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 他嫉妒她
看着陈默笼的微笑面具一点点裂开,逐渐陷入一种无所适从的惊慌中,白谦野逐渐欣喜起来。 他只是想扯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把陈默笼打个措手不及,好让她不再窥探他恐怖的秘密。 在大脑每道褶子里搜刮了一翻,他翻找到这条理由,略略品了品,觉得既无厘头又能编顺逻辑,便死马当活马医了。 没想到奏效了! 他一鼓作气追杀下去:“你不会以为那些男生没跟你说话就是不在意你吧?不,你在他们那里甚至拥有绝对的优先权,只要你陈默笼想要任何一个人的宠爱,都不需要你明说,只需几个暗示,对方就会屁颠屁颠跑过来给你示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哪里会知道,我做梦都想变成你!但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成为你!”白谦野继续演下去,但他觉得越演越不对劲,胸口隐秘处的酸胀感不像是作伪,他觉得难受便不想再说了,可嘴巴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自顾自地张合: “留长发,吃雌性激素,学被你说虚伪得要死的假表情,但你根本不会这样做,我越模仿越偏,越来越像个不伦不类的男妓。” “我记得我装睡的时候,你念了我在推上发的消息,我说那些嫖客把我当口香糖嚼,cao我的时候觉得清新又带甜味,cao完了就嫌恶心,但我只有和人性交这一种价值。” “但你却什么都不用付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喜欢你得要死!我嫉妒你,我快要疯了!” …… 受害者陈默笼震惊得在发抖,但始作俑者白谦野也在发抖。 ——他怎么觉得,他好像,真的有点儿,隐隐的嫉妒…… 他竭力告诫自己不要多想,脑子却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条思路越走越深。 ……他是那种天生的残疾,迫切地需要别人的宠爱来支撑自己,而接受他这种情感投射的人,一般都是那带着腥热汗液的男生,所以,经常被暗恋,被献殷勤的陈默笼,跨越性别地,成为了他嫉妒记恨的对象。 ——这逻辑很顺,不是吗? ! 脑子里嘭地一声,炸开了。全身都热了起来,他能听到耳朵里虚幻地轰鸣巨响。 “不不不不,我怎么会……”他自己倒彻底失态了,顾不上最开始的目的,也不乘胜追击了,而是一个劲儿在心里自说自话以催眠: “我对陈默笼是愤怒,怨恨!她居然敢嫖娼,说那些词说得无比顺嘴,流腻腻的汗,恶心!我只是想把她的那玩意剁了喂狗,她怎么可以偶像失格,她怎么可以跟那些烂人一样,我的世界里没有一丁点好东西了!我不是嫉妒她!” 但……他脑子里满是陈默笼的皮鞋,裙子,发箍——他不是在欣赏那些东西停留在陈默笼身上时构造的美,他是想要抢夺这些东西。 噢,原来,他是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下贱的人。 白谦野崩溃了。 就在这一瞬间,世界上的所有声音、颜色通通消失,他只剩下了本我的意识,不断重复着“我嫉妒陈默笼”这几个无声的大字。 叮。 叮——有声音在逐渐放大,他才在自己神叨叨的自言自语里恍惚听见了下课铃。嘶,下课铃响代表什么来着,他怎么下意识有点怕?噢噢,想起来了,这意味着会有人出教学楼往这边走,有很多很多人能看见他。 但白谦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我讨厌你的发箍,讨厌你的衣服裙子,讨厌你的挎包,我讨厌你的穿着。” 她的穿着是会让人刻板联想到她才是需要宠爱的那一方的,可他也是同样的诉求,这只会让原本就没什么资本的他无比自卑,自卑到发疯,彻底变成更男不男女不女的玩意。 就算陈默笼有jiba、能cao他又如何?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富家千金,是备受宠爱的角色,说不定用着用着,就嫌jiba重,干着累。 ——和他想要攀附疼爱的天性,天生相冲。 “你就是个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他的语言功能完全退化成小学生掐架那种程度,只会重复标签化的词去刺痛别人: “你听着,我就算喜欢女的,也只喜欢帅的,能cao我的,你听懂了吗,滚!” 白谦野说完,难堪地捕捉到朝这边压过来的脚步声,报复性地放声大哭起来。 即使理智还未完全回笼,他也凭本能隐约知道,结束他俩对话的最好方式就是陈默笼赶紧滚,所以他用当众大吵大闹的方式逼她,她是重形象的人,受不了异样眼光就会离开。 ——果然,她有受不了的前兆!一阵风飘过来,是她走到他旁边,迟疑几秒,开口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先回去吗?