冷,他好像不再是忘川那个疼爱弟弟的曹丕,而是又变成了故世那个性格沉郁的帝王。曹植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他不允许曹植有一点点想要离开他的念头。 刚刚那张主动送到自己面前的苍白嘴唇,因为亲吻已经染上了嫣红,煞是好看。然而,此刻却一张一合的吐出绝情的词语。连日来爱人接连不断的推拒让曹丕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阴暗情绪,他的手紧紧攥着曹植纤细的腕子,思绪却已经飞出几重天:干脆就这样把子建锁在床上,再用精巧的器具锁住他的小嘴,省得他再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反正那张小嘴也只适合在cao—— 滴答—— 滴答—— 水花砸在他的手背上。他抬头看去,曹植那些宛如不要钱一样滚落下来的泪珠,终于在他心里砸出点点涟漪,荡漾开来。 我在干什么—— 曹丕赶忙放开手,那纤细的腕子已经被攥出一道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极为刺眼。他又轻轻捧起,好像对待什么圣物般虔诚的轻吻着:“别哭子建……对不起……别哭……” 他将怀里的人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自语道:“子建,兄长是不是……吓到你了?” 曹植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他靠坐在曹丕怀里,流着泪低吟:“不可以……” 曹丕凄凉一笑:又是不要,又是不可以……子建,你当真如此讨厌我? 然后他听到曹植继续道:“不可以跟兄长太过亲近……这样的话……等梦醒了……子建会活不下去的……” 曹植最后在曹丕怀中沉沉睡去。 曹丕在曹植耳边无数次强调“这不是梦”,只是曹植根本听不见。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曹丕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世界,但却可以想象到。太医说过,曹植应是受到什么刺激引发了癔症。他现在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曹丕感到有些许手足无措。他自认为自从来到这里,便对曹植宠爱有加。他其实不太会对别人好,现在这一身宠人的本领,也是在忘川看那些话本子学来的。忘川的子建只会偶尔耍耍小性子,可爱得紧不说,最后还会主动扑到他怀里与他缠绵。所以他从未试过如此待人后却被推开,更何况那人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如果这个子建不爱自己便也罢了,他自然兄友弟恭,他会给子建一个官职,两人君臣相称,绝不跨越雷池半步。 但子建分明就是爱得痛苦万分。 这叫他如何舍得放手! “子建……”他抚摸着怀中人的软发低语:“爱上我,真的是件那么痛苦的事吗……” 晚膳时分,曹植醒了过来。他似乎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睁开眼睛便开始寻找曹丕。曹丕正坐在床头看文书,忽然什么东西就拱进了自己怀里。他一施力便将人抱坐在腿上,低头便对上了那双无神的双眼,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饿了?”他摸了摸那个在胸前蹭来蹭去的小脑袋:“子建想吃什么?” 曹丕知道曹植不会回答他。除了无意识的低吟,曹植不会说任何话。他唤宫人去端晚膳,又抱着人喋喋不休,不知是想在曹植的梦中增添几笔色彩,还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子建,上月节与兄长一起去赏灯可好?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夺得灯谜大会的头彩……” 直到用完晚膳,曹植也没有回答他一个“好”。 新年的休沐已经结束。元月十一,一切都该步入正轨。 曹丕不放心曹植,却也没有办法,他总不能不去上朝。他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曹植晚点醒来,又再三吩咐宫人有任何事都要立刻通报,最后悄悄在熟睡之人脸颊上亲了亲,起身离去。 他坐在龙椅上,朝堂上都是熟悉的面容,一时间让他有些恍惚。 “陛下,臣有本奏,”司马懿走上前来:“因为之前的战乱,各地入学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破坏。” “臣认为,现在应当复兴儒学,宣扬仁义礼教,建立太学,秀夫孔庙,以奉孔子之祀。” 这件事年前他们便讨论过,此事还是曹丕先提及,最后决定由司马懿在朝堂之上提出,曹丕下诏。 