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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山地方偏远,月升云间,奚柳没有多说,领着段衍青便往盲山脚下的镇子里走去。这个“领”,是字面意思—— 奚柳居然真的全程揪着他的衣领,硬是把他拖到了客栈,在客栈掌柜惊讶的目光中,段衍青整张脸都涨红了。 “那个,女侠,你看我根本逃不掉,不用这样一直揪着我吧?” 奚柳付完房钱,回头看了看他,思索了一瞬,这才松开了他,平静道:“如果你逃走,我会把你抓回来绑起来。” 正准备将钥匙递给奚柳的掌柜面露惊讶: 他刚刚听见什么?绑起来? 现在的江湖儿女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意料之中的,奚柳只开了一间房。 走路都要揪着他的领子,自然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呆着的。 盲山一带人烟稀少,这里虽说是个镇子,但其实也没多少人,可这家客栈却开得极大,且进门便有刀架箭筒,想必是常有习武之人前来。 雾山本就是段氏最为偏远的旁支,在别人都有机会出门历练时,段衍青却只能呆在族中洗衣做饭,对外界的知晓,全靠同族吹牛以及后院嚼舌根;又因为无长辈倚靠,没能入学堂,认识的字也不多,是个实打实的文盲加乡巴佬。 别说什么邙山盲山了,住客栈都是第一次。 心中有些失落,一转身,他就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奚柳居然在脱衣服! “啊——” 他这么一声大喊,把奚柳也吓了一跳。一路上追着段衍青的踪迹,又顺便杀了几个人,她身上已经沾染了不少灰尘和血迹,本来只是打算梳洗一番,被段衍青这么一喊,脱衣服的动作也止住了。 她转过身,纤细的肩颈在烛光下莹润生泽,又把段衍青吓得直接捂住了眼睛: “你!你怎么可以在男子面前脱衣服?!” 男女一事,奚柳只知道男女躯体的差别,至于其他,她一概不知。 幼时跟随师父修行时,她便习得男女身体构造的不同,但这只是为了更轻便地杀人;来到江铭双身边后,她知道男女的身体可以契合,但江府上下不仅全是女子,更全是江铭双手下的杀手。 江铭双乐得见她一无所知,她便一无所知到了现在。 “为何不能脱衣服?” 透过指缝,段衍青看见奚柳就这么衣衫半解,歪了歪头,仿佛是真的不知晓礼节。只是一眼,他的目光便又被她胸口的白皙吸引,只好匆忙闭上眼睛道: “你是女子,不能随便脱衣服!” “那男子就可以随便脱?” “也不可以!” “为什么?睡觉也不可以脱?”奚柳向来有求知欲,在替江铭双杀人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悄悄学会了不少东西,但她从未听说过不能脱衣服这样奇怪的事。 段衍青甚至能感觉到,她一边问着,一边朝他靠近,清甜的女子香如同轻烟一般散开,融入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中,不仅麻痹了他的身体,更让他心跳如擂鼓。 “男女有别,不能随便看对方身体,若是看了,是要负责的。” 他这句话说完,场面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就当段衍青以为奚柳已经明白了的时候,她却说出了让他更加惊掉下巴的一句话。 她说:“可是我看过好多男子的身体了。” ?! 奚柳没有说谎,她执行任务时,多的是人将宝物藏在身上,她一般在杀了他们之后就会搜身,无论男女,把人家扒光是常有的事情。在她看来,这些人的身体和xue位图没有差别,不过是肤色体格之差罢了。 可怜段衍青,小小一颗心脏要经受这样的冲击。 他努力捋直了舌头,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你和很多人……”只是才问完,他便又有些后悔了。奚柳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又见识浅薄,若是发生那种事,必定是被人哄诱的。他这样问,实在是冒犯。 奚柳并未听懂他的意思,只是重新穿好了衣裙,朝他点头道:“我见过很多人的身体,男女皆有,不过他们都死了。” “……” 果然,对奚柳来说,杀人才是正经事。 段衍青虽说不见得多正直,但若是像她这样动不动随意脱衣服,他也是受不住的,只好清了清嗓子道:“咳,虽然你很会……杀人,但是我还是得和你讲明白。” “只有和对方心意相通,才能亲近。