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藏的事实（2）

    回到尖东时天已经黑了，江娴心不在焉赶完作业，白天的事儿仍然纠缠着她，真的很可疑

    但是她能怎么办，现在根本拿不出足够的证据

    她和初来乍到时一样，总是站在阳台凝望灯火楼群，从前认为只有江湖才险恶，只有靓坤他们才是危险的，今天却发现学校也相差无几

    这座洋楼发生过多少事，她记不清，太多了，喜的哀的，悲的笑的，足够她一生难忘

    她很难不触景伤情，就说这一方花团锦簇的阳台，那夜的惊险激情她怎能忘，早已成为心头的朱砂痣

    美好吗，她微微抬眼望向栅栏，如果说那一夜良辰美景，栅栏外的镜头又是什么，揭穿虚假的美好吗

    她吸烟的动作慢下来，等等，镜头？

    第二日她提着书包飞奔进校，两个马仔面面相觑，这位红颜祸水吃错什么了，昨天早上还拖拖拉拉的

    趁还没上课，她徘徊B班门口，对，她要找到演讲大赛负责摄影的那个女同学，也就是“受文哲之托帮忙照料”的那个女同学

    噢，她有名字，中七B班学习委员－胡蝶

    很快，江娴在结伴出班的几个女生里发现了她，前者招手问好，打算上去邀请她单独说话，后者呆呆一愣，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教室

    江娴心里有了谱，果然

    有谱没用，得有证据才行，她一下课就奔B班，午休也全程蹲点，可是胡蝶居然不踏出班门半步

    江娴才是倔驴，就这么目不转睛看着教室里面，正好可以看到她，每次一对上眼她就会低头看书，还真沉得住气

    猫抓老鼠的游戏持续到放学，铃声刚一响，江娴立刻出发逮人，出门时恰好与文哲擦肩过，她什么都没说，等有把握了再说也不迟

    论速度，胡蝶略胜一筹，到B班时江娴发现她的座位已经空了，哈，其他同学还收拾书包、记黑板上留的作业呢，她却早早溜之大吉

    老天爷还是有眼的，江娴迈出校门时刚好看见她的背影，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着火了，走这么急

    江娴飞快追上，猛地拽住她的书包

    胡蝶错愕转头，即时慌乱不已，她使劲推搡“你做什么，放开我”

    “为什么躲我”江娴死抓不放，没什么可客气的，这家伙怎么会不认识她，她可是被她“救过”的人

    胡蝶咬着牙把书包往回拽，圆乎乎的脸蛋憋得发红，她五官普普通通，万年不变梳马尾辫，皱巴巴的校服裙洗得发白，黑皮鞋已经掉了漆，开裂的皮子往外翻，正在拉来扯去的书包也是最朴素的款式，看得出已经用了很多年，帆布料子脏兮兮的

    江娴使足劲儿跟她拉锯，就是不放她走

    “嘶啦”年头已久的书包哪禁得住这么扯，本来就开线的背带断开了

    坏掉的书包激怒了胡蝶，她使劲推江娴，吼着吼着红了眼眶“我的书包坏了，你赔我！你赔我！”

    江娴踉跄向后仰，无疑会摔个屁股蹲儿，却怎么也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坚硬的地，而是一个有温度的怀抱

    千钧一发之际靓坤抱住了她，结实的手臂箍紧将她圈在其中，话声嘶哑，不怒自威“不会好好说话吗，没长嘴吗，一上来就动手推同学，你家长怎么教育你的”

    他砰砰的心跳直击她心脏，她被搂得极紧，要穿透身体似的，她恍惚中触及封尘的往事，似乎被他拯救已为平常，小到此刻的跌倒，大到污蔑、砍刀、手枪，数不胜数

    校门口人流密集，不少学生和家长望了过来，她一怕事件发酵，二怕吓到胡蝶，赶紧安抚他说没事，小误会而已

    再看胡蝶，她抱着残破的书包钻进人群，一溜烟儿跑走

    靓坤面寒如冰，他当然犯不上跟一个女学生生气，但是她被推倒的画面他看得真切，无论她闯多大的祸他都没舍得碰一下，怎么到了学校却受气

    看热闹的人们逐渐散开，仍有好事者窃窃私语，青春漂亮的女高中生和凶神恶煞的黑社会人士，谁能不多想呢

    并肩行走却无话，江娴蛮不是滋味儿，于是率先找话题“听说你最近很忙，怎么还有空来接我”

    靓坤的衬衫灰白相间，稳重的颜色怎么被他穿得痞气，耳边来了她的声音，他似笑非笑“顺路”

    想起他方才教训胡蝶的口吻，她忍俊不禁“你觉不觉得你刚才就像…就像我的…”

    她难出口的话他来补充“像你爹”

    江娴扑哧笑，才不像，她爹文质彬彬，他呢，纯种流氓

    靓坤余光瞄她“别痴心妄想了，我下辈子也不当你爹，说说吧，遇上什么事儿了”

    江娴笑容垮了，就好像她想当他闺女似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可不想遗传一堆流氓基因

    遇上什么事…她纠结要不要说，或许真的需要他的建议

    她这话说得语无伦次“嗯就是…我随便问问啊，如果你想撬开一个人的嘴，我说如果啊，你会怎么做”

    “绑了他家人，逼他用情报赎人”好简单的问题，靓坤不用思索

    江娴马上摇头“不行，太残忍了”