曹丕当然记得这件事,只是他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他不放心曹植,只想着快些回去。所以他只是随意的应付两句作罢。 至于后来臣子上奏的“封侯”、“改都”等事宜,因为陈述冗长,他更失去耐心,草草点头表示同意就要退朝。 曹丕此刻的状态可以说和平日里的他全然不一致,臣子们也都看出尧鼓舜木的皇帝今天明显心不在焉,又听说前几日刚刚昏倒过,只认为是陛下身体不适,余下几个不那么重要的小事也不好再拿来让圣上忧心,便纷纷告退。 曹丕急忙向含章殿赶去,却没想到在半路遇到司马懿。 “仲达。”曹丕向司马懿点了点头,便要从他身边越过。 司马懿显然也是对刚刚曹丕在朝堂之上的状态有所疑惑,但他开口所言的却是另一件事:“陛下,听闻安乡侯并没有就国。” 曹丕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仲达消息果然灵通。” 司马懿道:“陛下,此举不合国法。臣认为,应尽快将安乡侯遣去就国。” 曹丕心烦得很,却又不好在司马懿面前表现太明显,他耐着性子道:“子建现在身体有恙,朕不放心他去就国。” 子建? 司马懿看向曹丕。自从曹丕称帝以来,还从未如此亲近的称呼过曹植。毕竟他们曾有夺嫡之争,所以他对曹植一直存在防备之心。 ——至少司马懿是这样认为的。 “陛下,就算安乡侯身体有恙,也应该是指派一名太医同行。如若实在不能远行,也是留在洛阳馆舍医治。”司马懿观察着曹丕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继续道:“已经封侯的皇族,按律是不能长期留在宫中的。” “司马侍中,”一直以来,曹丕都是称呼司马懿表字,这是他首次称呼官职,“朕的家事,希望你不要过多参与。” 司马懿从那张阴沉的脸上感觉到了一丝杀意。他不再多言,恭送陛下离开。 他看向曹丕的背影,将有过夺嫡之争的兄弟从形如冷宫的仪坤殿挪到含章殿,甚至还夜宿于此,这绝对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曹丕会做的事。 他必须要搞清楚是因为什么。 曹丕刚一跨进含章殿的院落,便有宫人迎了上来。 “陛下,安乡侯醒了,只是……” “如何?”他当是曹植醒过来找不到他,步子迈得更急了。 “有些怪……” 曹丕没明白这个怪是什么意思,他快步走进殿内来到床前:“子建……” 曹植正在喝粥,他看曹丕进来,将手中的碗搁置到一旁,挪着行动不便的腿就要下床,被曹丕按住:“不是说了你……子建,你恢复意识了?” 曹植眼中一片清明,虽然没有过去那般神采奕奕,但一看便知心神已归。 “陛下。”曹植只好坐在床上给他请安:“臣弟于今日抵达洛阳,只想着小憩片刻,不知为何醒来已在此处。这里似乎不是陛下为臣弟安排的住处……” 曹植环顾四周,这里比他醒前住的那个地方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就是这暖烘烘的炭火,已是让他觉得心生温暖。 或许陛下会相信他也说不定。 相信他没有醉酒傲慢,没有劫持使者。 “今日……抵达……洛阳?”曹丕重复着这几个字,他深吸了口气:“子建,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曹植有一瞬间茫然,不过很快就被喜悦的心情所掩盖。兄长还愿意称呼他为“子建”,兄长是相信他的!他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稳定了下心神才道:“陛下,请您相信臣弟,臣弟没有醉酒傲慢,没有——” “朕相信你。”曹丕打断他的话,又把粥碗递回他手里:“先把早膳用了吧。” 随后起身唤来宫人:“去宣郑太医。” 曹植将剩下的小半碗粥吃完,太医还没有来。他从沉睡中醒来,便立即发现两条腿包的像粽子一般,但他确信自己睡前并没有受伤,心中早有疑惑,联想到曹丕刚刚问他不记得了,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答案,思虑半天,终是惴惴不安的开口:“陛下,臣弟有一事——” 曹丕正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看文书,闻言出声打断了他:“等太医看过再说。” 曹植瞬间觉得自己刚刚唐突了。他不该在没搞清状况的情况下贸然向陛下辩解。仔细想想,陛下当然是更相信监国谒者的,如若不然,又怎会在大过年的将自己千里迢迢从封地召来。思及此,他刚刚雀跃的心瞬间跌落下来,眉眼可见的失落骤然呈现在那张俊秀的小脸上。 那副模样让曹丕看的心里发疼,他按耐住自己想将人拥进怀里的心情,放下手中的文书,随手揉了揉床上人的发顶:“又在瞎想什么?不是说了朕相信你?” “……陛下?” 