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他
是为了他
沈听卓拎着两杯椰子水和饼子,悠哉游哉地往回走,摇头晃脑地,还哼着不知名的歌儿。她觉得自己真的幸运死了。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奇怪怎么有好多人都往小门那儿跑,等到进了食堂门,差点跟同班的徐英撞个满怀,她着急忙慌往外跑,沈听卓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她。 “英子!怎么了这是?” “嗨呀,小门那儿,有个大爷卖糖水呢。好多人都去了,再晚了就没有了!”徐英把自己从沈听卓手里拽出来,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沈听卓闻言,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糖水!羊崽儿最近总是没精打采的,好像也不太开心,她记得她特别喜欢初中校门口糖水铺子里的椰子水,要是能买到,说不定她能精神一点。想到这里,她扭头就跟着人群跑了起来。 教室里。 “靠我?我能拖住他?我怎么能拖住他?”方清阳按着往下一坠一疼的小腹,皱着眉头问张越坤。 “你要是没办法,那其他人更没办法。” 方清阳沉吟一会儿,试探着问他:“大坤,今晚是不是……?” “不能说。”张越坤在嘴巴前面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方清阳叹了口气,点点头,继续趴在桌上。 “羊崽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沈听卓人未至,声先闻。她顺手把手里的大饼扔给张越坤,再好快乐地蹦到方清阳面前:“椰子水!你最喜欢的!”她揉一揉方清阳的脑袋。 “哇,谢谢听听。”方清阳笑眯了眼睛,用手背碰一碰塑料杯壁,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手。 “高兴嘛?还有最后两杯了,我挤破了头才抢到的……”沈听卓咧着嘴,碎碎念。 张越坤张大口撕了一大块饼,嘴里鼓鼓囊囊艰难咀嚼着,还要努力说话:“啊……就算这个很难得,但你就给她晚上吃这个啊?” “你胡说八道什——”沈听卓愣住了,“啊”地尖叫一声。 “羊崽儿!对不起对不起!我急着去买这个,把你的饭忘记了!”她快急哭了,转头就要再去食堂给她买饭。 “诶!”方清阳有气无力地扯住她:“听听,别去了,快打铃了。幸好你没买,我也不想吃。” 沈听卓急得眼眶红了一圈,茫然地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最终停在了张越坤手里的饼上。 张越坤犹豫了一下,看看她,再看看手里的饼,默默地停住了即将落到饼上的下一口。他在沈听卓的逼视下,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艰难地说:“要不……我不吃了?” “你都吃得那么丑了!你现在不吃有什么用啊!”沈听卓红着眼眶,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听听……”方清阳哭笑不得,伸手去拦好友。 “哎哟姑奶奶,我、我我下面还没动呢,我撕一半——” “用不着。” 张越坤手才伸一半,被一把挡在一边。 “嘿——”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来人。 “吃这个。”王海山冷着脸把一个纸袋放在方清阳面前。方清阳探出小脑袋往里面看,腾腾的热气里躺着一只嫩黄嫩黄的鸡蛋饼。她抬脸看向他,唇角带着笑意陷进一个柔嫩的笑涡。王海山明白,这是道谢。 他冲还红着眼睛的沈听卓点点头,后者看到方清阳有了吃的,才放心地摸摸她的头,满心愧疚地转回身去。张越坤瞪了王海山一眼,吊儿郎当地三口就把自己手里的饼解决了。 “你吃点东西,没精神一天了。”王海山看着恹恹的方清阳,再难顾及许多,手掌就阖上了她的前额:“你到底是不是发烧了?” 从清冷的室外回来,外面的温度是椰子水都会变得冰凉的程度,可王海山的手掌暖和得不像话。方清阳眯着眼,无意识地蹭了蹭。 王海山愣住了。手下柔嫩的触感和少女毫不设防的信任让他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儿,心脏叫嚣着,要堪堪临门撕破胸腔。 “没发烧。”他停住的时间太长,方清阳都察觉到了。她伸手拉下他的手,对上面的温度还有些恋恋不舍。她精神不好,脑子也稀里糊涂一片,自然也就错过了王海山像煮熟虾子一样的脸和“刷”地一下藏在背后的手。 - 这是方清阳第一次在做数学题时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她暗中压着小腹,那里像有只大手在拖着整个人下坠,疼痛也不是尖锐的,是一只锤狠狠砸上去,等到下一次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再狠狠锤上去,周而复始的钝痛。 疼痛好像也没有能让人清醒多少,既要顾忌小腹,脑子又要运转,两下发力,颇为艰难。一道简单的函数题都能让她对着发愣。 