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如若不嫌,其实还有一个去处(小甜饼2)
九真峰理事堂设立在山峦峰巅,云雾飘浮,向来肃静清幽。主座之上,霍恭缓缓落笔,完成一摞案牍公事。 极淡的红线隐约复现,伸向林海远处。 「你这么关心我的性命吗」 就在他着眼的同时,叶瑶瑶的声音即顺心印而来,对这位多年的敌手显然了如指掌。 霍恭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可有情况」 赤红浅浅跃动,这是一条从未收到过的消息。 「派人来援」 不出他所料,任务果然有异。 朱家耐不住性子,以为凭靠在九真峰的各处渗透就可以暗中设局,实际上全在霍恭的眼皮之下,一举一动皆躲不过他的紧密监视。 采精妖事发,降妖办关注,确定任务及执行人,每个环节的发展都有他们cao作的影子。 既费尽心思为他送上这样的大礼,何不借此反制其手? 霍家不是吃素的,他不会平白甘心被敌人算计。 …… 棋盘之上,霍恭手执黑子,不着痕迹地合围而去。 叶瑶瑶坐在他对面,并不认真,只是随意点白。 近些年来,他们极少对弈。 年纪尚小时,在棋事上,叶瑶瑶总赢不过霍恭。通常战至一半,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被算进死局,恼羞成怒就要掀翻桌子揍人。两人在那黑白弹跳之间rou搏争斗,直到被后勤处告上师门方休。 长大掌事之后,也许是因为工作繁忙,也许是早已厌倦那样的结局,总之,棋盘落灰已久。此番再度见光,命运的走势亦将悄然转向。 黑子隐蔽锋芒,耐心布下圈局,一如既往。 叶瑶瑶平静地看着面前之人——即使清楚这绝无好事,但博弈之邀,她从不拒绝。 霍恭淡淡开口:“此次采精妖任务,洛星也会去。” 闻言,那双杏眼一怔,闪烁着寒凉的光。 这是霍恭的任务,叶瑶瑶根本不管,可他却企图在此次任务之中,引起叶瑶瑶和洛星之间的联系,所为何意呢? 棋盘暗流涌动,局势慎危,只差几步,即将爪牙毕露。 霍恭一点点收紧棋网,默不作声。越是关键时刻,他越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叶瑶瑶行事光明,向来讨厌拐弯抹角,更不想同他玩什么猜谜游戏,干脆挑明了说:“所以你想换我?” 霍恭能有什么不可言明的理由拒绝任务呢? 这只能说明采精妖一事有异,执行任务可能对他有损。 他都知道有异样了,偏又瞒着不上报,也不撤销任务执行,明显是想反手获利。 能让霍恭这样出力设计的,除了朱家还会是谁? 盘上黑子颗颗莹润饱满,横纵之间,一丝不苟地稳立着。 “机会难得。”霍恭微微侧头,看向下方远处。 顺着他的视线,洛星正抱剑在九真峰结界处等待。 叶瑶瑶只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 非到临出发了才找她?这分明是把人逼到退无可退,一点喘息的空间、缓和的余地都不留。 如果她不去,霍恭就会让洛星一个人前往执行任务。叶瑶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洛星自己往火坑里跳,他真是算准了。 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感情,竟如此被他人利用。她和洛星都成了纯粹的工具,卷入本不相干的竞争漩涡。 假意推进两个人的交往,实则要为自己搏利。霍恭,你究竟把别人当什么?! “虚伪。”叶瑶瑶愠怍的双眸越发深沉,将对方所有的心思都清清楚楚地倒映在心间。 霍恭知道,叶瑶瑶看透了他。 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不知怎地,他似坦诚,又似狡辩:“只不过做了我该做的。” 该做的?该做什么? 当年师父打开九真峰门户,广收世俗中人,是为造福百姓。多年教诲,霍恭仍学不得半点胸襟,只为私家考量。就在此事之中让她和洛星两人面对圈套,他自己却全身而退,得以自保。 他不是九真峰谟谕真人座下开山弟子,他本质上只是霍家的大公子——霍恭。 叶瑶瑶突然笑了,冷声叩问:“是啊,你何曾有过自己的真心?” 纵使霍恭是唯一一个可以和她心意相通的人,他们却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二者从来不是同类。 只见灿阳之中,白影划破迷云,她一着摁下,那早因人为而残缺了一角的白子,定定烈风,桀骜傲进。 它主动跃入围局,却与先前所有看似随意的落子紧紧相连,强势突破困境,叫他再攻不得,无招可挽。 霍恭抬头望去,对手早已离席,只剩这盘局势已然大变的残棋。 他沉默地看着叶瑶瑶与洛星十指相扣。 你的心印何时是这样缔结的了? …… 树影婆娑中,霍恭如一块沉阴的巨石,岿然不动。