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青春记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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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谢云流见天气晴好,正是玩耍的好时候,又悄悄摸下山去。 他白日在集市逛了个遍,城中繁华,小贩见他气宇不凡的公子哥样,朝他吆喝叫卖。但谢云流只凑过去瞧热闹,空着手来又空着手走。琳琅满目的东西好是好,可惜他这月的例钱一到手就花个精光,还从李忘生处借了几两碎银,此时已是囊中羞涩。 李忘生不爱出门,谢云流非把山下的繁华带给他几分不可,出门总会随手带点小东小西给他,逢年过节更是有精心准备的贺礼。从李忘生处借的,总归又变着花样送回到了李忘生那里,让他平白得了谢云流一张欠条,算李忘生赚到了。只是李忘生自也不会管师兄要账去。 谢云流摸遍身上,好歹还挤出几个大手大脚花钱时找回的铜板,从墙角处就要收摊的农妇处买了最后几块柿饼。 那妇人挑的家里种的柿子来卖,看着橙红喜人的柿子已经卖完,剩几块自己制来吃着玩、没吃完又拿到市上买的柿饼。 该是收摊的点,妇人忙着回家给孩子做饭,又见谢云流长得俊,索性半卖半送给谢云流。 谢云流将那几块柿饼揣在怀中,总算没有空手,喜滋滋地赶回山去。李忘生最好是在太极广场练剑,或是殿里念经做功课,这两处近,好叫谢云流第一时间见到他。但偏偏这二处都没有他,谢云流心急火燎使着轻功将山头都翻了一遍,才在最偏远处找到闭目运气打坐的李忘生。 谢云流刻意闭了气息,轻手轻脚绕到李忘生身后,从怀中摸出油纸袋,展开四角,随手拿起一块柿饼凑到李忘生嘴边。 李忘生本已入无我之境,不曾在意周边动静。但谢云流吃食都送到面上,他鼻子嗅到甜味,唇边碰到糖霜,睁开眼来:“师兄。” 他不用瞧也笃定是谢云流。华山上下还有谁如此跳脱,敢塞一块柿饼到二师兄嘴里?他是谢云流师弟,却是旁人师兄,纵使他脾气温和待人厚道,却再没有人敢这样亲近戏弄他。 谢云流笑嘻嘻:“师弟,怎么躲在这?叫师兄好找。” 李忘生答:“此处清净。” “该回去吃饭了。先垫垫肚子。” 李忘生要伸手去接那块柿饼,谢云流非要亲手喂他,李忘生无奈,咬了一口。 谢云流看着那弯牙印满意了,这才将手中柿饼递给他,在他身旁坐下:“好吃吗?” 李忘生接过,拿着沾着糖霜的柿饼小口咬着:“好吃。多谢师兄。” 山间雪白,唯有李忘生手中那块柿饼红得让人心痒。谢云流见他这副乖巧样子,觉得比枝头结的新鲜柿子还要水嫩。 他放着另外几个完好的不吃,非要去和李忘生抢:“给师兄也尝尝。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第一口就给你吃了,我自己还没尝过。” 他贴到李忘生脸旁,在李忘生咬下的牙印旁又咬了一个更大的。 柿子的清香和糖霜的甜巧妙地混合,既爽口又不至于腻人,李忘生不是糊弄他,确实是好吃的。 谢云流道:“师弟,你吃了我的柿饼,该是我的人了。” 李忘生顿一下:“师兄,你说什么?” 谢云流不甚在意:“说你是我的人。怎么,你吃了我那么多,现在想抵赖?”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说起来,师父之前讲的双修功法,我想我们选个好日子合籍,一同修炼。师弟意下如何?” 李忘生不说话了,连手中的柿饼也放下。 “怎么不说话?不愿意?你要是觉得年纪还小不合适,师兄可以等你……” 李忘生打断他:“师兄,不是因为这个。” 谢云流从来只当两人在一起是天经地义自然而然的事情,从未问过李忘生愿不愿意。 他喜欢李忘生喜欢得那么明显,任华山哪个师弟师妹都看得出大师兄成天围着二师兄转,任谢云流山下哪个朋友都知道他三句话不离自己师弟。两人自小同吃同住,本就亲密,李忘生也从未曾拒绝过他的示好,他想李忘生性情羞赧,他还以为这算是默认,两人日后合籍,是水到渠成的事。 谢云流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不愿意同我……?” 李忘生艰难道:“……我对师兄,只有敬仰。” 原来李忘生既不知道,也不愿意。 谢云流一下安静下来,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陷入沉默。李忘生坐立难安,手中还有半块甜腻腻的柿饼,咽在口中咀嚼半晌,已经甜得发苦,剩下的半块冷冰冰地躺在他手中,两个挨在一起的牙印刺眼得很。 谢云流不忍见他手足无措的尴尬样子,叹口气:“不想吃了就给我吧。” 李忘生犹豫一下,他既吃不下这剩下的半块柿饼,也不可能当着谢云流的面随手丢弃,还是撇过眼递还给他。 “师兄,我先回去了。” 