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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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缙云,我跟你说件好事!”说话间,万元已经进了里屋,他额头还挂着汗水,“你能去小学教书了!” 这个消息确实让许缙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万元看他木讷的模样,估计也是太吃惊了。 “他们小学缺老师,我姐夫说去帮你说说,结果没想到真行了。”万元重重吁出一口气,“你能去学校,我也能稍微放心点,免得我到了县城,还整天为你牵肠挂肚的。” 果然,万元要走了。 万元在为自己铺路,其实这不是一份工作,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寄托,只要自己过得好,万元就能放心大胆地走,就不用牵肠挂肚吗? “怎么这副表情啊?你不想去。”万元打量许缙云的脸色,许缙云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之后都非常的平静。 许缙云笑着摇头,“不是,当然想去。” “那就好!我呢,也就是去县城看看,不管做的好还是不好,个把月肯定会回来一趟的,再说了,你不是教我认字了吗?我还能跟你写信呢,等我回来就给你带好吃好玩的……” 万元说了很多,许缙云只是勾起嘴角看着他,他的傻万元啊,要走就该利利索索地走,为什么又得在自己身上绑上一根无形的线。 万元越说越高兴,都说到挣了大钱要带许缙云去看病的事了,他嘿嘿一笑,掩饰心里的苦涩。 “就是吧现在还没宿舍,出门也是个难事。” 许缙云轻声开口,“没事的,我不去宿舍,就住在这儿,胡婶会帮我的。” 胡婶?胡婶哪有那么好心啊,万元不信,“她?她肯吗?” “我求求她嘛,总会肯的。” 自己要留在这儿,不光是因为现在还没有宿舍,还因为万元会一直惦记,一直记着有个叫许缙云的人,住在这破院子里,万元只要牵挂他,就走不远,总会回来看看的。 第20章 万元给许缙云劈了半间柴房的柴,又添给水缸添满了水,多买了一些蜡烛,他知道,这些东西用到他回来是奢望,但是他还想把他能想到的都给许缙云添置上,让许缙云的日子容易一点,也让他走得稍微安心一点。 连着下来几天的雨,万云走的那天终于放晴了,和回来时花团锦簇的场景截然相反,今天只有老万叔和金民的meimei送行。 许缙云坐在院门口,他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去送送万元的,但一道门槛挡住了他的去路。 “爹,你帮我把东西拿到桥头,我马上就来。” 老万叔看了眼许缙云,这娃也可怜,以后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他拍了拍万元的肩膀,随后接过行李先往桥头走去。 “你就别送了。”万元大步走向许缙云,踩到门槛上稳稳蹲下,有门槛踮脚,他刚好能和许缙云的视线在一个水平线上,“好好的,我过不了多久就得回来。” 许缙云知道万元不会骗他,但是他也知道这个“过不了多久”是遥遥无期,“怎么老想着回来?你出去是为了挣钱的。” 合着还得许缙云反过来激励他? 万元伸手掐了一下许缙云的脸颊,“当然是挣了大钱才回来,你等着你哥我,以后你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从桥上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班车已经停靠在了路边,金民早就看不惯万元跟许缙云磨磨唧唧的,他扯着嗓子催促,“哥!别磨叽了!” 有聚就有散,说得再多,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许缙云朝桥头的方向努了努嘴,“车来了,该走了。” 万元深吸了一口气,确定自己神色如常,才站起身来迅速转身,没有回头跟许缙云摆手,“走了。” 被万元带起来的风都是和煦的,许缙云痴痴地看着万元离开的方向,看着万元走到车门旁,看着万元从他爹手里接过行李,看着万元上了车,看着班车开远,内心无比的凄凉。 脸颊上被万元掐过的感觉渐渐淡去,幸好残留着微热的余温,让许缙云能确定万元是真的来过,不是他臆想出来的。 送走了万元,老万叔回来经过许缙云院子前,见许缙云还坐在门口没有进去,这娃也是可怜。 “娃,进去吧。” 每每班车从镇上离开阵仗都特别大,那吱哇乱叫的发动机像是怕有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声如擂鼓,哪怕车子走远了,还会觉得心肝儿直颤。 许缙云看着老万叔佝偻着背回家,刚想进去,胡婶踩着点儿就来,像是专门再等万元走一样。 “哟,这万元走啦?”