他们只有童年时才有过如此亲昵的动作,现在这样倒是让曹植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无措的看着曹丕,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子建,”曹丕从椅子上站起身,坐到床榻上,直视曹植道:“你是不是……并不相信朕?” 曹植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眼睛也不敢去看曹丕,只是低声道:“臣弟不敢。” 清醒的、恍惚的、恍惚过后又清醒的……不管什么状况下的子建,第一时间永远是在躲他。 永远都——不相信他。 那些故世里在曹丕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却为他的幼弟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 气氛有些沉闷,曹丕还想说些什么,太医在这时赶了过来。 一番问诊号脉之后,郑太医道:“陛下,安乡——” “郑太医,随朕出来一下。” 曹丕打断郑太医的话,起身离开殿内,摆明了是不想让曹植听见什么。郑太医在宫中多年,自然知道陛下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立刻跟了出去,只留下曹植在床榻上望着曹丕的背影茫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病情有什么不能让自己听的。 两人来到殿外,确定曹植听不见,曹丕道:“子建他……似乎忘了这几日的经历。” 郑太医道:“说明在安乡侯心里,症结所在便是他遗忘的日子。只是如今癔症已痊愈,最好不要再受刺激,如若复发的话,可能会比之前还要严重。” 曹丕哪里舍得曹植再受刺激,他早已在心中盘算又盘算,琢磨怎么做才能让曹植不会像之前那般心如死灰。 “至于心疾之症,还需慢慢治疗。” 俗语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曹植从过去便恣意自在惯了,如今却被监国谒者处处打压,一直活得憋闷,时间久了,自然劳思忧愤。 心病还须心药医,若想真正医好心疾之症,又岂是几副汤药灌下去就能起作用的? 郑太医知道陛下是个聪慧人,不需要把话点的太明。 “郑太医,”曹丕也明白他的意思,没在这个问题继续下去:“子建的腿,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什么缘由造成的?” 郑太医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曹丕没说话。 “臣……会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郑太医告退后,曹丕召来候在一旁的章仁:“去拟道旨,临菑侯曹植王佐之才,封为散骑常侍,侍从殿前左右。” 顿了顿又道:“还有,朕不想在宫中听到安乡侯这三个字。” 章仁能侍奉在曹丕左右,靠的是能揣摩圣上心意的机敏。他立刻就明白了曹丕之意,宫人端着汤药进入含章殿时,称呼曹植已是“四公子”。 “这是何意?” 曹植不明就里。“四公子”是他过去的旧称,在他成为临菑侯之后,再没有人如此称呼过。 宫人自然不会回答也不敢回答,放下药碗和蜜饯便告退了。殿内只留下曹丕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他把汤药用汤匙搅来搅去,确定没那么烫了,将药碗递到曹植手里,“先喝药,朕慢慢说与你听。” 药依旧苦得让人嘴里发麻,曹植一张俏脸皱成包子样,又想快点喝完,又不敢大口咽下,进退两难的模样让曹丕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曹丕如此模样,竟让曹植一时恍惚起来,还以为他们是在邺城时关系亲密的兄弟,不禁嗔怪道:“药这么苦,兄长还笑我……”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发觉自己失言,脸瞬间白了起来,连嘴里的苦味都忘记了:“陛下,臣弟……” “子建这是干什么,你我本就是兄弟,叫声兄长还能吃了你不成。” 眼见药碗已空,曹丕动作娴熟的拾了颗蜜饯塞到曹植嘴里:“以后子建可以继续称呼朕为兄长,如何?” 曹植确信他七岁以后曹丕就再没喂他吃过东西,一时呆住,嘴边衔着那颗蜜饯也不知道咀嚼吞咽,曹丕看不过去,伸手又将蜜饯往他嘴里塞了塞,指尖碰触到红润的嘴唇,让他禁不住诱惑的又沿着唇边描了两下。 曹植这才宛如触电般回过神,他偏过头去,快速将蜜饯咽下,耳根泛起可疑的红色:“不、不可如此、失礼。” 曹丕也不逼他。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徐徐图之。 反正子建只会是他的人。谁也别想夺走。 曹丕又端来茶水给曹植漱口,曹植哪里敢让陛下伺候在他榻前,他想唤几个宫人进来,却发现根本没人回应。虽然吃了蜜饯,但嘴里的苦味根本没有消散,他实在忍不下去,心一横,接过茶杯漱起口来。 