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别说话,它有听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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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个故事要从汉尼斯老爷子说起。 汉尼斯老爷子年轻时,是帕拉迪城的一名片警,为邻近街区治安作出了不小的贡献。只是这一贡献就没顾上结婚,于是老爷子退休后就在曾是自己辖区内的锦绣小区做了保安。 这天将将半夜,汉尼斯老爷子在小区里照常巡逻,经过楼房拐角的垃圾堆放处时被吓了一跳。借着路灯的光,他看见楼的拐角处那并排的两个绿色垃圾桶边上,仰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 那男人浑身抽搐着倒在那里,满脸是血,肚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掏的肠穿肚烂,大概是胃,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器官的东西被血乎滋拉地拖出老远挂在一旁的垃圾袋上,还有半截肠子耸拉在地上。不过看样子这男的这么着躺在这里是有段时间了,因为那些血都有点凝固了。 于是汉尼斯老爷子当时就吓得僵住了。可怜汉尼斯老爷子纵横这附近五六个街区数十年,见过最令人胆寒的场面不过是一醉汉当街倒在了自己的呕吐物里,受过最严重的伤不过是被在胳膊上划了一刀,凶器还是吃饭碗的碎瓷片。 良久,汉尼斯才听见自己用细的都变了调的声音,哆嗦着这么冲那个眼看就活不了了的男人问了这么一句: “小伙子还能站起来吗……?” 那倒在血泊里的小伙子当然没有回答,还是那么躺着。 汉尼斯老爷子定了定神,又顿了一会,思索着想走近点看看那小伙子的具体状况,但好不容易迈出了一腿没等落脚就又收了回来,最后还是左手帮着右手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打了120。 接线员一听这么严重也吓了一跳,一边安慰老爷子他们马上出动一边问现场的具体位置。汉尼斯老爷子报了小区的名字挂了电话,左看右看周围没一个人,就愈发觉出黑黢黢的夜里家家户户的窗子是黑洞洞的吓人,道边的路灯也更衬出夜深人静的可怕。 汉尼斯老爷子不禁拔腿奔向小区正门,想着好歹门前的马路上应该能过几辆车,有车就肯定有人,正门那还有门卫室,在屋里等总比在外面强,而且还能带路免得一进了小区不熟悉走错路再耽误时间。 想到这里,汉尼斯大爷一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给自己在心里点了个赞,刚想再自我夸赞下临危不乱、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不凡定力,却发现脑子里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响起了广场舞的经典旋律,而且他越是着急就越是发现自己有一半的脑子正跟着旋律默默地唱,剩下一半脑子里的大部分蓦的开始回忆诸如初中翻墙逃课、打弹珠被抓等琐事,只有最后一丁点的脑子还在恪尽职守地吆喝着眼下紧要的处境,不过吆喝了两句就发现其他部分压根就不听自己的,遂开始自顾自地默默啜泣,显得特别可怜。 好在从年轻男人躺着的垃圾堆到小区正门连弯带拐的也不过百十来米,汉尼斯老爷子气喘吁吁地到了正门口也不过一分多钟,只是他孤零零地站在岗亭外又让夜风吹了一会才仿佛大梦初醒般冷静了下来。 本来今天晚上是不应该只有汉尼斯一个人值夜的。 锦绣小区物业安保齐全,都是白天八人晚上八人地轮班值守。四人守在小区的正门防止外来车辆随意进出,四人在小区内轮番的巡逻。所以今晚本是汉尼斯老爷子和另外七人。 只是晚上大概到了八九点,其中一个年轻小伙子跟突然抽起了羊角风一样倒在地上四肢乱蹬,两个保安上前才勉强制住了他,一摸还额头guntang,还有三个保安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开始上吐下泻并伴随着低烧。 就这么着,一共八个保安值夜,抽了一个,病了三个,剩下汉尼斯老爷子和另外三人一商量,决定两个保安带着抽的、一个带着三个疑似食物中毒的赶紧叫两辆车去医院,待将病人都安顿好后他们三人再回来和汉尼斯老爷子继续值班。 但一直到半夜汉尼斯老爷子发现小区垃圾堆里可能就要死出个人来,另外三人都没有回来。 手里捏着控制车辆进出的升降杆的遥控器,独自坐在门卫室里的汉尼斯老爷子不由得叹了声气。 没多久,救护车就到了锦绣小区。汉尼斯大爷从窗户里远远看到就赶忙将横臂升起来,然后小跑着出来在道边等着。 但是等汉尼斯老爷子带着医护人员又回到那处垃圾排放点时却发现,那个肚子上被掏了个大洞的年轻男人居然不见了。原地只剩下大片的血迹,除此之外甚至连个血脚印都没有。 