胡婶语气里有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 自从那生活费分一半给许缙云,她是彻夜难眠,整夜整夜地琢磨自己到底亏了多少,哪怕自己没读多少书,这么些日子也算明白了,可惜有个万元在,她是拿许缙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现在给许缙云撑腰的走了,她看许缙云还怎么跟她神气。 没想到许缙云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吩咐道:“胡婶,以后我上下学就得麻烦你送我了。” 胡婶还想落井下石的,没想到许缙云能这么蹬鼻子上来脸,吩咐起她来得心应手,让她都反映了片刻。 “你……” 许缙云没有给胡婶说话的机会,“我不方便,只有麻烦你帮忙。” 这不是求人的态度,况且就算是求,胡婶也不答应啊,他许缙云太把他自己当回事了! “许缙云,你真当我怕了你,现如今没有万元在,谁还能帮你,你威胁我的那套不管用了!” 许缙云抬头看着胡婶的脸,“你搞忘了,我先前就告诉过你,我不怕鱼死网破的,那一半的钱,是我想分你,才有资格要,我要不想,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威胁的话说在前头,许缙云见胡婶脸色一僵,明显是又被利益吓唬住了,她怕不要命的啊。 许缙云话锋一转,“你要是帮我,还跟以前一样,学校会给我工资,虽然不多,但是工资我照样分你一半,只是送我上下学,学校有集体伙食,难道不比你每天给我送饭轻松?旁人看着,也会说你几句好不是?” 送个上下学就又有多余的钱拿,这么一比较,确实挺划算的。 胡婶原本气哼哼的,此时也收起脾气,打量起许缙云来,虽说这小子先前仗着有万元对自己颐指气使,但他说给的钱一分没少,现在又多一份收入,还真是个摇钱树,自己何必跟摇钱树闹不痛快呢? 想通了的胡婶立马换了副嘴脸,笑得有些谄媚,“哎呀,我说小许啊,你大伯父大伯母托我照顾你,送你上下学肯定是应该的,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回出来,不至于像头一次那么狼狈,那会儿两人身上的钱凑到租不起一间最小最破的屋子,现在找间应急的住处还是可以的。 一间小屋子,除了两张床什么都没有,他们在二楼,从窗户往下看,对面楼一层商铺是一家正在营业的发廊,暧昧的灯光从推拉门的玻璃投射出来,正巧从发廊里走出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如今的天气倒也没这么,女人居然已经穿得这么清凉了,金民扶着窗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女人注意到楼上的视线,抬头一看,正好和金民四目相对,金民被逮个正着,心虚地拉上窗帘,退到了床边,扑通直跳的心肝儿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明天咱们就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万元枕着胳膊躺在床上,跟金民说话他也没个反应,万元起身去看他,“金民?你想啥呢脸这么红?” 金民骤然回过神,着急忙慌地解释,“没有啊?啥?你说啥?” “我说明天一早咱们就去看看你说的那个地方。”这一惊一乍的,中邪了这是?万元懒得多问,“早点睡。” 躺回床上后,万元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这才出来半天的时间,已经有点惦记许缙云了,也不知道许缙云能不能习惯,谁送他去学校啊,自己得找个时间打电话回去问问。 想着想着,万元眼皮子打架,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像他这种人,哪儿会认床,哪儿能躺下,就能在哪儿睡着,梦里还能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响动,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 找活干不嫌早,他们可以等老板,不能让老板等他们,让老板等的话,这活就该轮到其他人了。 走了几条街,问了一茬人,终于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房里找到了金民说的那位“吴哥”。 这位“吴哥”万元也见过,大名吴张陈,就是上回出门,在火车站遇到的老乡,因为是一个县的,大家也就说了几句话,不知道金民是怎么跟他认识上的。 吴张陈笑着把两人迎了进来,关门时才外面探头探脑的,确定没人才关上门,“先坐。” “吴哥,这是我哥,万元,我们之前见过的。” 吴张陈还记得万元,忍不住套近乎,“都是旧相识了,你看多巧啊。” 客套了几句后,吴张陈倒是没跟他们废话,直接就说起了他们生意,确实一项不需要万元和金民出本钱的活,吴张陈手里有一批光碟和香烟,要找人帮忙卖出去。 “如果你们能卖掉,我可以给你们这个数。”