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嚼莲吞蕊

    痛，浑身仿佛火烧一般！

    不，不是火烧，而是冷，仿佛身处万年冰原一般寒冷，少女只觉得自己一半身处烈焰熔池一半身在冰山雪原。

    后背沁出一阵又一阵冷汗，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更是煞白，额头沁出的汗珠连长睫都打湿了。

    “哥哥......”她微不可查的呢喃了句，在灵魂被撕扯的痛意当中，少女回忆起了此生最欢喜的那段时光：她还没有修仙，仍是何尚书的千金，她的兄长依旧还在。

    那时她正坐在院中花架下荡秋千，身侧便是锦衫的少年，眉眼看不清，只能看见俊秀的下颌与温雅微笑的唇角，骨节分明的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哦是了，是那日没背出来文章，夫子告状，于是哥哥便抓着自己念书。

    真久远啊，久远的，她都要忘了这回事儿了。

    在少女不断因为痛楚的沁出的冷汗中，这次从眼尾滑落下来的，是晶莹的泪珠。

    绥桑收回悬在空中的法器，金色竖瞳紧紧盯着少女滑落入鬓的泪珠，神色未明。

    “哥哥！”这一声比之前清楚了些，少女的眉心随之皱起，神色是睡颜都无法掩饰的惊惶。

    轻叹一声，少年皎如玉雕的手轻轻拭去她眼尾滑落的晶莹，又伸手与她相握。

    仿佛察觉到身侧贴上的暖意，陷在昏迷中的少女神色不再那么痛苦，转而渐渐平息下来，虽然依旧不太安稳，但比起适才好上不少。

    绥桑那双过于绚丽的金色瞳孔缓缓凝上怀中少女的脸颊，轻轻抹去那道遗留下来的泪痕，直到将她因为兄长而留下来的痕迹尽数抹消后，才停手。

    “卿卿莫哭。”明知道少女听不见，他还是微笑靠上少女的前额哄诱道，神色极为祥和宁静。

    当清枝醒来后发现自己靠在绥桑的肩头是震惊的，当她察觉到浑身的痛意与截然不同的灵气时更是呆滞。

    少年见她醒了，伸手捋了捋她额头的鬓发：“清清醒了？”

    清枝侧头躲开他的亲密之举，浑身仿佛被抽干一样绵软无力，可又意外的灵田充沛，蹙着眉看向狐妖：“我怎么了？”

    “只是解开了五行束灵符和夺灵令，所以有些难受，过上两天就好了。”绥桑见她刚醒就迫不及待脱离自己怀中，剔透的金眸不由得一暗。

    少女支起身子坐在床上，察觉到筋脉与往常截然不同，浑厚有力，甚至所观的天地万物都更清明透彻了，心头似喜还悲。

    “绥桑，据你所知，五行束灵符，世间有几人能下？”她望着他。

    少年面上笑意不变，只是垂下了眼睫，将晕染晦暗的眼底遮住：“这个嘛，可多了去了。”

    “不必骗我！”清枝咬牙，“我若不知道你是九尾大人或许还相信你的说辞！即使你不告诉我，我也会亲自一个一个查出来的。”

    “清清。”绥桑掩去笑意，漂亮娈艳的脸上是浅浅的叹息，“我没有骗你，确实有不少人，等我私下确定一番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少女一愣，扭过头，只留给他一个精致苍白的侧颜：“不必，你已经帮我解开符咒，我已经无从言谢了。”

    “清清不必介怀。”

    听他从善如流的回应，清枝不由得一顿，抿着淡色双唇，再三犹豫后还是开了口：“多谢你为我费心，你......你为何帮我？”

    不单是这次，还有有苏和白绯道人，虽然恨他巧言令色故意捉弄，可少女毕竟不是傻子，还是能察觉出他的佑助之情。

    少年清艳一笑：“永劫之垣中，你不也为我摘了花吗？”

    清枝凉凉勾起唇角：“若是那朵花能换取你的无私相助，怎么还会有九尾大人最是喜怒无常的传言流出呢？”

