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1 明明时间还早，天色却已经开始暗了下来，烟灰色的云遍布天空，浓稠又稀疏地涂抹在天幕。雪逐渐变小，细微的如同雨一般，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雪还是雨。 水族馆在海边、在沙粒、在岩石之上。 雪化成水打湿了这一切，这让地面又暗了一个色调。 等车在海边停下时，细碎的雪已经停了。 天气很冷，下车后我伸手，沈知越朝我走来时就很随意的翻开掌心，他知道我要做什么，然后很纵容的主动着，我扣上他摊开的掌心，他的五根手指也扣上了我的手背。 他的手是干燥的、温暖的，热意缓缓地流到我的手上。 呼吸的形状由白雾组成。冬天已经到了，我迟钝的感知着这件事。 我透过飘渺的白雾看向他说：“已经冬天了啊。” 然后又哈了口气，面前的白雾更浓了。 鼻子都快冻僵了，脸被海边的风刮的生痛。 我感叹着，“好冷！” 他往我这边靠了靠，帮我挡住了不少风，我望过去，他看着前方眼睛微眯，面前的雾气也不比我少，他的鼻子已经被冻得微红，巧克力色的面皮的边角上都蒙上一层似有若无的红。 眼帘内他身侧的海面平静又一览无余的向外延伸，直到与天际一分为二才看到尽头。 耳边是翅膀的破空声与鸟啼，海鸟在空中盘旋着。 他将我的两只手都塞进他的外套口袋里，他神色淡淡的，语气却带着戏谑的笑，“那我们就早点进去吧，女朋友。” 然后他就突然带着我用这个两只手都塞进他兜里的姿势，一起往水族馆跑。 呼吸间的白雾从脸旁划过，我侧眸看向他，他的心情很好。 好心情都是会传染的，所以我的心情也很好。 不太平稳的呼吸带着剧烈起来的脉搏穿插演奏着。 2 在水族馆门口，风勉勉强强被遮挡住了，我们停下脚步。 我站在他的面前，因为跑步而温暖起来的手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来，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掌心向下使力，脚向上踮起，微低一点位置的白雾向上攀升和微高一点的白雾交合在一起，分辨不出彼此。 我试图去注视他的眼睛，那双森绿的眸。 在先热后冷的水汽间盯了很久，眸毫无波动，他平静的和我对视着，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很不好招惹的样子。 然后他问我：“在看什么？” 我说：“在看你。”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问我：“那我好看吗？” “好看。”我用着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他。 我伸手去摸他冻得通红的耳尖，放在肩上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冷，他的耳尖是灼热的。 指尖轻碰着。 我又抓住他，去亲他的耳朵。 “哒”，随着声响，鞋跟落地。 我继续拉着他的手，向前走着跟他说：“走吧，我们去水族馆。” 他脚步慢了一拍，然后跟上。 3 海塔真的很可爱，在水面上飘啊飘的。 我用手指点在玻璃上吸引着它的注意力。 它的脑袋随着我的手指咕噜咕噜的转着，毛茸茸的，手上抱着一块像是冰块一样的东西反复盘着。 我噗嗤地笑出声来。 小海獭翻身游过来去够我的指尖，但隔着玻璃根本够不着。 和旁边的水獭相比，它的体型小了一大圈。其他的海獭脑袋毛毛是棕色的，它不一样，它脑袋上的毛毛都是白色的，一直到胸口开始才突兀的变成棕色。 它又隔着玻璃够了一会儿，毛毛脸蹭着玻璃，黑黝黝的豆豆眼里充满了疑惑，然后小小一只放弃的很快，又瘫倒在水面上，扒拉起它的玩具了。 水波带着它悠悠的晃荡起来。 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你看它好可爱。”我带着沈知越去看它。 沈知越弯腰跟我头并头看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才说说：“确实很可爱。”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商店又问我：“那边有卖海獭周边的，要去看看吗？” 4 我没拒绝，跟着沈知越一起去商店里逛着。 他们家这些动物的玩偶一直做的很丑，不够可爱，也不够柔软，还不如之前在游乐园带回去的玩偶熊。 我原本打算逛逛就出去，却在一堆小型水母缸面前驻足。 我俯身凑近去看里面的赤月水母。 透明的蘑菇状，带着絮，在水里一翕一合地游动着，圆柱形的小水缸里亮着五颜六色的灯，给这几只透明的小水母打着光，让透明的水母跟着彩灯的闪烁变得五彩缤纷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我看的时间有点久，沈知越在一旁开口问我：“喜欢这个？” 我说：“挺漂亮的。” 他没有开口再说别的什么，只是待在我旁边等着我。 养几只水母很简单，只要交给沈知越养就好了，我只需要在我想的时候过去欣赏就够了。 但我只是开口说：“它们的生命太短暂了。” 我是一个讨厌失去的人。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没关系，离我报废掉的时间还早，我大概能替你扫很久的坟。” 我站起身，刚探手他就瞥眸看过来，微垂下头，让我方便够他。我学着他的模样，去摸他的头发，他满不在意的纵容着让我弄乱他的头发。 我转而笑吟吟道：“那不一定啊，男朋友。你说不定到时候得跟我一块儿待在同一个坟里。” “皇帝陛下，你这是死后还想着让妃子陪葬？”他撩起眼帘，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没隔两秒，他又不紧不慢、语气闲散地说：“不过你想的话也行。” 很感动，但我拒绝了。 我告诉他，“那还是过于拥挤了。” “但你可以埋我隔壁。”我故意语气诚恳的建议道。 5 凤尾鱼在海底隧道内成群游荡着，密密麻麻，大片大片的盖住了我的视线，其他的鱼类被遮挡在其中，我伸出手掌贴上隧道内的玻璃，去窥探里面的鱼群，银白充斥着眼帘。 直到一只鲸鲨闯入凤尾鱼群中。 银白的鱼群四散开来，却又躲避不及，只能委屈巴巴的合游着，没了几瞬之前那般声势浩大的威风了。 我牵着沈知越的那只手扯了扯他的手，转头看向他，也示意他看刚刚的场景。 他站在隧道内。波光粼粼的水影在他的身上浮动，隔着透明玻璃的鱼群仿佛在我们周围游动，像是只要伸伸手就能摸到玻璃内的鱼，如同在深海之中。 沈知越是巧克力色这一点显而易见，但在这种并彻底昏暗的场景下，这巧克力色格外的诱人。 仿佛环境都在给他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光。 我说过，他像是饱满的黑珍珠。而在这里，他像是融入在这片水里一样，不突兀又浑然天成。 海底的波光落在珍珠上，像是在告诉看见的人，珍珠是海底的珍宝。 6 我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好油腻。 我夸鱼都没夸出这么多形容词，我揉着太阳xue。 “......” 我只是想说，他现在，赏心悦目。 我伸手抚向他的脸，在溃散的鱼群中示意他低头。 在波光中去轻吻他。 孤零的几尾鱼显得像是鱼群羞于看我们亲吻，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