最后擦去嘴边的水渍,这顿药总算是喝完了。曹丕这才又在椅子上坐下:“子建,朕已将灌均治罪,你受委屈了。” 曹植还沉浸在刚刚曹丕拿帕子给他擦嘴角的震撼中,闻言浑身一颤:“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一年,但监国谒者给曹植带来的影响早已刻进他的rou体里,让他听到这个名字都忍不住颤抖。 曹丕没想到曹植受到伤害这么大,恨不得将灌均斩个十次八次以泄心头之恨,但他依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怕病榻上的人多想:“他诬蔑王侯,本就死罪难逃。听说他……还在封地羞辱你。” 曹植轻轻道:“羞辱什么的,陛下言重了。” 只不过被胁迫罢了:如果不听话,就会上奏陛下。过不了几天,从洛阳快马加鞭送过来写有皇帝斥责的诏书就会送到他手里。他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到后来,他已无力去关心这些旨意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远在洛阳的陛下真的会在意他的死活吗? 就像这次,他不也是在正月初一便被叫到洛阳来了吗?他在路上颠簸了五天,而且一切,只因为灌均上奏说他醉酒傲慢,劫持要挟使者。 想起那些难过的旧往,曹植眼中的光亮渐渐暗去。 “子建?” 曹丕知道他被这件事伤得很深,如今却不好在此多做纠缠,以免曹植想起更多导致癔症发作。他道:“朕已下旨封子建为散骑常侍,子建可否愿意?” 对上曹植震惊且问询的目光,他又道:“只是如此一来,子建再不是王爷,封地也没了,以后只能侍从殿前左右,不知子建会不会觉得委屈……” 曹丕这副做作的样子,怕是自己看了都要恶心一番。但曹植处在接二连三的震惊中,竟然没发觉,能在朝中有一番作为是他的理想,况且如今的他再也不想去就国了,没了封地正合他意,他猛的掀开被子就要下跪叩拜,曹丕吓得赶忙将他按住:“别动别动!” 曹植只好靠在曹丕胸前谢恩:“多谢陛下,臣弟定当殚精竭虑,万死不辞。” 曹丕将人扶着躺下:“你先养好病,就是帮了朕的大忙了。” 曹植眨着重新充满神采的大眼睛:“陛下,臣弟还有一事想问。” 这双眼睛看得曹丕心都要化了,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你说。” “不知为何,臣弟一觉醒来竟不良于行。分明臣弟小憩前——” 曹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郑太医,不知你的解释想好了吗? 带着药箱匆匆赶来的郑太医好像战场上及时赶到的援军,让曹丕悬着的心终于稍许放缓。 “陛下,臣来给四公子殿下医腿。” 他向曹丕点点头,看来已经找到借口了。 曹丕立刻向曹植道:“子建,病情的事,朕也不太明白,你问郑太医就好。” 这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曹丕简直要为自己过硬的心理素质竖起大拇指了。 郑太医向曹植道:“殿下,您对病情有什么疑问,臣定尽力解答。” 就算不在宫中的曹植也听过郑太医的名号,毕竟他不光是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太医,在朝中也有妙手回春的传闻。 陛下竟然派这样的人来为自己诊治吗…… 曹植的心又小小的雀跃了起来。 他只当心情随着曹丕态度的起伏完全是因为陛下对臣子的信任,而忽略了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别的情感。 “旁的也没什么,就是我的腿……” 曹植指着自己的双腿,将疑虑一一道出。 “殿下,”郑太医一面熟练的掏出银针准备施针,一面缓缓道:“您知道自己患有离魂症吗?”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凝重,就连曹丕也不禁信了三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曹植:“子建,这是真的?!” “陛下!”郑太医音量略微提高,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扭头对自乱阵脚的皇帝道:“臣……跟您禀告过的。” “咳咳!郑太医这么一说,朕想起来了,的确有这么回事。”曹丕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朝中诸事繁杂,朕一时忘了。子建不会怪朕吧?” “怎么会!”曹植激动的坐起身,腰背挺得直直的,双手举到额前,俯身就要往下压。若不是两条腿受“治”于人,早就下地三叩九拜了:“陛下的圣恩臣弟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 双臂被一双大手托住了。 “你啊,怎么治病中也这么不老实。”曹丕将人扶着重新躺下:“再乱动,郑太医的银针若是扎偏了,疼哭了可不要来找朕告状。” 语气带着满满宠溺,郑太医闻言手一抖,倒是真的差点就扎偏了。 曹植素来怕疼,此刻身心都系在那根银针上,并没有听出那带着宠溺语气的话中带着娇惯之意。 老太医久在宫中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能听见、什么时候又该听不见,他稳了稳心神,银针施的快狠准:“殿下的病情并不严重,可能也就是近期才患上的。之前没听身边人提起过?” 幸好郑太医医术高超,并没有带来多少疼痛。曹植这才平静下来,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在封地日子虽不好过,身边总也是有小厮和婢女伺候的,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自己有离魂的毛病。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一个失宠的、每天活在监视下的王爷,那些下人怕也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些下人又不与你同眠,许是疏忽了也说不定。”曹丕似不经意道:“子建,说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再找个人伺候?” 他紧盯曹植的明眸:“同床共枕之人,自然最清楚身边人的变化了。” 这个“伺候”,自然不是说的婢女与小厮了。 便是连老太医此刻都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意,曹植却表情严肃道:“陛下,王侯婚配依制是要由皇家指定的,臣弟岂会自行定夺。” “倒也不必那么拘谨,选一两个侍女做通房……” “陛下!”曹植大声打断了曹丕的话,他似乎很生气,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臣弟不知陛下是否又听到了什么谣言,但自从父王赐死崔氏来,臣弟自问这些年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任何荒唐之举。” 他说完便闭起眼睛,再不去看曹丕。 曹丕看着那泛红的眼角,心里也对刚刚咄咄逼人的自己唾弃不已。他当然知道曹植身边是没有人的,毕竟这些就国王侯的一举一动都在监国谒者的监视之下。 但他就是要曹植亲自说出口才放心。 如今这片心是放下了,可是眼看小家伙气急伤心的样子,他的另一片心又被提溜起来,他不自觉的去看郑太医,老太医此刻正在收针,感受到陛下的视线微微一震。 “殿下,臣还没有说完,”郑太医将曹植腿上的绷带慢慢拆开准备换药:“殿下的离魂症,自到了皇宫以来每日按时服药,已经压制住了。只是,您来的当天,大概就是您说的小憩的时候,不巧此症发作,所以您……跌进池塘了。” 曹植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老太医。 “我……我掉进池塘了?!” “是的殿下,”名满朝野的老太医一脸正经胡说八道:“宫人发现得晚了些,现在又是隆冬,所以您风寒发作,沉睡了几日。您的腿……也因为风邪入侵,不良于行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曹丕简直要直接封赏郑太医了。 真是编的有理有据,连他自己都要信了! 曹植被他掉进池塘这件事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不自觉的挡住自己的眼睛:太失仪了,居然入宫第一天就—— 随后他感觉有只手覆在他的手上,伴随着低语:“幸好子建没事。” 郑太医迅速换好了药起身告退,殿内只剩兄弟二人,曹丕将二人的手拿下来,室内的光亮让曹植一时间不太适应,眼睛受到刺激流出一点泪水,被曹丕温柔的拭去了。 “陛下……”曹植望着天花板喃喃道:“臣弟刚刚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朕不会怪罪子建。” “陛下,臣弟真的没有……” “朕知道。” 曹丕语气温柔,带着些许安抚意味。可是越这样,曹植心中越是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曹丕那么说时,他的心居然一阵绞痛,话也不经思索就那样喊了出来。 在陛下心中,他曹子建是一个流连风月、与谁都行的人? “陛下,”曹植闭上眼睛,满满的逐客之意:“臣弟累了,想休息了。” “好。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曹丕将锦被给他盖好,出去唤了宫人进来守着,转身又回了太极殿,将早朝那些没来得及看的折子打开细细审阅。 眼看天色渐晚,曹丕唤来章仁:“今晚朕去含章殿用膳,吩咐膳房让他们多准备两盘清淡的甜点。” 