这里有人来了。” 他立刻跟她作对似的哭得更大声,陈默笼便沉默了。 随后,白谦野感受到她在慢慢走远,只不过一步一步走得太慢。 那就继续哭,闹成流传在学校各种闲置群里天大的笑话。 ···虽说这样决定着,但白谦野还是忍不住去幻想一些难堪的场景。比如那些同学肯定远远就绕开了他,他周围一定形成了个尴尬无比的真空带。 真想死。 他是个跟土壤小动一样趋阴喜暗的人,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真的让他想死。 但他自我揭露了阴暗心思,若不赶走陈默笼,那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本尊?他只会觉得自己灰暗猥琐不已,更想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 白谦野惊慌地发现自己止不住眼泪了。 他越哭越委屈,越哭越觉得自己特别有理由,比如她竟然擅自走下神坛来,且独独把丑恶的一面暴露给他,又比如他就是没法喜欢比他还漂亮的陈默笼,可她却硬是要强迫,这怎么做得到哇…… 当然,还有更想为之落泪的理由,嫉妒的对象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产生了嫉妒这件事本身,而他能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这扭曲心理背后的根本理由。 ……但无法改变。 话说,陈默笼走了吧?肯定走了,走了好,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嘛。 那就别哭了,赶紧溜走吧!毕竟哭起来的声音好难听,哪怕经过了大脑自动美化也会很刺耳,有嚎叫,有吞咽口水的黏腻声,时不时还要吸溜一下从鼻泪管流出来的鼻涕泪液混合物。 白谦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激自己趁着痛劲儿站起来。好哇,结果大腿蹲麻了,更重要的是,他止不住眼泪了。 他有听见几个人的声音一直在外圈嗡嗡叫,估计是专门停下来看笑话了。不会真被发到各种交流群里去讨论吧?他一定会被说什么“抗压能力太差了,成年人还管不住自己的情绪吗,社会化失败的产物”。天呐好可怕,他只是破罐子破摔说无所谓而已,实际上没有不在意那些评论的勇气啊! 他讨厌陈默笼,一切都是陈默笼的错! 虽然那些可以预想的评论是事实——他从小就发现了这一点,如果奉行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话,他应当是第一批被淘汰的残次品。 噢,既然是事实,那被人这般评论也没什么,既然没有力气套子,那就别再挣扎了,接受这种命运,在这里哭吧。哭到混天黑地,哭到社会性死亡,哭到在熟识的同学面前再无自尊,再也抬不起头也好,自毁性的,哭到人格解构,崩溃…… …… “对,我俩是认识的。具体缘由我不好概括,总之是我的错。呃,我没预料到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办,对,我没有带纸的习惯……” 是谁在讲话?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很苦恼的感觉。 “噢噢,我会照做的,谢谢谢谢。” 什么意思?声音的主人又在和谁讲话? 还是那阵行走间带来的微风拂来,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后背,吓了他一跳: “白谦野同学,我在这里的,没事的,都没事的。” 他迟钝的脑子终于醒悟过来:这是,这是陈默笼。她,没走! 他理应生气,但却惯性般的产生了从小学开始就对陈默笼同学的依靠感。 “很抱歉我刚刚呆在那里没做什么有效举动,我···这是路过的同学给我的纸巾,你擦擦吗?你自己从包装里取出来,还是我帮你,我的手不是很脏。” 白谦野那在黑暗视线中突然灵敏起来的感觉器官能捕捉到,她疑似是拿着一张心相印手帕纸在那来来回回递了好几次,一边递一边思索——他的头是埋着的,所以没办法替他擦眼泪,手是互相握着手腕的,也接不到纸。 ···太尴尬了。 白谦野伸出了两根手指,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够用,既能夹住纸且显得他没那么上赶着。 但说实话,在那么小学鸡似的骂过陈默笼后还做出这个动作,已经是十分没脸没皮了。所以白谦野把头埋得更深了。 后背的手一直在有规律地轻拍着,提起时会带出风,让他的发梢跟着微微摆动,掌心贴到两肩胛骨间那一处时,轻轻的力道却能透过皮下骨头,震到前方的脏腑。 “我能体会到你现在委屈的心情,真抱歉呐白谦野,如果你现在还很难过的话,那就继续发泄好了,不用感到很尴尬,有情绪了就是要发泄出来的呀,没事的,你要是害怕的话,我就在这里陪你。” “我感觉白谦野同学是说什么嫉妒我之后才哭的,是因为觉得自己产生了坏情绪,所以是坏孩子吗?