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栽花

    

有心栽花



    Crazy    Night这家酒吧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充斥着疯狂和欢乐。

    凌晨一点的酒吧依旧喧嚣热闹。刺耳的音乐、闪烁的灯光、空气里满溢的酒味和烟味,以及人群嘈杂的欢呼声,这一切令人头晕目眩的因素聚在一起,昭告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宫亦琛跟在闫锦身后,警惕地打量着这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

    他一身学生气的白衬衫和酒吧的氛围格格不入,身边路过的人十有八九都回过头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路上时不时有女孩被他精致的外貌吸引,端着酒杯想走上来搭讪,临近时却被他冷漠的表情劝退,只好耸耸肩离去,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相比宫亦琛的拘谨,闫锦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如鱼得水。她今晚穿了一件酒红色无肩吊带,轻薄的下摆随着她行走的动作不时飘起一角,露出白皙匀称的腰肢。下身是短到大腿根的热裤,脚腕处纹了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半长的头发草草挽起来扎了个髻,两缕刘海斜斜地挂在腮边,在性感热辣的基调上平添了几分慵懒,令人移不开眼。

    宫亦琛被闫锦牵着手指,被动地跟着她在人群中穿梭。他的目光一开始无意间落在闫锦的后背上,但很快余光就瞥见了闫锦腰间的肌肤。他心中一跳,不敢多看,只好一直盯着地面,于是他眼前便多了一只上下飞舞的黑色蝴蝶。

    闫锦像一尾鱼在拥挤的人群中游过,宫亦琛怀疑自己只要松开她的手,下一秒她就会毫无痕迹地消失在自己面前,完美地融入进酒吧的狂欢中。他不愿去想象自己被孤零零丢下的不妙结果,于是赶紧反手扣住了闫锦的手。

    在昏暗灯光和喧嚣音乐的掩饰下,十指相扣显得那么自然而然。

    闫锦对此完全无知无觉,她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着朋友的卡座。

    酒吧里向来鱼龙混杂,Carzy    Night也不能免俗。有个男人从闫锦身边路过时偷偷在她腰间揩了一把油,宫亦琛还没来得及拉住那男人的衣袖,闫锦的高跟鞋就已经精准地踩中了揩油男的脚趾,用力之稳准狠,让旁观者看了都心惊rou跳。

    猥琐男人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周围的人立刻后退,给他让出一片空间,唯恐被闫锦迁怒也来上这么一下。

    四周的喧嚣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一下安静了不少。

    闫锦余怒未消,正准备拉着宫亦琛上前骂他几句好听的,她身后的人群忽然如潮水般分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闫锦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闫锦立刻转过头去。

    从宫亦琛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对那陌生男人露出的笑容。闫锦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和她先前对自己的冷淡疏离判若两人。宫亦琛心里莫名有些不快,尽管他很想转过头去不看他们,但他还是默默站在原地,等待他们亲密如老友般的寒暄结束。

    “锦,Anna她们都在那边等你呢,今天就先放过他,好不好?”段芹弯下腰,表情温柔。虽然是劝说的语气,但听在宫亦琛耳中,却隐隐带着不容拒绝的意思。

    “好吧,就看在学长的份上,今天不跟这种人计较了。”闫锦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学长伸向她光裸肩头的手,打了个响指,“那我们也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直接去找Anna吧。”

    她向地上狼狈的男人竖了个嚣张的中指后,转身便示意宫亦琛走人。

    “我们?”

    段芹大惑不解。

    他这时才注意到闫锦身后还站着一个面若冰霜的陌生少年,而后者的手正和闫锦的牢牢扣在一起。

    “对,这是……我弟弟。”

    闫锦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弟弟”    这两个字。

    出口的一瞬间她感到有些别扭,但想到宫亦琛肯定会把这当作她用来掩盖师生关系的借口,殊不知这才是她一直隐藏的真相,她便释怀了不少:“我带他来酒吧玩玩,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不过你们先去吧,我还要接人。”段芹指了指吧台的方向,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闫锦对他嫣然一笑,牵着宫亦琛的手便往Anna那边去了。

    等闫锦和宫亦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人群中后,段芹才喃喃自语道:“弟弟……怎么会是她弟弟呢?好像从来没听她说起过啊……”

    闫锦带着宫亦琛在人群中走得飞快,被挤开的人纷纷鄙视地看着他们。宫亦琛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不由得低下了头。而闫锦厚脸皮惯了,依旧神色如常,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吧台。

    她敲了敲桌面,吧台后背对着她擦拭酒杯的女人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和方才闫锦见到段芹时候一模一样的惊喜笑容。