    “那就打到他肯说为止，看他的嘴能不能比棍子硬”靓坤对答如流的同时皱起眉，好像意识到什么

    “更不行了，唉，有没有人道一点儿的办法，不兴师动众也不会造成人身伤害的”江娴叹了气，怎么净是这样的办法，也是，黑社会跟人道沾边吗

    靓坤的眸光精准扫向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悻悻低头走路

    他想问，最终没问

    胡蝶的一系列反应说明了很多，江娴的目标更明确

    就是她，就要让她说实话

    至于使用哪种方法，她想信自己一回

    第二天她大摇大摆走进B班，对，她改变战术了

    现在是课间休息，郭老师正在指挥值日生们打扫教室，其余同学自由活动，这么个外来者当然显眼，反应最大的非胡蝶莫属，她仓皇地站起来，不知该往哪躲

    郭老师推了推眼镜，疑惑极了“孩子，这是B班，你走错了”

    江娴微笑着向郭老师问好，毕竟一墙之隔，这位中年男老师她有所了解，什么时候都笑眯眯的，没听说过他训斥或体罚学生，但教学水平极佳，有一套独特的教学理念，否则也不能成为第二优秀班级的班主任

    退一步讲，如果他和刘老师性格一样，那她万万不敢用这招

    “郭老师，我是来找胡蝶同学的，我有重要的东西给她，请您原谅我的冒失”这套说辞烂熟于心，她的笑诚恳真挚

    郭老师略微发愣，当然认识她了，神出鬼没的尖子生谁不认识，而且他和刘老师在一个办公室，想不听说都难，演讲大赛之后他也听到一些传闻，就关于她和文哲，不过他不认为有什么，都是小孩子嘛

    没想到胡蝶也是她的朋友，他纳闷，但还是点了头“没关系的，你去拿给她吧”

    得到允许后江娴大步流星往里走，直勾勾奔胡蝶而去，后者无处可逃，比站在钉板上还煎熬

    江娴将方方正正的礼盒递向她“胡蝶，昨天我不应该弄坏你的书包，我向你赔罪”

    看戏的同学们私语着，看看光鲜亮丽的她，又看看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胡蝶，还有那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眼睛都快忙不过来

    胡蝶局促地捏住衣角，说话像蚊子叫“我不要你赔，你快走”

    江娴忧愁叹气，摩挲着盒子上的粉色蝴蝶结“那怎么行，是我有错在先，如果你不肯收，那我真是良心难安”

    同学们的非议逐渐没遮没拦，她竖着耳朵听见几句，同时发现大家看待胡蝶的眼神很不友善，就像…A班同学看她那样

    胡蝶打死不肯接受，这时候郭老师走下讲台，他眯缝着眼睛“怎么回事啊，胡蝶，你和A班的同学起冲突了吗”

    胡蝶才支吾半句，江娴立马抢话“郭老师您别怪胡蝶，是我的错，是我弄坏了她的书包”

    她抢占先机，不给胡蝶反驳的机会“刘老师总是教育我们待人接物要友善宽厚，我愧对她的教诲，所以我想及时改正错误，这不，我给胡蝶同学买了一个新的书包，但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郭老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没事的，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胡蝶，你怎么看，我瞧这位同学蛮有诚意，不如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也算交个朋友”

    胡蝶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班主任都已经这样说，她还能如何，只好扭捏地收下

    事情的原委逐渐清晰，同学们的眼神更怪异，几个字眼偶然钻进江娴耳朵，她略皱眉，看来胡蝶在B班并不好过

    之后，江娴耐心地等待，她断定胡蝶会主动来见面

    果不其然，午休时就等到了

    她晃悠着走出班，想去厕所偷摸抽根烟，一拐弯就看见踌躇不安的胡蝶

    胡蝶眼前一亮，半秒后恢复往日的懦弱，她总是这样，不敢直视别人眼睛，走路也是低着头

    她犹豫着挥挥手

    江娴明白她的意思，跟着她走进了楼梯间

    昨天像个舔狗似的，今天也该换一换了，江娴吊儿郎当靠墙，等她说话

    胡蝶语气微弱，昨日的愤怒完全不见了“那个包…好贵”

    江娴勾嘴角，谁都知道送人礼物应该撕掉吊牌，她偏不，还偏把吊牌翻出来，胡蝶的反应与她的预想差不多，她看人还是蛮准的

    她亲切地说“没关系的，你喜欢就好”

    胡蝶欲言又止，两脚在地上磨来擦去，手也攥得发白

    犹豫片刻，她试着问“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当然”江娴故意嘟囔好热，顺势解开一粒扣子，钻石项链宛若灿烂星子，切面完美无瑕，十分夺人眼球

    胡蝶看傻了眼，无神的小眼睛渐渐明亮

    江娴的表演没结束，热了要做什么，当然是煽风，她手一扬，百达翡丽露了出来，这条鱼她势在必得，所以出门之前特意挑了鱼饵，都是靓坤当初为她置办的，若不是怕被刘老师斩首示众，她真想戒指耳环齐上阵

    胡蝶表情心情都很复杂，当对方直直看来，她仓促垂头，心里不禁发虚

    “我找你为了什么，你明白的”江娴双臂环胸，失了几分方才的轻松

    胡蝶面容一惊，紧接着惭愧脸红，再说不出半个字

    江娴凝视她彷徨失措的脸孔“我知道你缺钱，我可以给你，多少都不在话下”

    她一顿，浮现难猜的笑“只要你说实话”

    已经无从推辞，胡蝶没有装傻的余地，想了又想，权衡再三，她咬后槽牙说我考虑考虑

    江娴将碎发拢到耳后，笑容纯良“愿你做出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