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 异变 (4)

    南晨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腥红色，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唯一存留的情感就只有对外公外婆蓄积已久的恨意。

    她被南若晴和许磊架住不断地向后退，生怕一放手南晨就会不受控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下这份仇恨，她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外公外婆那迂腐的观念会有所改变，但如今看来全都是她太过天真。

    人就是因为容易天真，才会產生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对于未来的梦想。

    阴暗潮湿的仓库，吃不饱穿不暖的童年，每当远远地一望外公外婆，他们总是在数着手上那些白花花的钞票，爱不释手的模样令人作呕。

    原来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

    南晨眼睁睁看着外公外婆的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远，直到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内，许磊两人才松开手，南若晴立刻用力地抱紧南晨。

    「小晨，你想回家吗？」南若晴眼角流下眼泪，滴在南晨颈间。

    包里的手机还在不断响起重复的铃声旋律，南晨听到母亲啜泣的声音才稍稍稳定心神，她伸手环抱住南若晴说：「没关係，不是说要住一晚上吗？我没事了，mama。」

    她终于听见了那首慕恒特地为她选的手机铃声，柔和地、让人放松的钢琴曲。

    「mama，我先接个电话。」南晨轻轻推开母亲。

    从包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南晨瞳孔微微瞪大，愣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慕恒？」

    「是我，怎么这么迟才接电话。」慕恒的语气十分温柔，像是一江春水，冲刷着南晨心底那团烦躁鬱闷的怒火，「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发生什么事了？」

    慕恒的直觉总是异常敏锐，尤其是有关于南晨的事情，她就算不亲口说出来，想必慕恒也一定能猜到，于是她乾脆选择闭口不谈。

    果然半晌之后，慕恒又问：「是你外公外婆的事情对吧。」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南晨没有否认，她轻「嗯」了一声，张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要跟慕恒说刚才自己完全失去理智那件事吗？该跟他说自己根本无法放下小时候就深根蒂固在心中的仇恨吗？和慕恒说了是不是会让他担心，他是不是会直接坐车赶过来？

    「你不用回答我都知道，从你说要回外婆家那天起我就很担心，你自己一定都没发现，那几天你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慕恒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

    「我没事，mama和许磊叔叔都在这里，不会怎样的。」南晨说。

    「我还是很担心你，担心到没办法坐在书桌前好好复习了。」都这时候了，慕恒还是能够说一些不着边际、无俚头的话。

    偏偏又是这种话，让南晨心里稍微又感舒服了点。

    「需要我现在坐车过去找你吗？」慕恒问。

    「不需要，而且你又不知道我外婆家在哪，想来也来不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真的不需要我？」慕恒又问了一次。

    「不需要。」南晨眉头微皱，不懂他为什么要再问第二次。

    「真的？」

    第三次，南晨有些动摇了。

    她带着不安定的眼神瞥向一旁的南若晴和许磊，两人也是满脸愁容，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慕恒能来到这里自然是件好事，为什么呢？因为外公外婆既然是势利之人，定然不会在慕恒来了之后还为难南晨母女二人，毕竟慕恒那天是以南晨的同班同学这个身份到她们家里去的。

    ──可这样不就是在利用慕恒吗？这是在利用他的家世，南晨光用想的都感到不舒服。

    她不想把慕恒牵扯进自己家中这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事情。

    南晨许久没有回应，电话另一端的慕恒嘴角微勾，他使了个眼色给待命在旁的僕人，让他去通知林伯准备出门。

    他不喜欢光只是等待，更不想让喜欢的女孩一个人承受痛苦。

    「南晨，你外婆家在哪？」慕恒直接地问。

    南晨想都没想到慕恒会突然这样问，她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转头看向母亲，满脸的不知所措。

    「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查到，但我不想做那么不尊重你的事情。」

    南晨叹了口气道：「你等我一会。」

    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对南若晴问：「mama，慕恒说他想来这里。」

    南若晴跟许磊皆是一楞，但很快的两人脸上却都露出笑容，这让南晨更无法理解，慕恒要来搅他们家这淌浑水，为何他们还笑得出来？

    「把地址告诉他吧，小晨。」南若晴温柔地说。

    「可是mama，我不想让慕恒牵扯进这些事情来，这跟他一点关係都没有。」南晨回道。

    「慕恒同学也是因为担心你才想特地来一趟的吧？小晨也该多学着依赖他人，有时候依赖别人也是很重要的。」

    南晨这下更加不能理解。

    她从小到大都想着，要变成一个强大的人，强大到只要靠她自己一个人就能守护母亲那样地强大，既然想成为那样的人，怎么可以去依赖他人？怎么可以把软弱的一面显露出来？

    自从认识慕恒这段时间以来，她承认，自己的确放松许多，不再把自己逼得那样紧，不再整天只是想着要变得独立自主、变得强大，她改变了很多。

    但不代表所有的想法都改变了，比如在示弱这一点上。

    见自家女儿一副完全不能理解的模样，南若晴苦笑着叹气，她说：「不如你再和慕恒同学说说话？刚才的那些对话他应该都听见了。」

    他们并没有刻意降低音量，在手机那端的慕恒自然是能够听到。

    南晨将手机拿回耳边。

    「南晨。」

    慕恒低沉稳重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你可以在我面前表露你脆弱的一面，你可以向我示弱，你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对我无理取闹、大喊大叫，甚至对我哭诉那些你已经无法承受的事情，我会全部接受，不会有丝毫怨言，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全部，喜欢你的优点和缺点，喜欢你的坚强与倔强──呃，讲简单一点，就是我喜欢你整个人，所以你没有必要觉得自己是在给我带来麻烦，我并不这么觉得。」

    说了这么多话，慕恒喘口气，才又接着说：「只要是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想知道，只要是你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我都会担心，而且不只是担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解决，只要能让你开心。」

    慕恒说得一字一句，南晨都没有错过，全都听进耳里，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有斗大的泪珠不断落下，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哭。

    「……我告诉你了，你就真的会来吗？」南晨问。

    「车子已经备好。」南晨听见慕恒那一如往常的笑声。

    「要是来了他们为难你怎么办？」这话中的「他们」指得自然是南晨的外公外婆。

    「我有办法，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慕恒的语气带着百分之百的肯定及自信，南晨伸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最后把外婆家的地址告诉慕恒，掛断电话之前还补上一句：「你可以慢点到。」

    而慕恒则是又笑出了声，「抱歉，凡是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