他不敢再去看谢云流,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谢云流没有再去追他、逼他。他看着李忘生使着轻功飞快离去,自己反而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万般冷清寂寥的山路,走到平日里喂太华龟的池边,将那半块柿饼和着剩下的几块完整的,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丢进池里喂鱼。 他揣回这些柿饼想着讨师弟欢心时还兴冲冲的,放在怀中捂着带回,拿出来喂给李忘生时还是热烘烘的,此时叫风雪一吹,已经冷得不能再冷。 池中养的锦鲤不在乎冷不冷,争先恐后地凑过来浮起抢食,谢云流刻意向远处丢了一块,一只龟慢吞吞地冒出头衔去。 谢云流自言自语:“你活了这么久,这种事也见多了吧?” 那龟尝了一口,不喜这怪异吃食,又将柿饼吐了出来,重新沉下池底。 一块孤零零的柿饼漂浮在水面。 谢云流有些生气了,李忘生糟蹋他的心意就罢了,一只破乌龟竟也嫌弃他。 他顿感无趣,人生在世不称意,最后几文银钱拿去买这无人在意的柿饼,他连最次的酒都没得喝,只能回去闷头睡大觉。 但他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谢云流只怪自己自作多情,从来也没问明白过。这怎么能算李忘生的错,是他太冒进。他一面觉得师弟无意,自己作何要他为难,一面又实在不甘,他毕竟喜欢了李忘生那么多年,向来把他当作恋人相待。 谢云流少年心思,一时忧郁要放下,一时又不信师弟真的对自己无情。他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顺其自然,毕竟二人来日方长。李忘生现下既已知道他的心思,或许日久天长地,会看上他也说不定。 但李忘生怎样也躲着他。谢云流找他搭讪他也不理,要还他欠债李忘生也说不用。谢云流只得找些公事由头才能和他搭上话,说过师父交代的事项,又赶紧递上往日李忘生最爱吃的糖糕:“师弟,送你吃。” 李忘生怕他误会,不敢再收。 “师弟,你当我之前是胡说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真心送你的,不要你还什么。” 李忘生还是拒绝:“师兄分给师弟师妹们吧。” 谢云流气极:“好!你不要!我拿去扔了便是!” 谢云流一发例钱就急吼吼下山,花去一半从王公贵族最为青睐的那家糕点铺买回最好最贵的一份,不敢多在山下玩耍耽搁,当即回山去。再没有人脚程能比他更快,他将那保温的食盒送到李忘生面前时,里面的糕点还在冒着热气。 现在他将食盒砸在门外,砸了个粉碎,里面捏成胖乎乎小羊的精致糕点滚出来,滚了一身雪。 李忘生也是瞧得胆战心惊:“师兄,你何苦……” “我乐意!”谢云流拂袖离去。 谢云流也不知该再如何同李忘生相处。他冷静下来就后悔在李忘生面前发疯,这如何也不会让李忘生对他有什么好印象,但他好话歹话都已说尽,两人关系无可挽回地走向破裂,他已不知如何是好。 谢云流大概是流年不利,这厢和李忘生关系冷到冰点,那厢为了救李重茂又惹上了祸事。 他躲过一路追杀,风雪将他脸吹得生疼,心吹得麻木,回到华山,是抱着寻求温暖的本能。他知道纯阳不能也不该护他,也只想聊以慰藉,最后作别。 不知李忘生会怎样想,是多少还当他是师兄,舍不得他,还是庆幸对他死缠烂打的人终于滚了。 他亲耳听到师父要将他交出,听到李忘生应:“师父说得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弟子这就去找师兄。” 难怪李忘生不要他。他既已算计要赶他走,怎可能会和一个叛徒有什么感情?原来李忘生要他的名,要他的位,不要的只是最不值钱的人。 只是他已分不清,到底是李忘生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这些,还是因为自己惹他厌恶了,才逼得他出此下策。 他宁愿心中还是麻木死寂,那颗向来不听话的心却又偏偏活络过来,翻江倒海着,生拉硬扯着,连带着一身流着血的伤也苏醒过来,浑身上下内外都痛得厉害。 谢云流压压头上斗笠,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下,低头穿过闹市,回到暂且藏身的茅屋。 李忘生正坐在屋内,见他回来,立时站起。 谢云流警惕地站在门口,斜睨他一眼。 李忘生rou眼可见地紧张。那日以后,他未曾和谢云流再好好说过一句话、再有过任何亲昵的接触。他连看也不敢再仔细看谢云流,如今才重新审视他。 谢云流比他记忆中瘦了大圈,两颊凹进去,颧骨就显得突出,面上线条更锋利,锋利得几乎生出了刻薄相。 谢云流面无表情,再不是那个一见他就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师兄。 李忘生突然后悔,那天不曾好好看过谢云流。