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盲医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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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夜知道一个秘密。 混沌魔宗的后山苦竹林里,幽禁着一个双目失明的少年。 那个少年叫牧清,是十年前五大门派惊变之夜,混沌魔宗朱雀、白虎两大长老一同俘来的。 那个充满了血色与肃杀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少年又是为何成为了俘虏?这些历史真相都被有心人刻意掩埋,连半点记载都没能留下。 自然也无人可知,魔宗的后山禁地里,还藏着一段密辛。 魔夜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撞见了牧清。 后山的路乱得很,又有无数迷人方向的阵法,她时常放开心神,只凭感觉行走,时不时便能发掘出素湍绿潭、飞崖怪柏之类的好景。 倒是未尝想到有朝一日还会有一个少年。 彼时牧清就坐在一阶寒石之上,环竹拥簇,青衿白衣,长发不束,双目缠了白绸,静静地正在抚琴。 琴声悠扬清越,声击玉石,空林传响,宛转久绝,竟是半点不见被囚禁的困苦。 魔夜好奇,问他是谁。 少年一拨琴弦,神色从容,“奴隶。” 魔夜起初不信,她可没见过这样的奴隶。小圣女不会弹琴,却也看出少年琴艺非凡,只以为他是哪家的小辈,到后山寻个清净。 然后一曲终了,牧清起身,她才看到缠绕在少年双足上的粗大镣铐。 是玄铁铸的,半点水分都不掺,重量相当于一尊石狮,而少年身形清瘦孱弱,体内一丝灵气也无,竟完完全全是个普通凡人,也不知这样重的镣铐,他是如何戴着行走的。 牧清稳稳当当地走回一处青石院落,这段路他已走了十年,早已熟悉,哪里有凹凸都一清二楚,可这一天也不知怎么了,他的赤足踩过一段青苔,再往前时却留下刺目殷红。 魔夜道:“你流血了。” 少年微一蹙眉,而后跛脚在石凳上坐下,从怀中取出一瓶药膏,于伤处轻抹。那药膏效果惊人的好,魔夜不过走到近前的功夫,定睛再看时,已经连疤都不剩了。 “这药膏真不错,给我一份怎么样?” 魔夜理直气壮地伸出手。 少年沉吟片刻,忽轻声一笑,将存下的几瓶药膏全都给了。 “这么爽快?” 少年不答。 他起身一掸衣袍,白衣如瀑,脚下的铁链竟丝毫不掩风姿,或倒不如说,这拘束反而更显一身风骨。 可惜魔夜不懂什么是风骨。 她只知道sao扰对方让自己觉得很有趣。 时间一长,牧清也习惯了这么一位喋喋不休的麻雀阁下。 “牧清牧清,为什么你对伤药的要求这么高呀?还有,你身上怎么一点疤也没有,皮肤比我还白?我跟你讲,我认识的一位大人就常在身上留疤,每次我见,新旧都有,还怪别致的呢。” 魔夜站在一截田坎上,看田间白卦窄袖的少年逐渐变得灰尘仆仆。 牧清锄地的动作顿了一顿,直起身迟疑道:“我师父说,身上留疤的话,以后娶不到媳妇。” 这答案叫魔夜嘲笑了他足足一个月,后来是讨了别处新鲜,小圣女才逐渐忘了这件事。 两人渐渐熟悉了,魔夜便会挑空闲时间来看他,有时依着性子捉弄少年,少年也不恼,只抱守灵台,权作修心,一笑了之。 但他没想到桀骜如魔夜,也会有为他人着想的时候。 魔夜在小路上奔跑。 山中盛夏时节常常酷暑难耐,唯一的一块寒石前些日子被她失手劈碎,没了祛暑的效用。魔夜感念牧清日子不好捱,特地从炼丹房带了一碗冰镇梅子汤与他,只是路途遥远,又怕没了刚出炉的清凉,便愣是用尚且手生的冰法维持了一路。 牧清那日推开房门,大汗淋漓的圣女殿下就风一样的飞过来。 “牧清你快把这玩意儿喝了!我坚持不住啦!” 少年被她焦灼的语气弄得也着急忙慌起来,稀里糊涂地囫囵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问她这是作甚,魔夜便得意洋洋地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她的言辞颠前倒后,牧清却听得怔怔失神。 此后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寒暑。 却有一日魔夜突发奇想问他。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说自己是奴隶。” “可我想明白了,牧清你分明是在骗我。” “明明一点奴隶样都没有,还说你是奴隶?那你是谁的奴隶呀?” 牧清便抱琴而坐,愣神许久,才轻声道:“不知。” 他垂目看琴沉默不语。 忽有风起,竹叶簌簌,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得身后的魔夜脆生道:“那不就是骗我吗?你要真想做,来做我的奴隶好了。” 他微微愕然,尚未反应,魔夜已经先斩后奏拉起了他的手,牢牢勾在一起,“喏,说好咯,现在你是我的奴隶了。已经拉勾了,你也没法反悔了。” 从头到尾被代替做决定的牧清:…… 但感受着手指接触处传来的温热,他有些失神,而后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嗯。” …… 交往日密之后,魔夜还常要牧清给自己配药。 虽然圣女殿下说了会自备药材,但听到那清单上所写的那些“增加身体敏感度”、“促进伤口愈合但会很疼”、“提高男性持久力”、“强效催情”之类的要求,牧清不由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也曾向魔夜问起,但圣女殿下只笑而不答。 最后牧清还是屈服于魔夜的yin威,成为了圣女殿下床事用药的指定合作伙伴。 那个时候,牧清完全没想过,这些药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身上。 …… “牧清。” “我听说,你院落的那套阵法是全封闭的,就算我在后山再怎么乱转,本也不会遇到你的。” “我去看了阵基,那里断了颗树,折痕像是锄头,是你挖的吧?” “你双目失明,却在后山待了十年,一草一木都有你的影子,又怎么可能伤到脚,当时也只是为了向我展示你的药,好引我注意吧?”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 …… 她的声音,好冷。 牧清怔怔无言,舂药的木杵停在半空,一滴药汁落下,化作一声滴答。 “……是。” 剑起。 一闪。 顿住。 牧清抬指轻触颈间,温热且湿粘。 他只觉心脏跳得厉害,不知是因为直面了一次生死,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那里又酸又涩,像是过了一趟药罐,被捣进了至苦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