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就这么办了吧?
不如就这么办了吧?
闻朝御剑如飞,转瞬便回到了前殿之后的洞府中。 他知那传讯之人此刻还在前殿等他传召,却难能地迟疑了起来——不,其实他已经隐有觉察,但凡遇上“她”的事,他犹疑的次数并不算少。 思来想去,终归还是她的身份太过麻烦,先是好友季诺的“洛水meimei”,如今又成了他的座下弟子,亲近了不行,疏远了亦难。 至于为何不行,如何为难,他却没时间深想。只因这眨眼的功夫,一只纸鹤就晃悠悠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灵气一催,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洛水问他:“师父今日可是有事要忙?我本不欲麻烦师父,只是这修行上的疑惑,一日不解,便困扰弟子一日。修行乃是与天争命,容不得半分延宕……” 闻朝知她这信是解释先前一封,问他何时可回,只是听到了后半段,便莫名有些走神——这一本正经的说法,一听便知不可能出自她的口中,多半是伍子昭教授,配合她和软的声音,平添几分少女装腔作势的可爱。 闻朝不禁想到,待得她能像伍子昭那般独当一面,成为其他弟子口中的“师姐”,说教起来时不知又是何种模样?也不知能否让那些看似乖顺、实则年轻气盛的小弟子们信服? 他一边出神,一边捏着纸鹤又听了几遍,先前因去往后山而生出的抑郁之意逐渐消散。 闻朝想,既已答应季诺要好好照顾她,收她入门前也知她身上定有麻烦,如今真遇上了,岂能置之不理? 如此想着,他也取了只纸鹤出来,凑近唇边低语几句,弹指送了出去,将茶水沏好,只等洛水过来。 此刻洛水心情亦是忐忑。方才午间授业结束,伍子昭这家伙还要留她啰嗦,说是有事需私下细说。 她不耐应付他,推说前几日已同师父约好了今日修习——他看起来不太相信,但大约是想到她情况特殊,便也没再纠缠,只让她得闲便联系他。 洛水胡乱应了,待得独自一人,立刻送出了纸鹤,左等右等,却不见闻朝有丝毫回应,便又发了一只去催,心道若是真还等不来回信,便只能去她那师父门口堵人。 好在念头刚起,终于有了回信,洛水大喜过望,匆匆往殿后的洞府去了。 闻朝洞府坐在主峰殿后不远,寻起来并不麻烦。洛水沿着小径行去,一路穿溪涉水,小心避过嶙峋青石,还有石间蔓生的挂剑草。此物她第一日来天玄时便已发现,茂密得不同寻常,大约可想见春日葱茏之景。 如此一来,倒是与季哥哥信中提过的“苦修不解之时,可端坐溪边,聆风抚石,感草木生机,天地气韵”的那段对上了。 他文笔极佳,信中写来颇见仙山风采,可待得洛水真入其间,只能感叹这天玄大约真是无甚好看——季哥哥待的是闻天正峰,洞府前就长满了这种草,而她身在祭剑,也到处都是这玩意儿。偏生季哥哥还像是从未见过旁奇花异草般,只爱写着破草。 思来想去,大约是他们这些一心练剑、无心打理洞府之人,只能靠这种一看就极好养活的草木来装点门庭。 洛水下定决心,有朝一日,若真有了自己的洞府,定要好好莳花弄草,方才不算辜负这一方的生机灵气。 走神间,不知不觉便到了闻朝的洞府。大门半开,洛水也未多想便径直入了。直到脚下没了荒草,成了平整的石板,她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直直入了内院,礼数全无。 她下意识地想要先退出去,再假意敲门唤上一声,却不意面前的房门也缓缓敞开半扇。 内里的人道:“既是到了,便进来吧。”声音冷淡,不是她那师父闻朝又是谁。 她向来惧他,被他一唬,当即收回了脚步,讪讪道了句“见过师父”。却没想到若放在平日,这等地方自然有阵法遮掩,若非主人愿意,断无可能让她这般长驱直入。 洛水犹豫再三,还是在进门前敲了敲门框,方才小步穿过正堂,绕到内间的松石卧溪屏风前,对着那道端坐的身影福了福,恭恭敬敬道:“师父万安。” 她自以为这一番仓促弥补之下的礼数极佳,不想里面之人却沉默了下来,半晌方道:“进来。” 洛水直觉他或许心情不佳,于是更加小心,屏住呼吸,踮着脚慢慢走了进去,行到那人面前便又要作礼。 可手还没抬起来,便听那人道:“既说是与天争命,半分不容延宕,如何还这般磨蹭?” 洛水一听,心就凉了大半,知道今日这任务又难了。 闻朝见她垂首不语,不禁隐有懊恼。 其实他先前心情不错,直到发觉她磨磨蹭蹭地在门口不肯进屋,顿时就有些不豫。待得回过神来,已经是这般……又吓到她了。 闻朝向来不知如何安慰人,思来想去,也只能道:“莫要这般紧张,坐吧。” 洛水敏锐地听出他语气似有缓和之意,立刻不再啰嗦,飞快行了一礼,端端正正坐到了对面的圆凳上。 闻朝心下暗叹一声,泼了方才备好的茶水,重新斟了一杯,隔空给她送去,不待她再说什么谢来谢去的客套疏远之辞,径直道:“我临时起意去经讲,本是为了解你修炼之惑,如今想来却有些草率了——你情况特殊,自当特别对待。今日授业的内容可还有不明之处?” 洛水端茶啜了一小口,心道她情况特殊是真,需要解惑是真,上课的内容哪里都听不明白自然也都是真的,可这些却统统不是她今日来找他的理由。 洛水定了定神,抛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师父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闻朝不意她突然反问一句,奇道:“这真话是什么?假话又是什么?” 洛水踌躇:“师父真的想听?” 闻朝对上她滴溜溜的眼,立刻觉出其中小心试探、雀跃狡黠之意,心下稍宽,压着唇角道:“说罢。” 洛水立刻坐得愈发端正,道:“假话就是——虽然徒儿这次运气不错,有所突破,但其实对自己的资质毫无信心,对继续突破之事也是毫无头绪。今后这修行之途该到底该如何走下去,徒儿其实真的……无甚兴趣。” 她说完便屏息等对面反应。然而闻朝这次却是难得的心平气和,丝毫没有被她的胡说八道气到,只“唔”了一声,顺着她的话问:“那真话呢?” “这……真话便是,徒儿还有些疑惑,觉着师父白日所言,似与师父曾经的教导有些矛盾之处。” “哦?” 洛水道:“师父说过,这修仙修炼,便是要斩断凡尘。我在人间时亦曾听闻,修仙之难,便难在断情绝欲。可师父方才也说,修仙修心,最需明晰的乃是最初的‘心意’,所以我有两问……” “其一,这最初的心意,同这‘欲’到底有何区别?其二,若我这修仙的心意,最初便同那‘情爱’有关,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