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什么东西顺着抛物线落到李忘生桌上，因为轻飘飘的重量又滚了两遭，撞到他的笔上，刹住了脚。

    李忘生展开那个皱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字迹：

    ——等下去吃宵夜吗？

    他抬头看看坐在右前方的谢云流，那人埋着头装得一副认真正经自习的样子，好像李忘生手中的纸团跟他毫无关联，决无可能是他扔的。

    他似乎是休息间隙无意间抬头，朝身后瞟了一眼，撞上李忘生直直愣愣的眼神，朝他挤一下眼睛，嘴角微微弯起弧度，笑了一下。

    李忘生被那笑灼得心都烫一下，心虚地埋下头，好像怂恿同学翘晚自习吃宵夜的人是他。

    谢云流不再去管李忘生是否回应——李忘生本就不会回他这种摸鱼划水的纸条，只要确认他收到就可以了。他只管径自去，李忘生跟不跟来，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今晚守晚自习的是吕老头，他纪律向来查得不严，学生偷偷摸摸翘了晚自习跑出去，他也睁只眼闭只眼。这也是谢云流敢跑出去吃宵夜的原因。

    谢云流书本作业都还摊在桌上，理直气壮站起身走出教室，一副只是去上个厕所就回来的模样。

    李忘生纠结半晌，知道谢云流这么一打岔，他好容易静下来的心又彻底乱了，如何也再学不下去了。

    索性找谢云流问个明白。

    他等了一会儿，让自己跟随谢云流的脚步不至于那么明显，也出了教室。

    吕老头瞥过他一眼，没说什么——他对成绩好的学生，向来有几分纵容。

    谢云流在教学楼下的路灯等他，黯淡灯光下扑着许多蛾子，让光影忽明忽暗地斑驳，将他身影拉得愈发高大。

    谢云流向来是鹤立鸡群，身材挺拔，人群里扎眼的俊朗好看。

    “师兄，你知道我会来？”

    谢云流笑笑：“再等五分钟，你不来就拉倒，我自己去吃去。”他朝李忘生做个鬼脸：“不给你带。”

    两人肩并着肩走在cao场上，相对无言。

    李忘生已经跟着谢云流出来了，还是犹豫着应不应该问出口，怎么问出口。他张开嘴，话到嘴边又拐了弯：“师兄，你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

    李忘生点点头：“师兄写得真快，等下我还得回去补。”

    谢云流敲他脑袋一下：“呆兮兮的。没写完就没写完呗，明天再补，实在不行我借你抄。”

    “不用了，我自己做吧。”

    “你今天怎么转性了，作业还没写完也肯翘课跟我出来？今天特别饿？”

    李忘生笑一下，搪塞道：“是。特别饿。”

    教学楼到食堂的路不远，两人随口聊两句的功夫，已经走到食堂。

    “想吃什么，面还是炒饭？师兄请你吃。”

    “面吧，谢谢师兄。”

    谢云流要了两碗三两的牛rou面，端到李忘生面前，两人面对面坐着。

    谢云流已经狼吞虎咽起来，李忘生还无意识地始终挑着面。

    放学的铃响了，食堂人多起来，人声鼎沸，李忘生好像终于摆脱那种和谢云流单独面对面的紧张，鼓起些勇气。

    嘈杂的环境给了他些退路，如果谢云流问他在说什么，他就当什么也没说过。

    “师兄……你看到桌子上的情书了吗？”

    隔壁班乖巧可爱的女生趁着午休时来，谢云流没在，她拜托李忘生帮忙递到谢云流桌上。

    李忘生呆呆说好，手中信笺似是什么烫手山芋，让他几乎无法多拿一秒，放在谢云流桌上，不敢再多看。

    谢云流嘴里含着面，含糊不清地答：“看到了。怎么了？”

    “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你怎么不吃？”

    李忘生噢一下，也埋下头胡乱往嘴里塞两口。

    ——没怎么想是怎么想？谢云流以前从不曾这样和他打太极。他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这样反常地敷衍他，是因为害羞了吗？

    原来开朗洒脱的师兄，谈起恋爱来，也和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羞涩。

    李忘生胃里翻腾着，既不敢再纠缠这个话题，然后得到让他难受的结论，也再吃不下什么东西。他勉强塞下半碗面，放下了筷子。

    他脑海里已经抑制不住地想得更远——

    那个女生怎么样？看起来倒是蛮漂亮的，和师兄站在一起挺配的。就是不知道性格怎么样，可惜自己平时和隔壁班来往不多，不太熟。会偷偷来送情书，应该是腼腆文静型的？不对不对，能表白已经很勇敢了，不像自己——

    李忘生适时打住这个念头。

    那厢谢云流已经把自己的面吃完，“不吃了？”

    李忘生摇摇头：“不吃了。”

    谢云流自然而然拿过他的碗，解决起李忘生剩下的问题：“怎么回事，不是说饿了吗？不和胃口吗？早知道给你点二两了。”

    李忘生抱歉地笑笑：“突然没什么胃口。”

    师兄会和她在一起多久。

    李忘生顿感自己有些阴暗，竟然希望按谢云流三分热度的性子，最好随便谈谈，三两周就分手。

    他又唾弃自己一番，明明该希望师兄恋爱顺顺利利才是。

    谢云流吃完一碗半，撑得打饱嗝，怕李忘生回去饿着，还给他带了两根火腿肠。

    两人又一起往教学楼走，回去收拾留在教室的书包。

    “怎么了，今天不开心吗？”

    “没有。”

    “心里还惦记你那作业呐？”

    “是。”

    “下次直说嘛，我给你打包带饭。刚刚逗你的，师兄怎么会不给你带。”

    两人聊着路过草丛，一只小黑猫哒哒跑过。如果不是它在动着，那一身皮毛融进夜色，还真看不出来。

    那小猫也注意到两人，停下脚步，喵了一声。

    谢云流回应着喵回去，缓慢地蹲下，观察着小猫的反应，见它不算害怕，撕开火腿肠喂给它。

    李忘生也跟着他蹲下。谢云流在认真看着小猫，他这才敢借着月光看一眼谢云流。

    月光将他照得很好看，皮肤是青春期男生少有的光滑，眼睫浓密，一双大眼睛隐在投下的阴影间，看不清他的眼眸，却能感受到张扬的眉眼间流露的认真。

    李忘生心咚咚跳起来，怀疑自己离他太近，暗暗往旁边移了一步，也不敢看久了谢云流，将视线重新投回猫咪身上。

    两人看着小猫嘴巴一张一张地用力咬着，吞下整根火腿肠。

    “好啦，不能再给你吃啦。刚刚这根都是从我师弟那里借给你的。”

    谢云流喂过猫咪，剩下的一根在李忘生面前晃了晃：“你要吃吗？”

    李忘生有些无奈：“师兄，你把我当猫儿哄。”

    谢云流不理他，撕开包装，凑到李忘生面前：“吃吧。”

    李忘生见他不依不饶的架势，咬了一口。

    谢云流看着李忘生猫儿一样咀嚼，若有所思地问一句：“李忘生，你是不是吃醋了？”

    夜里静谧，唯有鸣虫规律地吱呀。谢云流不算大声的一句话，没头没脑砸在李忘生心上，宛若惊雷。

    “我、我没有，我不是……”李忘生越结结巴巴，越意识到自己实在是欲盖弥彰，急道：“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云流笑一下，李忘生太笨了，一诈就诈出来了。

    “李忘生，我知道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