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补
报复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在对方洋洋得意、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落差越大效果越好。贺天怀疑,莫关山是不是从头到尾就压根儿没考虑过要原谅他。 莫关山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B城? 他走的时候蛇立为什么也不见了? 这些问题如鲠在喉,但贺天愿意为了他们的关系把所有怀疑统统咽下,绝口不提。可为什么,莫关山为什么要在他以为俩人即将重修旧好的时候又把蛇立搬上台面,甚至这还不是一般的前任,是难以忘怀的初恋,是让他颓废了好多年的初恋,是让他在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的初恋。 他贺天,怎么跟人家比。 贺天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里灌水,直到冰冷的液体一点点没过痛苦的心,心脏的跳动变得迟缓又僵硬,他才抹了把脸敢拉开移门重新面对莫关山。 青年背对着门口,整个人缩成一个球,脸埋在膝间,发出断断续续的泣音。两只手紧紧抓住手臂,用力到指尖都泛了白,自虐般地在手臂上抓挠,留下道道破皮的红痕。 贺天一个箭步冲上去,他可悲地发现自己比起莫关山可能更喜欢别人,更在乎他是不是开心。他拉开青年伤害自己的手,把人紧紧地抱进怀里,“对不起莫仔,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以后我再也不问了,我们起来冲干净出去好不好?” 浴室里除了挣扎时晃动的水声没别的动静,贺天又不是没有这么对待过他,接下来就该是他熟悉的冷暴力。 他早该想到的。 “宝贝,你别不说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贺天后悔地低头,前额抵在莫关山的颈窝,丝毫不介意他满身的泡泡。这半年里,他明明有好好学习怎么控制自己的脾气,怎么当莫关山理想中的恋人,可是理论始终是理论,到了实战又都忘得一干二净,意气用事了。 莫关山终于别扭地转过身,眼圈通红看了叫人心疼,贺天更是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我就是吃醋,恨自己错过你以前那么多年。要是我再乱发脾气,你就打我。”他拉起莫关山的手放到自己的脸旁,作势要借青年的手打自己。 莫关山一边哭一边摇头,鼻子一抽一抽地发酸,他用手指轻触那块击打下泛红的皮肤,没出息地凑近撞上阔别多时的唇。 颤抖的嘴唇上沾满苦涩的泪,化在口中却成了甜蜜的糖,俩人拥吻的身影倒映在晃动的水面成了一副久别重逢的美作。 那天到了两人也没做成。莫关山那板寸用不着吹头,用毛巾擦一擦就干得差不多了,穿着浴袍一沾床倒头就睡,苦了贺天一柱擎天无处发泄。好不容易睡醒了,又一个劲儿地喊饿,贺天心甘情愿当起司机,载着心爱的人去当地最火的酒店吃饭。 从工作稳定的A中老师到朝不保夕的自由插画家,贺天清楚莫关山这大半年肯定没舍得为自己花钱,大手一挥便让服务员把招牌菜统统上一遍,像是要弥补这大半年里他遭的罪。 “哪儿有你这么点菜的?喂猪呢。”莫关山向来见不惯糟蹋钱,不管是谁的钱,急忙拦住服务员,“上这几道,谢谢。” 莫关山点菜的时候,贺天在对面托下巴看。看他纤长的手指在菜单上游走,幻想菜单变成自己的身体,吃不到rou来点rou汤也行。 大概是贺天的目光太过直接、炽热,莫关山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等菜期间都一直偏头看向窗外。贺天清楚莫关山可能还沉浸在过去不美好的回忆中,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突然间的情感转变,他不逼他,他有耐心等。 之前莫关山心情不好的时候,整宿整宿地做梦,现在梦里的男主角出现了,自己却只知道埋头吃饭,不知道说什么了。贺天失忆后那段时间对莫关山来说实在是痛,痛到大脑产生了自我保护机制,清醒过来再看那张脸已经回忆不清导致痛苦的具体原因。 “我想看海。”饭快吃完的时候,莫关山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海滨在城郊,而他们现在是市区,且不论距离上的问题,光是晚高峰的交通状况就能把人累得够呛。 “好,我陪你。”贺天第一天来B城,哪里知道海在什么地方,但只要是莫关山想去的地方,刀山火海他都一起。 出发后路况果然糟糕,马路上红色尾灯组成的线看不到尽头,车窗外景色的移动像是开了慢动作镜头,导航里不停播报“前方拥堵”。一开始贺天还急性子的有点暴躁,堵到后面直接人都要气笑了,车开得还没下来走路快。可他不敢中途反悔,何况还有莫关山跟他关在同一个空间里,心里稍微有了少许安慰。“莫仔,你放心报刊合作我哥不会从中作梗的,一定让你顺利拿下。” “嗯。”莫关山神色淡然地点点头,手指搅在一起,扭头看向窗外,“你的腿全恢复了吗?” 贺天很高兴莫关山开始关心自己,顿时激动起来:“运动还不太行,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了。莫仔,为了见你,你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上一秒还握着方向盘的手,下一秒覆上了莫关山的手背,把那只手拢在自己的掌中。 莫关山回过头看了男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最后垂下脑袋,凝视两只交叠在一起的手。简短的对话结束后,车厢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贺天努力想开启新的话题,但接下来莫关山都表现得兴趣恹恹,他也识趣地不再说,点开音乐软件调节调节气氛。 “Baby, take my hand/I want you to be my husband/,Cause you,re my Iron Man/And I love you 3000/Baby, take a chance/,Cause I want this to be something/Straight out of a Hollywood movie……” 这歌是账号收藏夹里的,前奏出来的时候莫关山浑身一僵。一开始贺天还没发现他的不对劲,沉浸在舒缓的音乐中暗中赞赏自己的音乐品味,可渐渐旁边的呜咽声越来越明显,慌张地开口询问:“宝贝,怎么了?是不是我哪儿……” “把歌关了吧,贺天。”莫关山红着眼圈抬起头,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