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互不相见的神之子

    克莱恩坐在角落，冷静地狂吸带冰饮料。

    谢谢你，占卜家的序列3，让我可以接连不断地喝上几百杯。

    他不知为何暂时收不回去也并不太听话的触手们挤挤挨挨着滚过来，想蹭一口饮料，被他无情地推开。触手们委屈地蠕动了一会儿，不知道哪条灵之虫怨念极深地逃脱了他的控制，许愿出一盒巧克力牛奶。

    巧克力牛奶……

    克莱恩险些对着自己爆出粗口，冷静片刻才没收并销毁了那盒牛奶，换成了一桶甜冰茶，将某几条格外活跃的触手搬进去。

    喝吧，喝吧，最好淹死你们，他带着平静的，仿佛看透世间一切苦难的微笑，又吸了一口自己的雪碧。

    透心凉。

    大概喝空了三五家奶茶店，喝历史投影越喝越饿的克莱恩终于收拾好了心情，决定面对现实……的一部分。

    他像一只闯了祸的猫，遮遮掩掩地探头探脑，试图降低一些画面的冲击性。

    没什么用。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亚当并没有展露出完整的神话生物形态，所以这间旅馆房间还保持着基本的形状，只是床塌了桌子移位了窗户有点散架。因此，每个角落也都完整地保存着昨晚……昨天……之前的状态。

    记忆潮水一样回涌，又被他按了回去。他不想知道床是怎么塌的，桌子是怎么被推到另一边的，窗户上模糊的手印是谁的，天花板上为什么有拖行一样的痕迹，散落的到处都是的花瓣上为什么留着齿痕。

    他一个也不想知道。

    亚当侧躺在离他最远的角落，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金发凌乱地贴在他的脸颊脖颈上，不复之前的柔顺光滑。紧抿的唇角是破溃的痕迹，轻颤的眼睫上挂着白色的体液。他微微蜷缩着，深红的桌布盖住了大半的身体，只露出半截小腿与脚踝，白得发光，却布满干涸的黏液与不明的水渍，和层叠的深蓝近黑的字迹。

    即使已经有了天使级别的小丑能力，克莱恩还是看得眉心一跳，他强忍着极度的羞耻和心虚，盯着那些文字，开始解读。

    ……什么？亚当是处？那支笔认真的吗？就对方这看似想要洽谈上来就触雷区的性格，谁能给他情感上的锚？祂的病人？祂的读者？祂的敌人？哦，祂还有个父亲，指示祂来找我嫖娼，本人……本神却是昏迷状态。

    好意思牺牲儿子为什么不把自己送来，反正都这样了又不是不能安排一场睡jian，克莱恩嘲讽地想，谨慎地移动着桌布。然而这些字迹凌乱且模糊，还经常跳段，克莱恩毕竟只是个平平无奇还状态古怪的奇迹师，一边疯狂许愿亚当千万别醒，一边慢慢彻底拉开了桌布。

    克莱恩：“……”

    克莱恩试图说服自己天生神话生物的亚当本来就没有某些体毛，但作为摸过就等于拥有的古代学者，他很清楚这里原本是什么样，话说是哪条灵之虫剃的，还是我本人……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克莱恩强迫自己无视其他痕迹，专注在文字上。原来如此，心灵瘟疫……亚当应该也能潜入潜意识海，靠骗别人的潜意识活着，本质和阿蒙差不了太多……祂提到阿蒙的语气也有些奇怪，祂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祂父亲又是谁？

    他沉思着抖了抖桌布，一支好像被卷进了洗衣机，又被不小心放进烤箱，最后被路过的狗嚼了两口又吐掉的羽毛笔颤抖着落了下来。

    原本想问它几个问题的克莱恩沉默了片刻，装作没看见它，任由它连滚带爬地逃向另一个角落。

    我的名声是不是已经彻底完蛋并传遍灵界了，克莱恩想。缺锚差不多是高序列的共性问题，有的半神天使看着体体面面，实际上回家就只能抱着镜子疯狂占卜祂命中注定的锚点到底在哪里。

