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活阎罗

    冯弘神色一僵，据他所知，苏云霆身边这两个侍从，向来都是一个跟在身边，一个留守家中。

    此次得到的消息也确认如此，那为何本该在京城中的乐文，反倒出现在这？！

    “冯大人。”苏云霆捻了颗佛珠，唇角再次含笑，“本官这份大礼准备的实属不易，不看看吗？”

    冯弘望着眼前人畜无害的乐文，吞了下口水，抬手将盖子缓缓打开。

    “啊！！”

    一声惊叫，冯弘猛地推翻木盒往后退去，血淋淋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中间停住，凌乱发丝下，赫然正是方才卖花的小童！

    “鄞州鬼童子，擅长扮演孩童接近目标，一击毙命。”乐文踩上桌面，一把揪住冯弘衣领，“雇凶刺杀朝廷命官，你胆儿挺肥啊？”

    “不是，我……”

    乐文：“鬼童子已经全招了，就是你雇他扮演卖花小童，伺机进屋卖花实行刺杀。”

    冯弘突然面色一冷，对着乐文射出暗器，趁其后撤躲避，转身就往窗户狂奔，结果却在推开窗户的瞬间，被早就埋伏好的暗卫一脚踹了回去！

    “噗！！”冯弘脊背撞上桌沿，在一片碎木渣中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其余窗户全部被踹开，无数暗卫翻身入内，极其迅速的将商户和艺妓全部制服打晕！

    练惊鸿拔腿就往门外跑，却被燕良一柄飞刀插中肩膀！

    “靠！”练惊鸿反手丢出烟雾弹，转瞬消失不见！

    燕良举步就要追出门外，却被苏云霆抬手制止，接着便见他捻起一根银色签子，对准房梁某处暗角一射！

    砰！

    原本消失的练惊鸿猛然摔落在地，他无法置信地瞪向苏云霆，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燕良一脚踹晕！

    而准备趁乱逃跑的冯弘，则被乐文抬腿踩上脸颊，压着他咧嘴笑道：“跑什么？想拉你妻儿一起陪葬吗？”

    听到妻儿，冯弘反而不慌，早在上一个巡抚来视察时，他就已经将人送走藏匿起来。

    于是恶狠狠瞪向一派风轻云淡的苏云霆：“我计差一筹，我认栽，但你要让我死个明白！”

    苏云霆站起身，负手捻着佛珠走近，侧首看向鬼童子头颅：“他虎口的茧子，常年握刀才会有。”

    冯弘愣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不败之策，居然会败在这么一处几不可查的细节上！

    顿时表情痛苦扭曲，然后又满脸释怀地闭上眼：“苏云霆，你仗着圣上盛宠，狠事做尽，待改朝换代，你绝不会有好下场！我在地府等你！！”

    乐文看他死到临头还敢放狠话，脚下用力，正欲将他下颚骨踩碎。

    “慢。”

    见苏云霆出声，乐文轻哼一声后退，冯弘龇牙咧嘴地翻过身子仰躺在地。

    “冯大人。”苏云霆姿势不变看着他，“六皇子造反被诛，但传闻他的儿子至今下落不明。”

    牧川将不知何时放入火盆烧红的烙铁拿过来，为苏云霆戴上天蚕丝手套，才将手柄交过去。

    guntang的沸铁被怼到眼前，冯弘吓得往旁边避让，却在瞧清楚上面象征着六皇子的飞龙图案后，顿时僵住。

    苏云霆晃了晃烙铁：“认识？”

    冯弘惊恐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你说。”烙铁顺着冯弘鼻子划向胸口，“作为反贼余孽去死，会不会更有趣些？”

    乐文突然出手翻过冯弘压住他肩膀，伸手一拽扯开他衣领扒到腰间！

    “苏云霆！”冯弘死命挣扎大喊，“我草你奶奶！我对朝廷忠心耿耿！你不能这么对我！！”

    “呵。”苏云霆轻笑一声，将烙铁靠近他后背，“管匪勾结，袒护商会逃税，奴役百姓，造千人坑，诓骗圣上，冯大人的确忠心。”

    桩桩件件罪证被数出，冯弘停止了挣扎，却把心一横继续嘴硬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但我绝不是反贼！”

    “少说那么好听！”乐文抬手给了他一耳光，“不就是怕被诛九族连累妻儿吗？你真当自己藏的好，我们大人找不到？”

    冯弘认定他在诈他，于是咬紧下唇死都不出声。

    “爹！爹！救救我！”

    “夫君！呜呜呜……”

    一男一女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冯弘猛然抬头望去，先是无法置信，待确认真的是自己妻儿后，立刻大喊道：“苏云霆！你不要动他们！！事是我干的！祸不及家人啊！！”

    苏云霆看着冯弘腥红的双目，再次将烙铁移至他肩膀：“我要土匪名册，山寨地图，以及所有账目。”

    这些东西交出去，就等同彻底扒了自己底裤，而那些仰仗和袒护他的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冯弘捏紧拳头：“名册和地图可以，账目……我没有！”

    苏云霆直接将烙铁摁下，皮rou烧焦的气味顿时四溢出来，冯弘凄厉惨叫着被乐文死死压住！

    “招，我留你全尸，保你妻儿。”烙铁抬起，鲜血淋淋的飞龙清晰印于皮rou之上，“不招，就当反贼吧。”

    当今圣上对六皇子简直深恶痛绝，加上其儿子一直没找到，可谓风声鹤唳，但凡发现一点苗头那都是格杀勿论！

    冯弘喘着粗气，第一次认真审视起苏云霆，曾经他只觉这人生如妖孽，定是以色侍人之辈。

    如今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眼前分明就是佛相蛇心的活阎罗！

    冯弘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老泪纵横地伸手对着门口抓握了一下，随着掌心沉沉落地，终于服了软：“我招，我全招，你不要动他们！”