于是汉尼斯老爷子最后只得沉默着目送人们上车离去。 和他一起值班的另外七个人也再没回来,听说是都各自回老家寻找诗和远方了。 于是汉尼斯老爷子继续保持了沉默。 这之后又过了两天,他看到了当地台报道,说有几个似乎得了疯狗病的全身是血的人在闹市区咬人。类似的新闻只在电视上连载着放了两天,而后便再没了后续。 虽然咬人事件从媒体上淡出了,却从来来往往的小区住户们间逐渐传出了更多的咬人传闻,大家走在街上有时总不由自主地往两边瞅,生怕自己也被不知从哪来的疯子给咬上一口。 可该上的班还是要上,该还的房贷也还是要还,于是人们几乎是很快就习惯了。仿佛那些传闻不过是蛰伏在黑暗角落里的怪力乱神,只要按着多少年来的规矩继续老老实实地过,就能保身。 直到4月12日的这天夜里,晚上大概九点多。 帕拉迪城同往常一样,春天总是来的要晚一些。 经过这阵子这些乱糟糟的传闻,入夜后街上的人和车就很少了。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和店铺的招牌,让不得不从中穿行的人不自主地生出一种自己其实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活人的荒谬感。 不过这些都不关汉尼斯老爷子的事。汉尼斯老爷子只管和往常一样,在门岗室里一边烘着电暖气一边看电视,寻思着再过一会就睡觉。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乱七八糟的奔跑声。这些天的夜晚都太安静了,让奔跑声在夜里的街道上传出很远。 然后他还听到一个男孩的尖得几乎要变调的声音: “后面——!” 汉尼斯大爷把窗拉开一条缝,脑袋探出去,循着声音伸脖子望过去,远远地见着果然还是那三个。 正是艾伦·耶戈尔、三笠·阿克曼、阿尔敏·阿诺德。 汉尼斯老爷子可太认识了。 三笠和阿尔敏都是耶戈尔家收养的孤儿,本来是挺好的事,可大概是因着耶戈尔家大人常年在国外的缘故,艾伦小朋友就经常伙同新来的小伙伴,以东家拔一棵花、西边撩一只狗为乐,巅峰时期曾在短短一上午时间就拔光了一花园的鸡冠花,还只用一根火柴就烧了小区里一片草坪。 这导致那些找不着人赔的人家时常找到当年还是片警的汉尼斯老爷子这里来评理,让汉尼斯老爷子最终练就了“都还是孩子呢”“大过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的三连绝技。 这时见这三个跟被狗撵着一样跑过来,汉尼斯老爷子莫名挺乐呵,还特意扯着嗓子喊他们:“你们三个!轻点!下了学不赶快回家!黑灯瞎火的再吵着邻居!” 艾伦三人全当这话是耳旁风,在看清从值班室里探出头来的是汉尼斯老爷子后更是用上了最后一把劲往这跑。 汉尼斯大爷本来还在看三个半大孩子远远跑来,可看着看着,就蓦的想起了那个全身是血倒在垃圾堆里又消失不见的男人,还有这些天在住户间传来传去的谣言。 汉尼斯大爷觉得自己明白为什么艾伦他们为什么会像是在奔命似地跑了。 于是这位老当益壮的大爷先是把窗户给紧紧地锁上、从电磁炉边上抄起把挺厚挺沉的老式钢炒勺,再把值班室的门敞开,最后攥着那把炒勺站在门里边等着,准备艾伦他们三个一进来就关门。 艾伦他们这时大概离值班室还有三十米远,汉尼斯大爷往他们身后望去,果然见着一个行走姿势非常别扭、似乎是崴着脚的人尾随在艾伦一行的身后,两只手前伸着,看着是想要够三人的后背。 这三人中阿尔敏的身体素质最差,是被另两个人架着跑的。不过少年人跑得说快也快,再说只三十来米的距离,所以没一会儿这三人就都到了值班室门前,而那个尾随的人影距离值班室还有大概不到十米的距离。 汉尼斯老爷子一手握着门把手准备关门,另一只手一边攥着那只炒勺一边挨个拉着三个少年往屋子里拽。“都进来,快快。” 等最后的三笠也进了屋子,汉尼斯老爷子一把拉上了门并搭上了铁链。 因为外面还有个穷追不舍的咬人疯子,汉尼斯老爷子也顾不上安慰三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只先摆摆手示意艾伦三人到行军床上坐下,他自己则继续透过窗户向外张望。 第一个进屋的阿尔敏一进来,一边呼呼地喘气,一边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不大的值班室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只能隐约听见从外面响起来的不快不慢的脚步声。 随着那个跛着脚走路的疯子靠近,汉尼斯大爷终于知道那天在垃圾堆看到的那个小伙子去哪里了。 这人浑身布满了干成一块块的暗黑色血迹,脸已经呈现出初步腐烂的迹象。他的嘴半咧着,肚子上从汉尼斯第一次见到起就有的伤口不知道被什么撕扯的更大,半截肠子拖在外面,随着脚步不时地拍打在小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汉尼斯老爷子见此又惊又慌,手里的钢炒勺一个没拿住就要掉,幸亏三笠一伸手接住了。只听她压低声音说: “别说话,它有听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