想起曹植那张每每因为喝药被苦得皱巴巴的小脸,曹丕不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章仁毕竟是自己内侍,曹丕没打算在他面前掖着藏着对曹植的宠爱,左右今儿这道旨意一下,明日朝堂上只怕也会闹翻天。 可那又怎么样? 章仁笑着答:“奴才早就交代下去了,太官令说最近新到的葡萄不错,陛下可要用些?” “一并送去含章殿吧。” 正说着,有宫人进来通传:“徽音殿派人来请陛下过去一趟。” 徽音殿是…… 曹丕才刚刚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章仁已经低声提醒了:“陛下,徽音殿是郭贵嫔的居所。” 哦,郭氏,在甄氏被废之后成为皇后的人。曹丕记起当年自己十分宠爱郭氏,就连甄氏被赐死也是—— 算了,他摇了摇头,过去的事不想了。 “回了吧,朕没时间。” 他还要去陪子建用晚膳呢。 宫人应声出去,没一会儿却又回来了:“陛下,徽音殿说贵嫔身体不适,想见陛下一面。” 若是几个贵人也就罢了,自然不会再替他们通传。但郭贵嫔如今圣恩正浓,谁敢得罪。 曹丕有些不悦道:“身体不适去太医院找太医,朕还会治病不成?” 甄氏也罢郭氏也罢,他当初为何要娶这么多个女人回来?一个两个,个个麻烦得很。 大概这是曹丕首次过于直白的拒绝郭氏的邀约,宫人无措的看着章仁,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章仁早就发现这位陛下自从初八那日突然晕倒后醒来便透着一丝古怪,虽然言行举止倒也与过去别无二致,但是—— 过去的陛下,怎么可能因为安乡侯、噢不,现在应该称呼四公子了,拒绝贵嫔呢? 这可不单单只是后宫宠爱的事。 他是陛下内侍,在陛下还是魏太子时便侍奉左右,自认也算受陛下信任,自然知道郭氏深受宠遇靠的不单是美貌,更是因其有谋士之才,时时向陛下献纳良策。所以贵嫔想见陛下,陛下从不会拒绝。 这还是第一次。 他低声在曹丕身边道:“陛下,现在时间尚早,陛下不如先去徽音殿,兴许贵嫔是有什么要事与陛下相谈。” 他看曹丕皱眉,又道:“含章殿那边之前来传话,四公子晌午用过药后已经睡了,这会儿怕是还没醒。您去了莫不是要吵醒小殿下。” 这声“小殿下”称呼得俏皮,让曹丕一瞬间想起忘川的曹植,活泼率真,恣意潇洒。 ——不,不对。 那不是忘川的曹植。 那分明是过去的曹植。 不曾被打压过的曹植。 会扑到他怀里叫“兄长”的曹植。 曹丕最终接受了章仁的建议,去了徽音殿。他老远就见郭氏在殿前等候,便知这女人根本没病,只是寻个由头让他过来罢了。 “陛下。”郭氏一见曹丕便笑开了花,抱着胳膊亲昵的贴了上去。 曹丕浑身一僵,第一反应便是要躲,但是对方抱得紧,四周又都是人,他也不能真的甩开郭氏,只好按耐着性子道:“贵嫔不是身体不适,怎么不在房中休息,反倒在这冷风中站立?” “陛下明知道的。”郭氏娇嗔道:“外面冷,快随臣妾回房吧。” 随后她向一旁的宫人使了眼色,宫人点头速速离去了。 曹丕不知道她想干嘛,也不在意,左右自己不过是打发时间,也就随了郭氏的意,与她一同进殿。只是他没想到这女人一进去便挥退了宫人,把自己往床榻上一推,随后便要替自己宽衣解带。 曹丕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不、不得无礼!” “陛下这是怎么了?”郭氏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随后笑道:“臣妾想陛下想得紧,你我夫妻之间,如何能说是无礼呢?” 她边说边握起曹丕的手贴向自己胸前:“陛下……” 说起来,曹丕已经很久没有与女人有过亲密接触了。女子胸前柔软,与男子一马平川自是不同。他想他过去应该很喜欢这种柔软吧,但他现在却宛如被烫到一般缩回手,还出言训斥:“不要再胡闹了!贵嫔若无其他事,朕便回宫了。” “不是回宫吧,”郭氏一改刚刚调笑的样子,整理身上弄乱的衣物,随后规规矩矩坐在床榻上道:“陛下不是要去含章殿见安乡侯吗?” 曹丕皱眉:“你知道?” 郭氏不答话。 曹丕一想便明白了。郭氏如今正得圣宠,这种小事随便向自己殿内哪个宫人打探,对方都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讨好她。 曹丕冷冷的看着郭氏,语气越发阴沉:“你既然知道,为何还称呼‘安乡侯’?难道贵嫔没听说朕以后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 郭氏自入太子东宫时起便深受宠遇,她自认天资聪慧,便是连皇后甄氏也不放在眼中,曹丕未曾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话,她虽知陛下处事决断狠辣,却从未想过有一日陛下看她的眼里竟会有几分杀意,话里带了颤音:“不是的陛下……臣妾……” 曹丕并不想与郭氏闹太僵,见她这样便放缓了语气道:“贵嫔,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今日到底有何事,非要把朕叫来你的徽音殿。” 