    乐文迅速一个手刀将其劈晕，交给旁边两个侍卫戴上镣铐。

    苏云霆扔掉烙铁，由牧川摘去手套，拿过白巾擦拭过手后，捻着佛珠走向门外。

    宽大走廊内，洛河背靠墙壁，双手环胸，见到来人咧嘴一笑：“爹，夫君，救救我！”

    两种声线切换自如，却都出自他一人之口，空旷长廊除他之外，哪里有什么所谓的妻儿！

    苏云霆拍拍他肩膀：“不错。”

    “那当然。”洛河抱剑跟上，“我可是废了好大劲儿才从他们常去的戏楼和书院套到声线，翻来覆去学了一盏茶才得到认可呢。”

    牧川：“为主子办事，再难也是本职。”

    “啧，你就不能可爱点？”洛河白了他一眼，“我又没邀功，就是想让主子知道我多厉害罢了。”

    牧川不苟言笑：“厉害也是主子训练的好。”

    “哼。”洛河转身对上燕良，“大哥，你快管管这个小老头，比教书夫子还古板！”

    燕良木讷地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憋出句：“我内急！”

    洛河：“哇！你怎么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你别跑！！”

    牧川：“主子面前，不得喧闹！”

    不似那边争论的三人，乐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砸吧下嘴：“什么时候吃饭啊？好饿。”

    苏云霆瞥了眼这群活宝，由着他们在身旁胡闹一通，待走到一楼中央台阶时才停住。

    原本热闹繁华的大堂此刻空空荡荡，所有人全部挤在门口，围观着什么。

    苏云霆站得高，一眼便能瞧见。

    大门之外，一白衣女子正扭着不太优雅的舞姿，她的脚下血迹几乎铺满地面，将轻薄裙摆都染上点点暗红。

    可她却依旧咬紧牙关，像在坚持什么信仰般，哪怕已经全身冷的发抖，双脚痛到再无知觉，也不肯停下半分！

    苏云霆并不惊讶地看了几眼，侧首对牧川吩咐道：“去准备一双鞋子。”

    牧川将香炉交给乐文，转身去办。

    苏云霆沿着台阶缓步走下，燕良带着侍卫上前将人群分开一条路，过堂冷风瞬间吹入屋内，将乌糟糟的浊气都拂散了去。

    烟雨脚步一顿，转身回望，待瞧见苏云霆一步步向她走来，死寂双眸瞬间燃起希望。

    她重新调整动作，再次翩翩起舞，每一个步伐，每一个姿态都优雅漂亮到极致，此刻的她仿佛完成了一场蜕变，化为大雪纷飞中一株真正的傲雪寒梅！

    一曲舞毕，烟雨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她咬牙匍匐着爬到苏云霆身前。

    扬起梨花带雨的苍白容颜，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大人，烟雨跳的好看吗？”

    苏云霆垂眸看她，无悲无喜，宛若一尊悲天悯人的佛。

    他抬手接过牧川找来的锦缎新鞋，稍稍弯腰问道：“想要百花阁吗？”

    烟雨愣住，她盯着那浅灰似妖的双眸，突然就有种如果此刻不抓住，往后便再无相见可能的预感，于是目光猛然坚定，狠狠点了点头：“想！”

    苏云霆这才微微扬起唇角，将白锦红梅绣鞋递到她眼前：“从此刻起，它归你了。”

    说罢指尖松开，绣鞋坠落，烟雨迅速用双手去接，待将其搂入怀中再抬头，就见苏云霆已经走上大街。

    在一片灯火繁华中，唯有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深深印入双眸。

    烟雨抱紧绣鞋，无比虔诚的对着他缓缓磕了个头，胆大妄为，小心翼翼的轻声唤道：“苏云霆……”

    黑衣金刀再次行过街道，路上人群见状，十步开外就自觉避让。

    苏云霆侧首支额，闭目倚着软轿靠枕，乐文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主子，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且野心勃勃，为何要让她接手百花阁？”

    牧川：“主子的决定，岂容你置喙？”

    苏云霆也不恼他多嘴，只懒懒的换了个方向靠着：“我要的就是她有野心。”

    乐文面露疑惑：“为什么啊？”

    “有野心才会贪。”苏云霆指尖轻敲佛珠，缓缓睁开双眸，“只要贪，就能为我所用。”

    长街远方一道黑影猛然飞奔而过，其速度快到几乎能瞧见残影，无数人被撞开掀翻，直至瞧见燕良和洛河才猛然停下。

    “凌霜？”洛河无法置信的上前一把捞起瘫倒在地的她。

    “快。”凌霜只一个眼神，洛河立刻领略，背起她跑到轿子前，“姑娘遭公主囚禁。”

    说完这句话，凌霜彻底晕死过去，牧川赶忙上前把脉：“她服用了槃涅丹。”

    槃涅丹是每一个刺客合格后，会被赐予的药，它可以瞬间提升几十倍功力，令人不知冷暖和疼痛，以超出常人的爆发状态去搏命，直至力竭。

    这药没什么副作用，就是折寿，吃一颗少活十年。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没哪个刺客愿意用，而如今凌霜却……

    轿子内一片寂静，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极致可怕的寒意陡然升起，顿时大气都不敢喘地咬紧牙关。

    “点天桥。”

    苏云霆只说了三个字，而这三个字却足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天桥——那是唯有战争才会动用的军事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