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出手?」 雾色愈发浓重了,凝郁着看不清的命运。那边心印静寂,再无回音。 只要他不入局,便可叫朱家算盘落空,至少得一个自保,两相搏斗之下,亦可坐收渔翁。 若能把采精妖解决,替他削弱朱家的力量,那对霍家而言,自然甚好。 若那妖力量雄厚,使得叶瑶瑶和洛星受损,少了这两个阻碍,九真峰便会被他进一步握在手里。 时下局势对他完全有利,派援而去,岂不自搅好事? 叶瑶瑶既是通过心印向他求助,就说明她目前没办法使用正常的求援手段。 弟子在外遇险,九真峰亦无收到官方信号,意外既发,再如何也算不到他一丁点责任。 霍恭眉眼冷峻,落笔寒霜。 他无情地等待着,如猎食猛兽,睥睨一石三鸟。 红线赤泽渐淡,那头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随时会在摇曳中破碎。 吞天蔽日的黑云如有千钧,翻涌怒吼。就在这昏暗之中,一道白光闪烁,来人匆忙奔上理事堂。 “霍师兄!” 这场暴雨的第一阵风动,穿流而来。 那是洛星的魂灯正在发出警报,说明他的性命已然危在旦夕。 九真峰设魂灯只作知晓之用,缘法境遇全在各人,近来门派世家弟子日盛,迫于压力,这才有了警报和援救的机制。 洛星不过孤儿,死了也就是天地一卷草席,谁会因此与霍家过不去呢? 狂风呼啸,草树仿佛都要被连根拔起,霍恭冷眼不动,对警报置若罔闻。 霍师兄这是……要洛星死么?! 堂下人战战兢兢,立也不是,退也不是,开口也不是,静言也不是,虚汗浸透了衣衫。 “不好了!霍师兄!”弟子紧紧护着另一盏不断频闪的魂灯,气喘吁吁:“叶师姐出事了!” 刹那间,电光劈刺天际,万象慑然,惊雷滚滚。 霍恭皱眉定睛,只见警光之上,心印红线安然萦绕,挑逗一般轻轻拍打着灯罩,似乎在对他进行莫大的嘲讽。 电闪雷鸣间,霍恭的淡然难得出现一丝裂痕。 心印表明叶瑶瑶安全无恙,而魂灯却给出完全不同的回答。是心印有假吗?还是说,魂灯有误? 那洛星的魂灯是真是假?在这二人之后还会有其他警报吗? 霍恭大概不知道,魂灯法术是他师父的手笔。而这电闪雷鸣,除了飞升边缘的谟谕真人会引来以外,没有谁能随心所欲地做到。 他一时混乱,可局势的发展却不容他细细思量—— “朱掌门,你们不能上这里!” “给我让开!” 砰地一声巨响,理事堂玄重的大门被硬生生轰开。 风雨飘摇,随那一帮帮人影行动,溅湿光洁的石板。 “朱家将小女托付九真峰求道学真,此时却生命垂危。”为首者威仪自现,语气颇为不善:“九真峰就是如此对待弟子的吗?” 身后,弟子颤颤巍巍又端送上一盏魂灯。三道警报触目惊心,如闪电般刺亮大堂。 未免太巧了。 “朱掌门,九真峰自会力保弟子的安全。”霍恭不慌不忙作揖道:“朱小姐近期并没有任务安排,但不在九真峰结界之中。” “所以霍公子的意思就是,小女的安危,你们并无责任?”朱掌门阴沉着脸,毫不客气地伸手直指向他:“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可知小女是为你而去?” 霍恭真是早有准备:“任务执行人已更换,此事通过降妖办审批。” 朱家人死死盯守他的动向,怎料在最后一刻他临时换人,出发之后才向降妖办提出,先斩后奏。 程序规则,他玩得比谁都得心应手,所以才能稳稳站在制高点上:“朱凌霄从未上报,属自行前往。而你们又如何擅闯九真峰?” ——“是我允许他们进来的。” 随着一道女声响起,弟子们纷纷让出道路,竹杖叩地,乍然按停各路喧嚣。 九真峰位高权重的长老们在所有人的敬礼中鱼贯而入,理事堂从未如此热闹非凡。 那位女真人跟在大长老身后,是朱凌霄之师,便是她为朱家放行进入九真峰,现在多位高人聚此,估计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大长老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什么事?” 霍恭刚要作答,却发现老人转身朝向,不容他说。 另有弟子回复道:“禀大长老,就在刚才,我等与叶师姐缔结的心印忽然全部中断,又见朱家前往理事堂,弟子们遂跟随而至,便看到三盏魂灯闪烁示警。” 中断? 霍恭冷笑,在他看来,那心线明明还好好地缠在那几盏光亮上,无比显眼。 这就是你的反击吗? 他绝不能说自己与叶瑶瑶的心印仍然相连,否则就会引火烧身。 几乎是同时,霍恭与朱家掌门出声道:“大长老……” 对方抚髯的手骤停,示意两人不必再言:“先救人要紧。” 气氛凝滞压抑到了极点,针锋相对的双方都不得不咽下气,喉间堵得发哑。 “……是,长老。” 暴雨倾盆而下,誓要涤濯妖障,荡扫清气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