    目前克莱恩的神奇功效只在阿蒙附近的小圈子流传，没有其他陌生的高序列找上他，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先有阿蒙后是亚当，全灵界生物都知道和克莱恩上床要丢掉半条命了。

    他堆成一团，无言地呆坐片刻，慢吞吞地用触手推了推亚当。

    亚当的确没有彻底昏迷，祂只是灵性耗竭，太累了需要休息，并在半梦半醒间读到了克莱恩“别睁眼别睁眼别睁眼”的心声，于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此时，祂睁开眼睛，缓缓坐了起来——灵之虫们立刻四散而开，免得被误伤——堪堪盖在祂身上的布料也滑到一边。

    克莱恩：“……衣服。”

    亚当没什么表情地抬了抬手，一件和先前一般无二的长袍整整齐齐穿在了祂的身上，盖住了所有痕迹。

    ……才怪！！这不是用心理学手段搞欺诈吗！让我以为你穿了衣服有什么用你实际上还是什么都没穿啊！！！

    克莱恩险些原地再给他表演一次失控，深呼吸一下勉强冷静下来，他又释然了。

    当一个天使，祂看起来像穿着衣服，动起来也穿着衣服，别人都认为祂穿着衣服，那就可以认为祂确实穿着衣服。真相是什么不重要，成熟的大人要学会自我欺骗。

    亚当好像在观察他，又好像没有，克莱恩挂着礼貌的，虚幻的笑容，开口说道：“我们谈谈。”

    亚当平静地望他一眼：“你把我的喉骨嫁接到了其他地方，如果你不介意我在心灵层面和你交谈……”

    ……不，我很介意。

    克莱恩完完整整、人模人样地回到咖啡厅时，发现阿蒙们重新摆好了椅子和桌子，将偌大的咖啡厅变得像个不伦不类的法庭。

    坐在主位的阿蒙用勺子敲了敲杯沿，装作那是法槌：“肃静，肃静。”

    克莱恩：“……”

    他差不多猜到了阿蒙这是在玩哪一出，此时像什么都没看见般，无视了那个特意空出来的被告席，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

    有阿蒙嘘道：“蔑视法庭！罪加一等！”

    陪审团的阿蒙们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辩护律师阿蒙露出为难的神色，一副“我还是职场新人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模样。

    演技不合格，克莱恩在心底评价。厨房是不用去了，那里的东西一定早已被洗劫一空，走过去也不过是“罪加一等”。

    他走到法官阿蒙的对面，挪动椅子坐下，将他面前的奶油浓汤和费内波特面拉到自己这边。

    阿蒙含笑望着他，以一种克莱恩无法理解，充满期待的语气问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你又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克莱恩用叉子卷起面条。

    “你的男朋友，不够吗？”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有一样的问题——你最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阿蒙抬起手，正了正单片眼镜：“听到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是想我了吗？”

    想你想到背着你出轨……克莱恩低头吃饭。

    “亲爱的，你背着我偷吃了吗？”

    “不，我光明正大在你面前吃。”克莱恩冷淡地说，“是你把祂送过来的。”

    阿蒙眨了眨眼：“比起喜欢我，你好像更喜欢祂。”

    “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并不喜欢你，就像你也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好玩，有趣，观赏到了一幕不错的戏剧，于是跃跃欲试也想加入进去。当更有趣的事情发生，你就会像追着虫子的乌鸦一样转移。”

    克莱恩的语气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阴郁。阿蒙没有发现，发现了大概也只会继续在雷区跳舞。

    “你很有趣，也很聪明，”祂说，“和你相比，索罗亚斯德的消息都变得无聊起来。”

    克莱恩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接着充满了对奶油浓汤的揣测和分析。他没有去想索罗亚斯德、伦纳德和对方特意提及此事的原因，专心致志品尝起了自己的午餐。

    阿蒙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看他：“你什么时候会被玩坏呢？”

    “以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应该快进到监禁惩罚放置play了？”

    克莱恩险些被他逗笑：“你做梦吧。”

    “那晚上见～”

    让你做梦不是让你来我这里做梦，克莱恩翻了翻眼睛，但也提起了警惕，做好了晚上要和对方动手的准备。

    偷盗者序列真是麻烦。不对，是阿蒙这家伙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