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其词

    “嘀。”我在睡梦中听到空调开启的声音，随之一阵清新冷风就往我身上绵绵扫来。我左右躲不开，冷得缩成虾米，皱眉眯眼地找被子盖。

    “哎……”我难受得哀叫，大腿和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随后我就发现自己淌在一身半干的粘腻汗水里，床单早就洇湿了，散发着一股新鲜汗味，被子也踢到脚边成一团。

    兴许是晚上突然断了电，现在才续上。只是也把我扰醒了，我感到自己又热又冷，身上难过得不行。

    只好坐起来去看时间，看清电子时钟上　5：13　的那一刻，我僵直了身体。内裤紧贴私处，潮湿淋漓的感觉让我一瞬间想起来昨晚的光怪陆离。我倒吸一口气，背后又开始冒冷汗。

    这回是彻底睡不着了。

    浸在荒唐心绪中冲了个澡，我把自己料理好，打开房门的一刻，才回过神来，我起得太早了，客厅一阵寂静，厨房也没声响——mama都还没出房间呢。我一下子懈了劲，人又恍惚起来。

    “今天这么早？……呆站在那里干嘛？”mama看见低头倚在房间门口的我，吓了一跳。

    “昨晚是不是停电了，我热醒的。”懒得多解释，我扯了个小谎。

    “噢，是的，你洗澡了吗？我去做早餐。”mama打着哈欠去了厨房。

    我深呼吸几个来回，拍拍自己的脸，回去房间把床单扯下来扔去了脏衣篮之后，坐到餐桌边支着脑袋看桌上摆的玻璃花瓶。

    我居然做了那么夸张的春梦，还是跟周见麓。

    “啊——”想到内裤上半湿润半干涸的粘腻，我颓丧地一头栽在桌面上，手指插进头发里盯着近在咫尺的木质桌面蜿蜒的花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想梦里周见麓对我的所作所为。

    嗯，杨虹她们说得没错，周见麓真的是sao货。

    我索性早早出门，准备去车站后面的小公园里转转，脑子清醒了再去上学。

    近来我感觉学物理有些吃力。

    夏天的早晨总是透着清新的活力，只是太阳已经很焦烈了，亮得刺目。好在公园里树木荫蔽得很实，甚至从头顶的绿叶散下来清凉的气息。

    我耷拉着放空的脑袋，醉汉般走在略微硌脚的鹅卵石子小径上，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就看见远处有个人影在靠近。

    这一幕好像有些熟悉，等我回想起来昨晚的梦境里那雷同的画面的时候，我已经认出来对方，周见麓明显也看见了我，一脸惊讶的样子。

    僵在原地看见周见麓越靠越近，我感觉自己全身都发红发烫，头顶往外冒热气。等到周见麓走到我面前站定，我已经快要羞晕过去了。昨晚的梦境里，即使是周见麓在主动，但我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以后绝对不能再看片子了。

    “舒嘉，好巧啊，你也来散步的吗？”

    “唔。”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不是，太热了。昨晚……”我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周见麓，欲言又止。

    “什么？”周见麓一脸不解。

    “没，我昨晚没睡好。”我试探个什么？居然妄想周见麓也知道昨晚的梦吗？

    “这样……时间不早了，一起去上学吗？”

    “欸，好、好的。”

    我闷头跟在周见麓背后，内心羞愤，昨晚的梦是我侮辱周见麓的证明。

    因为觉得自己是罪人，我一路上在公交车上挤挤挨挨，却都尽力和身后的周见麓保持距离。我出神地望着窗外掠去的风景，想着身后的人。

    周见麓今天穿的白色T恤衫和水洗直筒牛仔裤，外面套一件米色宽松防晒服，清爽利落。刘海虽然有些凌乱，但又显出别样的帅气。书包肩带压得周见麓双肩展开，胸部就更显得挺，胸型还是那么好看，大小倒是没有我梦中那么夸张，不过也许是内衣比较紧的缘故。