    女人对闫锦抛了个飞吻,视线在闫锦和宫亦琛牵着的手中间打了个转后,唇角的笑意平添了几分暧昧。

    Anna是Crazy    night的调酒师,金发碧眼的法国女郎,留着一头酷似麦当娜的短卷发,身材丰腴,一举一动都风情万种。

    宫亦琛安静地听着Anna和闫锦就着酒的话题聊得天花乱坠,他望着琳琅满目的酒架和桌面上闫锦的倒影,在心底默默为今晚浪费的时间叹了口气。

    他一个人坐着实在无趣,只好凝神细听面前二人的英文对话,权当作听力练习。

    闫锦说,让Anna给他俩各推荐一款酒。

    于是Anna往他这里瞟了两眼,然后她便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花枝乱颤。闫锦佯装生气地埋怨了几句后,Anna总算才止住笑声,开始内行地细数酒名。

    这些花里胡哨的酒名让宫亦琛听得云里雾里,直到闫锦推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Anna刚才在和他说话。

    “According    to    your    sisiter,this    is    your    first    time    drinking.How    about    a    Long    Island    iced    tea?”(听你jiejie说,这是你第一次喝酒。那么试试长岛冰茶如何?)

    “Long    Island    iced    tea……长岛冰茶?”宫亦琛微微皱眉,有些不熟练地复读着Anna的话。他并非不知道这几个简单单词的意思,只是他对酒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这样翻译会不会出错。

    尽管他是新手的事实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看便知,但他也不想在闫锦面前出丑。

    不过好在,他轻微的担忧没有成真,闫锦也没有看出他的紧张和无所适从,而是自顾自说着话:“是呀,就试试这个吧。”

    闫锦挪了挪椅子,凑到他身边,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中的狡黠一闪而逝。

    “.……我不会喝酒。”宫亦琛又开始本能地拒绝。其实他心里也清楚,闫锦都把他生拉硬拽到这里了,不借着理由逼他喝两杯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打死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闫锦这种带着学生泡吧的老师。

    ......真是疯了。

    但闫锦言辞凿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且动辄就把他爸说过的话搬出来当理论依据。闫锦每到这种想使坏的时候,口才就会变得特别好。宫亦琛实在说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度数很低的,最适合你这种新手。长岛冰‘茶’,你听,它都是茶了,说明没多少酒精度。”面对对酒类品种一窍不通的宫亦琛,闫锦毫无愧疚地睁眼说瞎话。

    长岛冰茶(Long    Island    Iced    Tea),是一类调和鸡尾酒的通称,起源于美国纽约的长岛,于上世纪90年代起风靡全球。长岛冰茶不是茶,只是色泽很像红茶的一款鸡尾酒饮料,酒精度高,按照其原始配方调制的长岛冰茶酒精度可达40%以上。

    40%的酒精度,哪怕是闫锦这样偶尔小酌一两杯的成年人,一次喝完一整杯也难免会晕一会,更何况是宫亦琛这种从来没有碰过酒精的未成年人。

    没错,闫锦这次就是抱着灌醉他的心思,把他带到酒吧来的。

    一方面,是为了贯彻她的堕落大计,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她自己的恶趣味。

    宫亦琛平日里表现得实在是太完美了,仅仅是天资聪慧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他还自觉自律。根据闫锦的观察,他每天的生活除了书本还是书本,完全就是闫锦最讨厌的那种精英好学生的模样。

    但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

    尽管宫亦琛的人生已经接近完美,但闫锦还是不相信他真的一丝破绽也没有。别的不说,光是想一想这样的好学生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的狼狈模样,闫锦就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这种本质是凌驾在他人痛苦之上的愉悦感本就令人着迷,更何况这个被羞辱的对象还是她深恨的人。如此乐趣,足以令她回味良久。

    所以她一定要灌醉他。

    闫锦实在无法不感到好奇,她太想看看他一贯冷静的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被迫分崩离析时,还能不能继续保持清醒。

    于是闫锦作为一个酒场上的过来人,一步步给初入酒吧懵懂如羔羊的宫亦琛设下圈套。宫亦琛意料之中的拒绝不仅不会让闫锦心软,反而还会激起她的胜负欲,让她更想逼迫他喝下这杯酒。

    闫锦一边继续毫无道德负担地循循善诱,一边在心底窃笑着等待好戏开场。

    终于,在闫锦的反复陈述和坚持下,宫亦琛接受了Anna的推荐。

    面容俊秀的少年端坐在吧台前,灯光倾泻下来,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道阴影,衬得他鼻梁更加高挺。

    “I’d    like    a    Long    Island    iced    tea,please.”(请给我一杯长岛冰茶,谢谢。)

    Anna对闫锦狡黠地眨了眨眼,无声地比了个耶,随后转身去拿调酒杯和冰块。

    等待长岛冰茶调好的过程中,宫亦琛望着坐在他不远处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闫锦。

    灯光下,老师的面容依旧高傲美艳,但酒吧昏暗的光线削弱了她锋锐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妩媚,令人怦然心动。

    他叹了口气,在闫锦似笑非笑的注视中,无奈地意识到了一点。

    ——他们这对便宜师生,好像有点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