郭氏刚刚称呼“安乡侯”,不过是抱着几分试探之意,她当然知道以后不能在宫中提“安乡侯”,只不过她觉得自己在曹丕心中是特别的,至于那个被贬的侯爷是个什么东西,被扔到封地,陛下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曾在意,又怎会在意一个称呼。 但是只一瞬间,曹丕就让她明白自己大错特错了。 她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陛下,请饶恕臣妾一时口误。” “罢了,你起来吧。” “谢陛下。”郭氏谢过,却并不起身,依旧跪在地上。 毕竟是过去的宠妃,一副柔顺样子跪在冰凉的地上让曹丕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他伸手搀起郭氏:“刚刚是朕言重了,贵嫔不要介意。” 郭氏随着他的搀扶起身,两人在床榻上坐下,曹丕有意与她隔开距离,不过此时郭氏心里正想着别的事,并没有发觉。 她眉眼盈盈看着曹丕:“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你说。” “臣妾有一外亲唤名孟康,蒙陛下恩宠,此人现为散骑侍郎。” “嗯。” 郭氏咬了咬牙继续道:“陛下曾答应臣妾,擢升孟康为散骑常侍,可是如今,您封了四公子——” “贵嫔,你今日闹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这个?” 她听到曹丕发出一声嗤笑。 “你怕是不知道他的同僚都称呼他为‘阿九’吧?” “散骑侍郎只有学识渊博的儒士才得入选,孟康因你的缘故充任其中,已是天大的恩泽。怎么,如今还妄想散骑常侍的位置么?” 郭氏连滚带爬的再次跪倒在地:“臣妾、臣妾不敢!请陛下恕罪!” 曹丕起身走到她的身前:“贵嫔,朕知你聪慧过人,也很感谢你曾经的筹谋策划。但是——” “希望你能恪守本分,安静的在后宫做一名妃子,不要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他说完便拂袖而去,看都不看那名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 到底还是拖的有些晚了。 曹丕看着满天繁星,子建怕是要饿坏了。 他步子大走得急,可怜章仁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一路小跑。 刚刚在郭氏那里,到底有些急躁了。曹丕心想,散骑常侍这个职位到底给谁,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孟康也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无能。只是,他已经将这个职位给了曹植,那其他人——尤其是他后宫的女人,想都不要想。 更何况郭氏居然还敢试探他! 算了,不过是区区一个郭氏,明日朝堂之上,怕才是要见真章。 曹丕走进含章殿时,曹植正坐在床榻上看书。他见曹丕进来,也习惯了自己无法行跪拜之礼,便努力弓起上半身,争取要坐着给曹丕来个叩首。曹丕自然又是先他一步上前将人抱住:“子建,你看着朕不折腾难受是不是?” 曹植没再挣扎,只是淡淡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曹丕放开他,示意宫人将铜盆端过来净手:“来与子建一同用晚膳啊,朕不是说了晚点过来?” 曹植语气依旧淡淡的:“陛下来晚了,臣弟已经吃过了。” 曹丕瞥了一眼不远处案桌上明显没有动过的餐食,又看宫人微微摇头,心下了然,挥退了侍候的宫人们,只留他二人在殿内:“可是朕还饿着啊。子建再陪朕用一些?” “陛下说笑了,您刚从后宫归来,您的妃嫔们难道还会让您饿——” 曹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臣弟失言了,望陛下恕罪。” 说完便咬住下唇不再出声了。 看着那姣好的唇瓣快要被咬出一道血痕,曹丕差点就要亲上去让对方张开嘴巴。他按耐住自己躁动的心,轻声哄道:“别咬。” 曹植慢慢松开被自己折磨得嫣红的嘴唇,低下头不去看他。 曹丕凑到他身前坐下:“子建怎么知道我刚从后宫过来?” 曹植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是怎么了,当他在朦胧中听到不知是曹丕哪个宠妃宫里的宫人在殿外高声来报,今晚陛下不会来含章殿时,自己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有点酸,还有点疼。 真是奇了。明明他早就知道的,兄长有很多妃子的。 皇后甚至已经陪伴陛下多年。 真是……奇了。 