    听出她话中讽意，绥桑微笑：“万一我被你感化了呢？”

    少女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抿紧薄唇：“若是无事我就告辞了。”

    “哎！”仿佛是屈服，少年收起那股子不正经，虽然还是笑意潋滟，那双金瞳却清澈的倒映出她的模样，“十年前，你在野外救了一只白毛狐狸，记不记得？”

    清枝皱眉：“不记得。”

    绥桑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的说了下去：“那只白毛狐狸就是我，当时为你所救，自此一见倾心，日夜所想，只盼今日。”

    少女眉心皱的更紧，反身下床，容色一派冰冷：“绥桑，你再这么花言巧语，我真的走了。”

    她反身要离，忽然被绥桑从后拉住手腕。

    “你怎么知道我是编的？”他还一副委屈的模样，“你们人界不都喜欢这样报恩的话本子吗？”

    清枝冷冷瞥了他一眼：“九尾大人三百年前便已经在妖界横着走了，怎么，十年前你是重新投胎了一趟吗？”

    少年笑意盈盈：“哎呀，现在已经骗不到清清了，真是可惜。”

    她叹了口气，垂下眼：“所以，你是不想说为何会相助的原因吗？”

    “我说了，清清不信啊。”见少女抬眼，绥桑无比自然的接了下去，“真的是因为那朵碧血清心莲。”

    虽然此“因为”非彼“因为”。

    他之所以中了女娇散，是受了一个赤狐暗算，也不知道那胆大如斯的狐妖是从何得到的，而他又因着同族之谊松下警惕，于是便一着不慎，他对着那个赤狐下不了手，只能勉为其难将其关起来。

    至于永劫之垣的碧血清心莲能解女娇散的药性，纯属空xue来风，不过好歹是冰原之花，或许清心解毒的作用还是有的，索性无事，便趁机去了一趟那个六界之外的禁地，可惜刚进去就看见了两位陌生的熟人。

    说是熟人，毕竟同是六界中声名赫赫之人，他一个月里免不了要听上几回：魔尊捏死了某某山妖、或者凌华尊上又斩杀了某个作乱妖物；可却从未相见，所以也算是陌生。

    三人心思莫测时，忽然察觉一线异状——这六界禁地又有他人入侵了。

    来人孱弱卑微，简直比蝼蚁还要不起眼，对他而言不亚于朝生暮死的蜉蝣，可偏偏是那只蜉蝣，居然会出手照料，更会为他去取那支无甚作用的花。

    离开禁地之后，他又去了趟青丘外野，此处为妖界赤狐的聚集之处，这位九尾大人笑意盈盈的看着林子里头的遍地狐狸尸体，轻轻叹了一声，多可惜啊，一妖之错株连全族。

    是夜，诡艳娇娈的少年临窗而立，看着头顶明亮澄净的月轮，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株冰雪所做的花，细细端详：上头被某位蜉蝣女修的心头血染的斑驳，泛着殷红的艳丽。

    他便对月而坐，迎风仰面，将沾染了鲜血的碧血清心莲，一口一口嚼入腹中，吞吃殆尽。

    他是狐狸，无论是苦涩的莲花，还是干涸的血迹，都非他所喜，可那晚月下，他将那朵碧血清心莲无比细致的咀嚼得干干净净，连片茎叶也没留下。

    后来这位九尾狐妖重新去找了下传闻中的女娇散，听说那是专门用来引诱意中人之物，图的是两厢厮守。

    不过那位女娇好歹还有几分良知，不夺人所好，因此这药对心有所属之人毫无作用。

    绥桑眯着眼，面带笑意的将被关在狱中受尽折磨的赤狐女妖一斩而尽。

    虽然不想承认，可他终于能亲手将这赤狐斩杀，是不是意味着，女娇散对他无用了？亦或是，作用在了她人身上？

    他微笑着，看着灼灼桃花在自己心中不受控制的怒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