就算亲近,也得确认对方的品行如何,这世道若是女子无故有孕,哪怕像你这样厉害,生活也会更加艰难。” 像他那早死的娘,不就是被男人哄骗有了孩子,因此在族中受尽排挤,在他五岁那年就撒手人寰了。 “怎样算是亲近?” “就……就是……” 奚柳听他支支吾吾,只是沉默片刻,便走上前去抱住了他:“这样算不算?” 女孩子温热柔软的身体忽然贴近,段衍青只觉得气血上涌,看着怀中的少女,他连呼吸都不敢,只能愣愣地点头。 “那这样呢?” 她回忆着和江铭双的相处,将唇贴到了段衍青的唇上。 柔软相触的一瞬,段衍青便整个人弹开。他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孩子这样亲近过,哪怕奚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杀器,他也没法平静地和她这样亲密。 “你怎么可以亲一个陌生男人!” 相比于他捂着嘴的一惊一乍,奚柳就镇定得多。 照段衍青这么说,她和江铭双既互相看光了身体,又十分亲近,可他们心意相通吗?奚柳从未想过去询问江铭双任何问题,即便她再迟钝,她也能感觉到,江铭双并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见奚柳又陷入沉思,段衍青又是羞耻,又是愤怒,活像个被调戏完晾在一边的良家少男。 他甚至忍不住愤愤地想道:这人明明无知程度和他有的一拼,却又总是一副在深思的模样,就她脑子里那点东西,能有什么好思考的? “连舜。” 猛地听见她叫这个名字,段衍青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你还知道什么?” “啊?” 奚柳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扔到了床上,正色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大多数人见到奚柳,都是又怕又惊,根本不敢和她多说话;江府里的杀手全都是江铭双的人,也不会和她有什么交集。而这个连舜算是一个例外,万一带回去之后他被江铭双杀了,那就又无人教给她这些了。 趁他还活着,奚柳得赶紧多请教一些问题。 段衍青被她这么一扔,脑袋直接磕在了床沿上,正痛的发蒙时,奚柳轻盈地翻身上床,就坐在他的旁边睁着一双水冷冷的杏眼,小动物一样的望着他。 “你刚刚说的‘有孕’,要怎么才能有孕?” “……要男女,呃,一起睡觉……” “只要一起睡觉就可以有孕?” “应该……应该还得做点别的……”他的脸涨的通红,“我也不太清楚,别问我了!” 段衍青自己也无知的很,春宫图都是偶然从同族的一些少年手上看过一点,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见他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模样,奚柳又换了问题: “那怎样算是心意相通?” “大概是……喜欢和对方待在一起,想和对方亲近,不愿分开。” 每每对上奚柳的眼睛,段衍青都觉得心脏不听使唤。说来奇怪,这女杀手应当是满手鲜血,可偏偏生了这么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 此时她眨了眨眼,原本呆板的神情,也因这双琉璃眼生动起来:“原来如此……那同时和好几个人心意相通呢?” “……” “一个人怎么可以同时和很多人心意相通?”段衍青只觉得脑后撞的那一处又在隐隐作痛。 “可我杀人时,许多男子府上都有诸多妻妾,他们不会只和一个人睡觉。” 哪怕说的话多了,奚柳也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回换段衍青愣住了,如今江湖上虽然不乏像奚柳这样强大的女子,可男子依旧拥有更高的地位,普通人家的女子,依旧逃不开嫁为人妇困于内宅的一生。 “哼,三心二意算不得什么,若是我,一生便只会爱一人。” 奚柳若有所思。 …… 奚柳这身衣裙单薄,层层轻纱堆叠,她只是靠近,段衍青就能看见她掩在纱绸间瓷白的肌肤。起初他还会脸红,可随着奚柳的越来越多的问题抛出,他那仅剩的一点少年羞涩也给压得严严实实了。 从感情问题,到宗族伦理,最后连骡子为什么不能再生崽这种离谱的问题都问出来了,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暧昧的机会。 多亏了她的sao扰,段衍青在被绑架和被杀手夺走初吻的情况下,还是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