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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夜并无别事 第57节

    他只觉得心脏重重跳着,一路跳到了休息室门口。他对着大面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整理过衣容,把队服袖口的褶皱抻了又抻,才伸手去轻轻推门。

    脸上表情有意保持稳定,心里却在微微笑着。她昵称的两个字逗留在舌尖,几经辗转,最终化在嘴里。

    盛凌薇猝然转头看过来。她眼型浑圆,看他的时候更是微微张大,瞳仁呈现一种清醒而又丰满的纯黑色,在低暗浑浊的环境下依然光彩荧亮得惊人。

    他又叫了一遍,薇薇。

    盛凌薇没有说话。已是许久不见,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再看到他,神思如此复杂。

    他虚仰着脸,顶光打出微扬的眉骨形状,下方是一双光锐浓黑的眼睛,神色却是似笑非笑的。

    盛凌薇思绪稍晃,似乎又从他脸上,看出从前的少年模样。

    可他一开口,分明已是成年男人低沉的声腔:“我们薇薇也是大明星了。想见见你,真不容易。”

    盛凌薇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微不可觉地动了动。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上次说会回来找我,结果又消失了。你就这么可劲儿折腾我,真当我是铁打的?”

    叶恩弥说着,朝她走来。他总归骨头长得好,因为手伤而荒疏了几年运动,也依然是宽肩窄腰。

    一手撑在她椅背上,薄卫衣下面,腰脊勾出孤桀一道直线,不需要动作也黏人视线。

    他轻扯嘴角,语气也带着自嘲:“也没错。多少年了,再苦我也得咽下去,再累我也得受着,再沉我也要扛起来……我必须得是铁打的,一想到你,我就知道我不能倒下。”

    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温柔。盛凌薇一时怔忡,想起他都经历了什么,眼里忽然有泪意越攒越重。

    穿过瞳膜上汪着的那层水光,她望见他就在咫尺,又好似透过他望见了那个少年曾经最好的时候。

    他总是那样的,卫衣兜帽拉到鼻梁以下,下颌轮廓仿佛一笔勾成,形状凛冽,折角陡峭,找不出一根多余线条。薄嘴唇有棱有致,许多时候浅浅抿着,更多的时候会对她笑一笑,骄傲的面孔上,温情和爱意就都有了。

    与现在不差分毫。

    盛凌薇心海剧烈动荡,嘴上却不承认:“叶恩弥,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认真地端详着她:“怎么哭了?”

    而她皱一皱鼻子,仍在负隅顽抗:“没有。”

    叶恩弥向后退了半步,把距离拉到让她觉得舒适的程度,纵容地笑了笑:“都听我们薇薇的,你说没有就没有。”

    话音又是一转:“不过,薇薇,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心情不是很好。更新晚了一些,不好意思!

    感觉写得有点奇怪,休息一下会修文

    本章掉落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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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喜欢你

    ◎要不要睡上来◎

    顶灯倏忽闪烁, 他眼睛跟着晃了一下,重新聚准在她脸上。

    在这静谧时刻,仿佛一种无声的叩问。

    手心忽然泛起奇异的痒。

    盛凌薇离他不远也不近, 就这样接住了他的视线。她头脑很清醒,可是嘴唇的动作却犹豫, 决定不好该如何应对。

    沉默了片刻, 平静说:“嗯, 我都知道了。”

    盛凌薇避开视线, 开始把脸往下垂去, 放到一个自觉安全的角度,又有些在意他的神情,想了想,终于还是抬头看他。

    叶恩弥几乎着迷地看着她脖子折起来又打开, 好像想伸手去碰触, 又很快缩回来。

    “那么……”他开口。

    而盛凌薇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往事是沉默却厚重的, 对于叶恩弥而言, 甚至可称残酷,但她如今实在无法整理情绪,开口谈论那些过去:“我没心思想那些,叶恩弥。我mama走了,到现在才几个月?”

    叶恩弥神色悚然一凛,瞬间紧张起来。他抽一把椅子坐在她身边, 想抬手去揽她纤薄的肩膀, 可几经踟蹰又放下去, 低低道:“热娜阿姨她……”

    盛凌薇颔首:“胰腺癌。她手术之后, 又扩散了, 没有治愈可能。”

    这一块心脏上的暗疤, 她一度以为自己无法再去碰触:“mama不愿意被人知道,后面卧床了,连你家人也一直以为她是中风瘫痪。最后叫我回去陪了她几天,就几天。”

    “他们瞒着你?”

    “嗯。mama知道我爱她,早知道她的生命只剩那几年,我一定会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她看到我走秀,看到我如今的成就,说她并不后悔。”

    盛凌薇将脸埋在手心,她努力深吸一口长气,想压住语声里细琐的抖,可是收效甚微:“我好像也没资格说什么。可是我……”

    我就是很难过。

    她没有将这一句话说出口。

    并不习惯如此暴露自己的脆弱。

    叶恩弥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喃喃地叫她:“薇薇……”又去握她的手。手指一根一根,缠进她指缝之中。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很鲜明,体温也热,浸润在肺叶里,把心脏也泡透了。

    盛凌薇忽然抬起脸,目光尖锐地穿过来:“你不也是一样?一厢情愿以为是为我好,然后一走了之,什么也不和我说。”

    他有点无奈,抿了抿嘴唇,兴许是因为这个动作,唇面上突然发起些微的烫痛:“薇薇,这些年我过得也很苦……我不求你心疼我,只求你别那么怨我。我在上海有一番成就,终于敢去你的学校看你……五角场那边,真是热闹。我等了三天,终于见到你,拉着别人的手。然后我再也没勇气偷偷看你,我怕一见到,我就受不了……”