忽地,又是一阵痛袭来,方清阳忍不住闷哼出声。她伸手无意识地往前探水杯,却碰到了冰凉的塑料杯壁。 王海山转头担忧地看她。电光火石间,方清阳停下了收手的动作。好像有办法了,她想。 就是有点犯傻。 - 教室里面的挂钟不止不休地走着,被万众瞩目地期盼着,年复一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它,恨不得亲自上手帮它把转针拨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但它总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点一点靠近一日的终点。 还有十五分钟,这天的晚自习就结束了。 王海山心中天人交战,却不知今日天人交战的不止他一人。最终他咬咬牙,暗自告诉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他猛地合上练习册,把几本书胡乱往包里一塞。谁知因着紧张,收书时动作有些他,肘部一扯,拐了一下旁边的人。王海山一惊,转脸看过去,才察觉不对—— 方清阳紧紧捂着腹部,面如金纸,额上大滴大滴的冷汗。 她闭着眼睛,羽睫乱颤,浑身都有些轻微的抖。 “小、小学委?方清阳?”他慌了神,抻着的手和声音竟也跟着一起她抖:“你怎么——你看看我。”方清阳不答,他一抬头,就看到方清阳桌面上摆着的那杯椰奶,已经成了一个空杯。 “你——”他气急,牙关紧咬。 班里其余人听到动静,纷纷转过头来。沈听卓回头时被方清阳吓傻了,只会连声喊“羊崽儿”。 这时,王海山发觉一只冰凉的小手慢慢地扯住了他的袖子,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握住。 “王海山,”方清阳疼得直吸气,很慢地摇摇他:“医务室呀。” 王海山一口银牙咬碎,满腔火无处发,对着面前还发着抖的人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没再废话,他一把揽过她的腿窝,不理会班里的惊呼,轻轻松松就把人抄了起来。 在路上时,王海山低头看窝在他怀里的人,她个子不矮,却好轻,看在他眼里仍是小小一只,手无意识地拽住他的校服,就这一下,王海山心塌了半边。 脚下越来越急。 - “第几天了?” “……第三天。”校医务室里,女校医面前一个躺在床上声如蚊呐,一个罚站一样满面通红。 “你们这帮小姑娘,仗着自己年轻,就糟蹋吧。现在不重视,以后有罪受。” 校医拿了两片布洛芬,递过去一杯水。又拿出一个暖水袋递给王海山:“这位同学,你帮她去接个热水,出门右转。” “诶,好。”王海山红着脸,转身就走,看身影怎么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里面。 方清阳认命地闭上眼,唉,真的脑子糊涂了,怎么想出这么个损招。 王海山回来时,校医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只剩下方清阳蜷缩在病床上。他几步走过去,用暖水袋轻轻贴一贴她放在肚子上的手。 “啊……谢谢。”方清阳睁开眼睛,一张脸也红了透底。 “说说吧,为什么喝那个。”王海山一手拉了个板凳,坐到方清阳面前,三堂会审的架势,盯着她:“别说你没注意,别把我当傻子。” 方清阳手上抠弄着热水袋上皲起的橡胶裂口,低着头没作声。 “说话。”王海山皱着眉头,声音大了一些。 方清阳“啊”一声,难受地轻轻缩了一下。王海山面色一变,手足无措地想去扶她,又觉不妥,来来回回急出了汗,转身就要去喊医生。 “诶!不用——”方清阳从下往上偷偷瞧他,自知理亏地躲闪着眼神,嗓音是罕见的又轻又飘,她说我没事儿,只要你别凶我呀,我就没事儿。 王海山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不得去摇摇她那个小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二人正僵持着,李济良急急地踏了进来。 “老师。”王海山忙起身。 “行行行,怎么样儿了,啊?我通知你妈了,她一会儿就到。” “老师我躺会儿就行,我没事儿了。”方清阳支起身子,王海山见状下意识地要去拦,想起李济良还在旁边,这才作罢。 “老师,宿舍是不是要关门了,我这边不要紧了,你送王海山回去吧。” “啊这……”李济良是没想到还要送这么大个大小伙子回宿舍,实实在在愣了一下。 “不——” “老师你看都这么晚了,”方清阳打断王海山的话,不理会他灼灼的眼神,只对着李济良:“这里离宿舍的这段路上应该还挺黑的,而且要是宿舍关门了您还能帮忙跟宿管解释一下,不然要是出个通报——” “成,那你好好待在这儿,有事就喊校医。你妈来了让她给我打个电话。”通报关乎这月班主任奖金,李济良马上答应了。他转向王海山说走吧,我给你送到宿舍。 “走啊。” 他见王海山站着不动,急忙又催促一声。可王海山还沉浸在铺天盖地的震惊和恍然大悟里久久不能回神,他颤着嘴唇要去对方清阳的视线,可这傻姑娘躲来躲去就是不肯看他, 他都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李济良推出的医务室。 ——原来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