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姐初恋（4）

    早慧早伤。

    陆明呦懂事早，格外敏锐，所以在小事上，她的痛苦就格外繁复缠绕，偏偏她记忆力又超强，一些成长时微微的刺痛，在许多年过去后，还会时不时地出来扎她一下。

    进入神山的第一天。

    排队入学。

    她注意到和她同一天入学的，是她的皇弟陆其灵。

    陆其灵属于皇子中，也不太好过的，但再不好过的皇子，也比公主好过，从陆其灵顺滑乌黑的长发，凝脂一般雪白柔嫩的皮肤，还有比她还高的个子，就能看出来了。

    陆明呦当时个子矮小，满头黄毛，整个人的状态大概就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她不认识旁人，也不知道对比，但她认识陆其灵啊，对方跟个精雕玉琢的瓷人似的，她跟个灾民一样。

    更尴尬的是。

    她没有启蒙，神山又不让带侍从，一张身份名单落下，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填。

    名字。

    年龄。

    身份。

    陆明呦只能口述，让负责记录的仙师帮她写，但是名字这东西，一个音对应着好几个字，仙师问她是哪两个字，陆明呦回答不出来。

    她是被遗忘的公主，身份玉碟还是后来三哥帮她补上的。

    至今她也不知母亲给她起的是哪两个字？

    明幽？陆明幽？

    鸣呦？陆鸣呦？

    茗悠？陆茗悠？

    ……

    仙师让她站在一旁等着。

    陆明呦当时还没桌子高，站在仙师后面，看着学生一个一个来填身份名单，再一个一个兴高采烈地离开，她不喜欢当突出的，但身不由己。

    直到陆其灵来填身份名单，填完后。

    “哎，等等。”

    仙师叫住陆其灵，问道：“陆明呦，是哪个明，哪个呦啊？”

    陆明呦站在一边听着，心中绝望。

    她童年时便是如此无力又别扭，七岁不识字的多了，后来再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仙师也并没有嘲笑她，只是觉得她弟弟应该知道她名字怎么写，所以才问。

    但她就是觉得丢脸，无所适从。

    尤其是仙师又抽出陆其灵的身份名单，夸奖他：“字写得不错。”

    陆明呦更是如遭重击，自己废物是一重痛苦，同龄人的优秀是双重痛苦。

    仙师大概也不怎么爱带小孩，直接将陆明呦推了出去，推给陆其灵，说道：“名字，你还是自己写吧，我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让他教你。”

    陆明呦不喜欢弟弟，姨娘生的弟弟带给她的痛苦已经够多了。

    陆其灵带给她的是另一种痛苦。

    可以形容为自卑。

    她至今仍记得，自己被仙师推出去后，好似站在了悬崖峭壁上，那种前后无路，孤立无援的痛苦无助心酸。

    “是。”

    陆其灵比她高，彬彬有礼应过仙师的话后，接过她的身份名单，牵着她走到一边。

    陆明呦更加自卑，小孩总想在大人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而她显然没有陆其灵更从容、自在、有礼貌。

    “你叫陆明呦？名字是哪两个字啊？”陆其灵低头问道。

    陆其灵没有尴尬期，小时候长得就出挑，声音也温柔，低头时，语气温和，乌黑顺滑的青丝垂下来，在九月的风里，像一幅展开的画卷。

    陆明呦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一些，实话实说：“不知道。”

    “你不识字？”陆其灵表情为难。

    为难这种表情，是很少出现在小孩子脸上的，小孩子大多数霸道蛮横，少部分听话也是被打骂出来的本能的乖顺。为难，意味着会为别人考虑，难的是自己。

    陆其灵是个会为难的小孩子，证明他好相处。

    “嗯。”陆明呦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你跟我一个姓？”陆其灵问道。

    他很温柔。

    陆明呦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知道温柔这种性格出现在另一个小孩身上，很难得，她对这个弟弟的好感积累了一层。

    不过至今她也没弄清楚陆其灵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

    逗她？

    “不然呢？”陆明呦反问。

    她早慧，已经能分辨出讽刺这类带有恶意的话，她是皇族公主，就算没有继位的可能，她也不至于跟皇子不是一个姓啊。

    “陆明呦，这么写。”

    陆其灵拾起一根树枝，定下了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