不是哦,绝对不是哦,负面情绪是每个人都会产生的,我们成长呢就是成长在学会控制负面情绪上,白谦野同学从来都没让我察觉到你因为嫉妒而讨厌我、针对我,所以这更能说明白谦野同学是很厉害的好孩子。” 天,她最后那句话的口吻,简直像是在哄幼儿园小朋友。 “你的其他话我也有认真听,白谦野同学是在苦恼自己还不够吸引人吗?在我眼里你已经很好看了,当然,如果你还想要更好看的话,那请让我帮忙好不好?比如衣服,我的衣服是柜员给配的,我们一起去找她问问什么搭配原则啊或者推荐的时尚杂志行不行?或者整理衣柜拍给她看,付费让她搭一搭?” “头发,噢还有头发呀,已经很漂亮了呀,黑亮黑亮的,还很柔顺,没有人觉得难看呀,你身边难道有人在说吗,你把他名字说出来,我们一起去找他,看他能不能真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来,如果他是随口瞎说伤害了我们白谦野同学的话,就狠狠骂他!” 闭嘴吧,他那从没被亲密之爱浇灌过的身体听不得这种话,只会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像是因为贫穷而戒断甜味渴望的小孩,突然被塞了一大块淋了糖粉蘸上齁甜草莓酱的奶油蛋糕。 但他的泪水有在减少。好荒谬啊。 他,唉,谁能告诉他,他现在应该是什么心情?应当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吧,毕竟没有人活得像他一样别扭矛盾,他就是条会打结的蚯蚓。 “白谦野同学···” “白谦野同学···”陈默笼还在认真地帮他分析问题,提出解决方案,说实话完全没必要,直接忽略就好了,生气的时候不都是随口乱说吗,就算十句话里面夹了几句真话,谁有那个精力去从一堆发脾气的情绪垃圾里挑出来? 只有闲得没事干,情绪稳定不容易受污染,精神强大到溢出来惠及他人的傻叉。 “行了···”白谦野打断了她,他知道了,只不过这半句话他难堪得说不出口。 陈默笼是停了,但就保持着蹲在他旁边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不嫌腿麻吗?她穿的是长裙子,蹲下就会拖地,而且她还提着挎包的,咋放?不会是夹在腿和身体之间吧?她不难受吗? 行吧,他输了。 “你赢了···”白谦野难堪地闭上眼睛,手指把纸巾都抠破了一个大洞,“我只是为了赶你走才在这儿又哭又闹的,不过现在你赢了,你想去我出租屋就去,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知道了可别骂我恶心,这是你自己要问的···好了,我要起来了。” 睁一只眼,再睁一只眼,白谦野胡乱擦了擦泪水,一看,果然周围有很多路人朝这边看,不过陈默笼很快贴近了他,挡住了那些视线。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由于哭得时间过长,气儿到末尾的时候全身无力到发抖,但疲惫感中有隐隐的畅快,毕竟陈默笼还在这儿陪他呢。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陈默笼等他缓过劲来后,只是把他送到了校门口,路上也没问她想要问的,临走前严肃道: “白谦野同学,关于我的穿着···很感谢你能提出这一点,由于很少人跟我说话的缘故,我是第一次听见除了导购以外的意见,回去后我会认真审视一下穿衣风格和我本人的气质是否过于违和了。” 白谦野:“···你别太当真。” 回家后的陈默笼直奔书房,掏出名为“喜欢白谦野同学”的笔记本,写道: “2月1日现况总结。首先,对见面前预案的行为表示肯定。请更努力代入白谦野同学这一主体去揣摩思想,请思维更发散,因为今天白谦野同学的反应超出了我的想象,或因还未补全白谦野同学的人格特点。” 随后,陈默笼翻到倒数第一页“白谦野同学的人格特点记录”,这一页大多都是空白的,分为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四个时间段,目前在大学那处写了一个“卖yin,推特”。 她想了想,提笔在初中处写下: “长发,雌性激素,嫉妒女生如陈默笼,在无其他因素如钱等干扰下倾向于喜欢男生。” “另,有初中谈恋爱或长期一夜情或卖yin等行为。” 并在高中那里,打了个巨大的问号。 随后,她合上了笔记本。 从昨晚到今天,她都没有听见呐——1月1号下雪夜听见的那个声音。 这道声音很重要,而白谦野同学估计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话,所以才被她为难到崩溃。 人类之爱除了源于繁衍本能的占有欲和排他性,还有对抗本能的博爱,作为神明的她更应当去选择这闪光的伟大之爱。但是她跳入了形色男女的染缸里和白谦野同学纠缠。 只是因为: “只有神能救我了,只有神才能忽略我嘴上的谎话,看透那是可以被任意揉捏的部位,直接听取我的本心。拜托了,拯救我吧!” 是白谦野同学求来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