吴张陈倒是大方,比出的数字比万元他们先前干大半年还多。 听了半天,万元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不是自己造假的香烟和色情光碟嘛,自己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那可是犯法的,难怪钱来得那么快,难怪吴张陈能让利那么多。 “吴哥你找别人吧,这我们可干不了。”万元拽着金民就想走。 金民被金钱冲昏了头脑,脑子里正算着一年下来能赚多少,压根儿不知道万元咋就不做了,“咋了?为啥不做啊?” 万元瞪了金民一眼,金民还是以万元为首的,立马噤声,见金民这反应,吴张陈原本还想劝劝金民的,知道金民怕万元,也就不好再多劝。 从居民楼出来,金民心里不大舒服,感觉是到嘴鸭子飞了,在万元耳边念念有词。 “干啥不做啊?因为是假货吗?这年头卖假货的多了去了,别人都做,我们为啥不做,元哥,你啥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这呆子眼里只有钱吗?万元恨铁不成钢。 “这只是普通的假货吗?这还是私造假烟。”万元骂骂咧咧的,“狗撵摩托,你不问清楚也就算了,人明白告诉你是假烟,你还闷头要上。” 金民确实不太懂,可他听万元的话听惯了,万元不让,他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埋在心里。 这所谓的“生意”算是指望不上了,万元琢磨着他俩还是得找正门路赚钱,“那房子住一天花的是钱,我们得快点找事做,明天一早,咱俩去批发市场看看。” 一听到批发市场,金民脸都绿了,“又给人下苦力啊?” “你啥时候学会挑三拣四的?下苦力的活你瞧不上,就想着一步登天,你咋这么能呢?”万元冷着脸,“你去不去?” 金民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去呗,你都去了我还能不去吗?” 第21章 对面一楼发廊的生意很好,夜夜笙歌,大半夜还不能消停,也就是万元睡眠好,不然压根儿没法睡。 金民就没万元这么心无旁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咋了,跟中了邪似的,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窗边偷看,又怕万元说他,只能等着从床上传来微微鼾声,确定万元睡着,他才敢蹑手蹑脚地起身。 还是今早那女的,送了位膀大腰圆的男人从里面出来,女人声音软绵绵的跟男人道别,男人走远了,她也没进店里,反倒是站在门口。 大概是晚上风太猛,女人吊带背心外头加了件纱质的罩衫,罩衫朦朦胧胧的,能隐约看到纤细的臂膀。 金民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他不由揪紧了一旁的窗帘,脑袋卡在窗户框之间,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挣脱出去,这个俯视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女人白花花的胸。 早上被人发现过一回,金民没有长记性,女人一抬头,又被逮个现行,金民做贼心虚,着急忙慌地想缩回来,没想到脑袋卡在窗框里了。 女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拢紧了身上的罩衫,转身进了店里。 窗户框被金民晃得轰隆作响,好不容易从里头挣扎出来,动静太大,还吵醒了万元。 万元以为着了贼,瞌睡醒了大半,撑着脑袋在屋子里环视一圈,见金民杵在窗户旁揉脑袋。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明早还去不去找活了!” 金民哪儿敢说话,又老老实实爬回了床上,这一晚,他睡得不怎么安生,梦里还都是楼下女人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金民是万元硬从床上拽起来的,他睡眼惺忪,用冷水洗了个脸才缓过劲儿俩。 出门走个把小时就到了县里最大的批发市场,批发市场啥都卖,小老板的货都堆到了大马路上来了,人和货将路堵个水泄不通,车辆根本进不来,很需要人力。 活倒是多,不愁一天的饭钱和住宿费没着落,只是都是一些零散的活,还得跟周围的搬运工竞争,这些搬运工是这里的老油条,万元和金民是生面孔,那个老板不会优先考虑他俩。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两人跑上跑下,也抢到了两个老板的活,不算是颗粒无收。 他俩买了两个包子,找了个角落想要歇歇脚,包子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有个卷发女人抱着胳膊站在石阶上面,趾高气扬地冲下面的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