    被臆想的主角此刻毫无知觉，一只手往上握着黄色横杠，另一只手松松地插在兜里。这样被周见麓从后面“圈”住，我更体会到自己和周见麓身高上的差距。

    “你现在多高了？”我微微偏头问周见麓，却发现我们其实离得很近，周见麓的脸几乎就贴在我侧后方。我隐约还闻到一股清新的香气，这让我喉咙发干发痒。我不禁在心里担忧，我的头发会不会不好闻？

    “嗯，大概是一米七左右吧。……你呢？”周见麓语气竟然有些得意。

    “好久没量了，上次看是一米六三。”其实我总是被长辈说长得好高，但是上了高中发现自己的身高在班上还算普通的。周见麓这种才是真让人每次一见都会在心里暗暗惊讶的高。

    周见麓发育得好好啊……我有些怅然。

    “感觉差不多，”周见麓突然靠近我，贴在我背后，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说话时的气息。“你的耳朵到我喉咙这里欸。”周见麓这句话很轻，但我听得不能再清晰了，因为她是贴在我耳边说的。

    感觉到一阵潮湿的气流擦过耳尖的时候，我甚至有些腿软，昨晚那羞耻的感觉又冒出影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时间，我觉得周身温度都上升不少。

    晕晕乎乎的，我又听到周见麓的轻笑。她肯定是故意的，我自以为很凶地回头瞪了一眼，对上周见麓无辜的、带着笑意的眼神，又是一阵咬牙切齿：周见麓变坏不少。

    周见麓像是觉得有趣，一路上都在逗我，我们打闹着到了学校。等到坐在座位上开始背书，我才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觉得胸腔里满满都是畅快轻松的气息，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

    我们这样简直就像恋爱。

    这样的甜蜜只持续到了中午，我正叫周见麓一起去食堂的时候，却被江元璨带着哭腔的声音给打断了。

    我惊诧地去看教室门口的江元璨，这个时候是吃饭高峰期，大家都在往教室外面冲，但江元璨坚持站在门口，即使被撞了好几下，还有人小声抱怨，让她别挡在门口。

    “周见麓。”江元璨又喊了一声，我看见她眼圈是红的。

    我赶紧点点头，周见麓收回看我的视线，起身跟着江元璨出去了。她们之间又形成了排除我在外的场域。

    但我这次绝对不要“主动退出”了，我一路跟着她们到了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小花园外围。怕被发现，我没敢靠得太近，掩在老旧的白石灰柱子后面。

    她们也分不出心神去注意有没有被跟踪了，因为一下楼，江元璨双肩就开始不停地抖动，显然是已经哭出来了，周见麓一手扶在她右肩安抚。

    我还是觉得惊诧，江元璨看起来是骄傲强势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就哭，我不禁好奇是什么让她这样失态。

    但是我隔得太远，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江元璨坐在亭子里，周见麓就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双手垂在身侧虚握着，很无措的样子。

    江元璨稍微止住了哭，手里揪着周见麓给她的纸巾，低着头在说什么，没一会儿又捏着纸巾掩面哭泣。而周见麓蹲下来看着她，将手放在江元璨膝盖上，身子前倾着，好像在劝慰她，又像是在请求什么。

    我看着周见麓因为仰首而绷紧的脖颈曲线，映在背景的一片葱郁里，心里有些失落：

    即使周见麓跟我“和好”了，即使今天早晨我们那么愉快，即使中午周见麓看向我的时候像是征得我的允许才能去见别人一样，但是，这三年在周见麓身边的不是我，她们拥有三年的属于彼此的时光。我不知道她们结识、交往的原因和过程，不知道她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意义深刻的故事。……不知道在周见麓心中，江元璨和我分别是什么位置。

    而现在，她们拥抱在一起。周见麓站起身来抱着江元璨，江元璨双手环住周见麓，脑袋埋在她的腹部。也许她们已经拥抱过很多次了，而我和周见麓之间拥有的只是一个轻浅的面颊吻和一个安慰式的拥抱。

    “她们。”我低声念着这个词，想起来自己还没向周见麓求证过那个蕾丝边传闻。我攥紧墙上扭曲的藤枝，嫉恨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夏天是多雨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