    讲到这里,叶恩弥忽然生硬地截断了话音,心里懊恼,只觉得不该向她倾泻情绪,尤其是在她如此脆弱之际。他指关节压了压抽跳的眉心,竭力扮作寻常模样:

    “要不要去杭州玩玩儿?散散心。过不了太久,我也该去集训了,房子给你住。”

    盛凌薇摇头:“我不要。”

    把手从他的牵缠中撤出来,她一时疲惫非常,蜷缩在椅子上,没再吭气。

    未久,叶恩弥被助理叫走,先去进行单人拍摄。

    盛凌薇独自留在休息室,闭眼休憩一会儿,却始终无法入睡,左右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找叶恩弥。

    她站在摄影师身后,看灯光从四面八方打上去,照得他脸孔薄薄的白,黑眼睛亮得惊人。

    她的心不知为何抖得厉害,冲撞的情绪浓烈却柔软,手抚在胸口,好像逼迫自己把所有感受生生摁下。

    可是那莫名的感应却如影随形——他虽然随着摄影师的指示望向不同的地方,却总是分出一半余光给她,引着她的心脏和呼吸,分量真实地往下拽。

    盛凌薇一时莫名不安,不想再看,自顾自又扭头进了休息室。

    对于叶恩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并无特殊印象。

    好像睡着了一会儿,又似乎只是假寐,全身松软地垂放着。过了半晌,盛凌薇朦胧醒转,眼帘掀动一下,就见叶恩弥坐在身旁,一面肩头撑着她的侧脸。

    两只手被他攥在一起。

    对上她的视线,叶恩弥顿了顿,起声说:“薇薇,我联系了一个心理咨询机构,在杭州,是我熟悉的……”

    周遭的空气像掺了胶,变得又紧又黏,叫她难以呼吸。

    盛凌薇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抗拒,但言语先于头脑,近乎是脱口而出:“说了不要。你们为什么全都想替我做决定?我没事,我就是想工作,就是——”

    笃笃几声门响,盛凌薇立时撑起身体,把他的手丢到一旁去,又将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探进蒋睦西的脸:“薇薇,那边两小时内能结束,现在可以去妆造了。诶,你们不是都要结婚了,还离这么远?”

    旋即注意到她脸上浅浅两道泪迹,一下紧张起来:“薇薇,你怎么啦?”

    盛凌薇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离开后,叶恩弥原本也该去补妆,可是动作迟缓,思神似乎跟着她细小细小的步子一道慢慢挪出门了。

    隔老远还听见蒋睦西的声音:

    “你们吵架了?等下要和他一起拍的,先忍一忍。叶恩弥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跟他解约,再找法务团队让他狠狠赔一笔……”

    到现场之前,盛凌薇大致浏览过拍摄流程,却没想到蒋睦西来到现场,将内容做了不小调整,安插进一套崭新的女士骑装。

    蒋睦西边为她掸下衣料边角浮尘,边兴致勃勃说:“我纠结了好久好久,是放在成衣还是运动线,我看没什么品牌做过骑装……”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设计,被盛凌薇一身凛冽的骨架撑持起来,显得英挺飒爽,气质拔群。

    盛凌薇对镜而照,不免频繁想到热娜。她的mama曾给过她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有裙子,有裤装,无不剪裁合体,用料考究,用以出席各式各样的场合。

    盛凌薇还拥有过一头小马,养在机场附近的马场里,盛长荣很忙,甚至一年到头多数日子不在北京,都是热娜每周末带着她去探望,并且进行一些基础的骑练。

    热娜给她置办了几套骑装,分别搭配了不同的护具和马靴。盛凌薇在马上好得意,骑术尚且生疏的时候,就懂得如何摆出最神气的样子。热娜为她仔细拍下的全部照片,如今在家里,和满屋的古董字画永远封存在一起。

    因为mama的离开,一切都失去意义。

    在拍摄的过程中,盛凌薇感到自己越来越难以调动全身,也无法顺畅转换表情。肢体被叶恩弥掌握着,他在依照指示动作,而她的关节与皮肤仿佛僵住了,与思维脱了节,一切都不受大脑控制。

    摄影师助理上来和她说话,她耳膜隆隆如鼓震,听不清任何一个字眼。眼前也如罩热雾,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忽然腿一软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盛凌薇一贯骄傲,从不容许自己在旁人面前失态,可是如今眼泪全涌出来,她厌恶此时的狼狈,可无法跟情绪抗争,夺回身体的掌控权。周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一时面面相觑,全部动作窒在原地。

    紧接着,议论纷纷。

    摄影师身后的蒋睦西想赶上前,而叶恩弥更快,扯了一层装饰的帷布将她遮起来。他知道盛凌薇最怕丢脸,因而没有开口问询,甚至克制着不投来关切的眼神,只是留给她一隅空间,让她慢慢放松下来,找回自己。

    周围人声来往嘈杂,他的安静却似乎超过一切鼓噪声响。

    盛凌薇眼眶酸红得厉害,目光被泪水蒙得潮湿朦胧。在质地厚密的天鹅绒之中抱着自己的双膝,头颈深垂下去。

    后背椎骨寸节弯曲,是新生儿蜷缩在母体的姿态。

    “我跟你走。”她终于找回发声的能力,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对叶恩弥说,“我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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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行前,盛凌薇状态稳定一些,跟严愫交接了工作,将方心语后续的行程安排都过目一遍,核准过全部细节,才安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