他不回答不代表曹丕猜不出,只一瞬他便想起郭氏下午那个眼神与离去的宫人。他此时表情冰冷得能杀人,却还是动作温柔的将曹植拥进怀里道:“朕真的什么都没吃。子建,陪陪兄长吧。” 他双手施力,在曹植的震惊与诧异中,将人抱起向案桌走去。 曹丕倒也没有把人按到腿上坐着,虽然他的确很想这么做,不过如果真的这么干了,只怕这顿饭两人都不用吃了。 他看着被他稳稳安置在一旁椅子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曹植,叹了口气,伸手拿起盘中莹紫的葡萄开始剥皮:“子建,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滴着鲜美汁水的葡萄rou很快剥好了,曹丕把葡萄递到曹植嘴边:“尝尝?” 若是过去,能得到兄长亲手剥开的葡萄,曹植不知会多高兴,只恨不能赋诗百首来表示心中的激动之情。只是现在,他看着面前的葡萄,怎么都觉得苦涩得难以下咽。 曹丕见他不张嘴,于是又向前递去,晶莹剔透的葡萄rou贴上曹植的嘴唇,那唇瓣形状姣好,粉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只是上面一道暗红色痕迹颇为刺眼。 他继续耐心道:“子建,乖,吃一点。” 曹植这才将视线从面前的葡萄转移到兄长身上,他这般拂了曹丕的面子,原以为陛下早就会跟之前一样大发雷霆,将他随便扔去什么地方。或者是封地?或者是地牢?或者…… 明明以前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可现在,那人只是一脸疼惜的看他,轻声细语哄着他。 仔细回想起来,好像自从这次进宫以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这是为什么…… 曹植想不明白。 他又将视线移回到面前的葡萄rou上,葡萄还稳稳的递在自己嘴边,兄长的手臂举了这么久,一定酸了吧。 曹植心尖一颤,张口咬住了那颗葡萄。 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曹植本来就什么都没吃,面前的餐食都是按照自己喜好做的,而且又是兄长亲手递到自己面前,这种诱惑他根本毫无抵抗力。 他一言不发的埋头猛吃,心里嘲笑刚刚的自己好像个守贞的d妇。明明拒绝不了兄长,却还要做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兄长一定……很瞧不起他吧。 曹植抬头去看,看到的却是曹丕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容盯着自己用膳,他一惊,被还没完全吞咽的食物呛了嗓子,咳了起来。 曹丕见状立刻将倒满茶水的杯子送到面前,又沿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曹植将茶水一口吞下,总算平静了下来,他盯着手中的茶杯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丕见他愣着,于是道:“是不是想喝酒了?现在还不行,等你身体好些了……” 曹植摇摇头。他看向曹丕,露出一个恭敬而疏离的笑:“臣弟多谢陛下关心。” 曹植突然就释然了。陛下就是陛下,自己身为人臣,只需要好好侍奉左右,为君效力,为国效力。至于陛下的后宫,那是他的家事,他想去哪个妃子那里便去哪个妃子那里,这不是一个臣子该想的事。 至于他……他已不是陛下的家人。他只是臣下。 曹植突然转换态度让曹丕一僵,他看着面前虽然展露笑颜,但笑意却并未达眼底的弟弟,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闷声问:“饱了?” “是,不劳陛下……” 曹植刚想说可以唤人进来帮忙,曹丕却又是将他抱起,直接送回床榻。 曹丕以为自己会做些什么,但其实他将人放下之后,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他平静的交代宫人记得给曹植喂药,平静的交代曹植好好休养、至于上朝的事不必着急,平静的跟曹植告别,回了寝殿。他过于平静,让一直伺候在身边的章仁忍不住打了冷颤。 他将“徐徐图之”在心底默念了七七四十九遍,总算稍微冷静了下来。 忘川的朝夕相处让他太过熟悉曹植了。一颦,一言,一笑,皆在心间。 曹丕抬头去看,高空中的点点繁星让他想起他表达情意的那天,曹植眼中闪着的星光。 但是刚刚的曹植眼中却溢满了苦涩,曹丕心知这一切皆因他而起。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曹丕一屁股坐在寝殿门前,章仁吓得赶忙上前搀扶,他摆摆手。 或许他并不属于这里。他终是要回去忘川,去寻他的子建。 至于他…… 曹丕看向含章殿的方向。 也许彼此放过,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