谢云流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慌乱无措,他从未想过师兄对他的好是这个意思。他二人从小相伴长大,情同手足,他以为较其他师兄弟更亲密些也是正常。 他对师兄是敬仰是倾慕,唯独没有情爱。 没有……吗?若是没有,谢云流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师兄,也不只是纯阳的首徒,他又去哪里玩耍,又和谁人交好,这些同他有何干系?他看了心中竟是隐隐酸涩吃味。 只是他向来把这些隐藏得很好,做谢云流最乖巧懂事的那个师弟。 谢云流如今把这些悄然生出的情愫挑破,要他不得不面对思索。谢云流逼得越紧,越叫他逃避不安。只是他还骗自己那是师兄弟情谊,他不能不该对谢云流有非分之想。 后来谢云流不逼他了,谢云流走了,他却开始自己逼自己。 李忘生整日为叛逃的师兄提心吊胆,梦到过师兄从此对他怨怼不已,二人直到老死再不相见。也梦到过师兄在外受伤,受人围剿死去,官府的人提着他头发散乱满脸血污的头颅扔回纯阳宫。一个头颅占不了多少重量,他最爱的师兄就这样轻飘飘被扔在雪地中滚落几圈,同当日他送他又被拒绝扔下的小羊糕点无二。 是的,他最爱的,李忘生从噩梦中惊醒,心还在怦怦直跳。他摸了摸自己眼眶,一片湿意。 他终于敢确认自己确乎也是爱谢云流的。 无论是哪种结局他都无法接受,他必须在任何无可挽回的结局来临之前去找谢云流。 “师兄。” 谢云流烦躁起来,李忘生何曾当他是师兄了?竟还敢叫他师兄。他不知李忘生又是来作何,却不得不强作一副镇定无谓不甚在意的样子——他已在李忘生面前作过一次笑柄,再叫他作一次,不如叫他去死。 “你来作什么?” “师兄,是你误会……” “你给我滚!” 谢云流瞬时拔剑暴起,想也不想抵在李忘生颈上。事已至此,李忘生竟还想着骗他?他身上究竟还有什么好骗、可骗的? 误会?什么误会?是,是他误会李忘生和他同心,这不需要李忘生反复提醒他。他不过误会了李忘生情意,也从未逼迫他过什么,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李忘生的拒绝和背叛,前者他贼心不死地反复体会,后者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还有什么辩解挽回的余地。 他恨不能将手中薄刃不能再近一寸。 如若李忘生还敢轻举妄动,他定是要叫他喉头见血。 “你给我滚,我念在同门之情和……”谢云流哑了声音,咽下下半句:“不杀你,你我二人从此恩断义绝,你别来碍我的眼!” 李忘生来之前就已下好决心,此情此景,他知道再容不得他犹豫了。 李忘生一把抓住谢云流衣襟,修长的脖颈无视那柄闪着寒光的利刃,径直凑向他。 谢云流一惊,下意识撤回手中长剑。 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编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李忘生的唇就贴上来。他碰了一下谢云流冰冷麻木的唇,轻轻含一下,又很快松开,仿佛一只纤弱神秘的蝶,扑扇着翅膀离去。 如此温柔无害,又如此暧昧勾人。 李忘生松开谢云流的唇。 他触碰到谢云流的那双唇传来阵阵酥麻,紧张得有些抖,等待谢云流的反应。 但谢云流已经很疲惫,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所有接二连三的打击发生得都太突然,被推着向前,他没有痛心难过的时间。这样也好,免得叫他难受。 他靠撑着的一口气护送李重茂东躲西藏,亡命之徒一样狼狈。稍稍安定下来,利刃割过的脖颈,溅出的腥臭鲜血,曾经把酒言欢的友人未来相赴的约,走漏的行踪消息,嘶鸣的骏马和不绝的啼声,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想要呕吐。 平日里刀光剑影,不过切磋交流,点到即止的事。谢云流这年也不过堪堪弱冠,决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冷血怪物。他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行走江湖也不过小打小闹,未曾真正经历过腥风血雨,也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以为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事,背后还有如此多的腌臜难堪。 还有他不敢想的,李忘生的背叛。 但他决不能说怕,更不能说悔,他已经没有可以暴露弱点的栖身之所。 谢云流的声音没有起伏。 “……李忘生,你究竟还要玩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