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束带和避孕套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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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长胜选之后,其竞选办几位核心成员可谓是鸡犬升天。然而,柯莱特既没有留在州政府核心等待机会,也没有花时间爬共和党内的阶梯,反而迅速回到户籍郡,靠着捡州长赞助者们指缝里漏下的资源,成功竞选地检。她的辖区算不上重要,但考虑当年这位政客是如何在此地声名鹊起,她周围从来不缺窥伺的目光。 “摩尔女士,这是您的电话备忘录,这是您今天的日程表,这是您的花。” 工作日一大早,柯莱特新上任的秘书男孩在电梯门口,两只手里塞满了东西,一见她冒头就开始郑重其事地汇报工作。 工作状态的柯莱特早晨喝了双倍浓缩,但是还没醒,事实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周末晚上是怎么回家的。不过她也不想知道,能被前男友在自己的车上气到晕厥,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味的事。忘了吧,都忘了吧。 “不要称呼我为女士,用我的职称。早晨不要在电梯门口等我,在自己的工位坐好等我内线叫你,我没有订花,不要签收任何未经我授权的包裹货物。”柯莱特一边嘱咐自己的新手秘书,一边有些烦躁地在电梯前的地毯上蹭了蹭鞋,随后直接大步朝办公室走去。 她最讨厌下雨天。 “呃,不是快递送来的花,是访客送的。对了,今天有个没预约的访客,我已经告诉他今天您日程排满了,但他很坚持。” 柯莱特神色复杂的看了跟在身后的秘书男孩一眼。新秘书是她亲自招揽的裙带关系户,职位只是为了好听,其实连杂工也算不上,不过这个新手未免也太稚嫩了些。 “那这花更不该收,访客的一切接待手续要完全按照安全手册处理。你在系统上登记未预约访客信息了吗?” “登记了的。” “登记时有没有检查他的证件?” “呃,我现在去核实……” “人现在在哪儿?” “等候室。” “算了,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去看看。” 柯莱特走进办公室,脱下风衣外套,换上刚从洗衣店取来西装,然后就开始像摸狗一样揉自己的脸,看起来终于醒了一半。 秘书男孩左手抱着花束,右手正试图把文件放回桌上的分类夹里,手忙脚乱。柯莱特探头从高处朝里看了眼秘书抱着的花,普普通通的纸扎包装里塞了十几支粉色芍药,根部紧凑应该没塞东西,丝带上印有附近花店的商标,可能、大概、不像是有问题。 “这里面要是有炸弹怎么办?”柯莱特故作严肃道。 “啊?他肯定过了楼下安检的。”男孩睁大眼睛,手腕抖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把花扔出去。 “太轻了,不像是炸弹。炭疽粉末?” 男孩一脸震撼,但并没有其他微妙的情绪,沉默一刻后终于问出一句:“你们搞党争的都这么狠吗?” 柯莱特翻了个白眼,像是因为没能欣赏到对方的窘迫而无聊。 她侧坐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把被雨打湿的碎发向后抓,手指停留在发根里,像是想把自己从现实生活中抓醒,另一只手拿起花束上的卡片,打开: “柯莱特·摩尔检察官, 我已根据您的要求致电预约。 不过您的媒体预约已经排到下个月了,我不想等,希望您今日拨冗一见,在此表达我的诚挚歉意。 《星球日报》特派记者 克拉克·约瑟夫·肯特 敬上” 柯莱特停留在发根的手突然收紧用力,像是要提着自己的头发把身体从地面上抓起来。 她突然跳下桌,看着像是想踢桌子一脚,又硬生生忍住了,于是卸力般脚步一转,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留下身后的秘书男孩一脸莫名。可几秒后她就从另一边走回来,鞋跟在地板上砰砰作响。 “我改主意了,我现在没时间接待访客。让他等,他想等多久就等多久。” 说着,她把花束卡片撕碎丢进垃圾桶,随即又冲回桌旁,这次绕了两圈才回来。 “花扔掉,开始工作吧。”这次柯莱特的语气甚至接近正常了。 秘书男孩犹豫了一秒就退了出去,关门坐回自己的工位,上班第一天就成功开始怀疑休学的正确性,甚至想给心理医生打电话。 只是他刚刚坐下,连着他和上司办公室的内线就响了: “麻烦下午的日程推后,谢谢。” ———————————————— 秘书的疑虑情有可原,追随柯莱特的职业生涯注定影响精神卫生。 时而遇上阴雨连绵的天气,已然成年的柯莱特·摩尔,J.D. ,esq. ,前竞选顾问,本地最年轻地检,就会觉得的生活并不按照时间顺序进行,而是像个漩涡。她喜欢绕着办公桌打转,思考时顺时针转,烦躁时逆时针转。 在鳞片般层层叠叠的伏案工作中间,插满了关于克拉克的回忆。她在那些曾被他恋慕的日子里躲雨,试图把被爱的感觉从具体的人剥离,制成薄薄的标本赏玩,那些日子比昨天或前天更为遥远。 cao控者成功的秘诀,是让被cao纵者以为一切尽在掌控。柯莱特至今仍无法和自己解释,她对他的情欲是如何融化成情迷意乱的涓涓细流。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夜之间,他们的第一个返校舞会。 柯莱特预想过那晚的很多场景,并为之做了充分的准备——当时,她的迷你晚宴包里塞了一把塑料约束带、一支唇膏,还有整整一条避孕套。 本以为是“算无遗策”,却还是发生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插曲。唯有一点她确实没料到,她没料到克拉克在返校舞会上居然也能穿法兰绒衬衫。 虽说高中的她一眼就看出这件和白天那件不是一个花色,但他肩膀上还沾着几支干草,让人怀疑他是开叉草车来的。他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支笔,在大厅边缘走来走去,一副很忙的样子,牛仔裤后袋里塞了一个尺寸过大的拍纸本,行动间被挤来挤去,让柯莱特本就下流的眼神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可惜克拉克就像没看到她一样。 臂弯上的压力让柯莱特收回了眼神,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舞伴是在故意炫耀他的肱二头肌。她看了一眼手腕上鲜艳夸张的粉色芍药装饰——三朵花苞依次从含苞待放到完全绽开,瓣落层次间点缀着盈盈珍珠,与德里克胸口前的花朵装饰相映成辉。被邀请时,她告诉德里克自己最喜欢粉色芍药,但其实完全是瞎编的,她根本不在乎花。不过这看起来确实很贵,和舞会的场地看起来一样贵。 以往返校舞会一般是在体育馆举办,但今年学生会在家长教师协会的慷慨牵线下,借到了小镇乡村俱乐部的大厅。虽说乡村俱乐部总是刻意装修得令工薪家庭望而生畏、让中产阶级梦回19世纪,但这里比柯莱特预计的还要更夸张一些。俱乐部背靠堪萨斯河的支流海狸溪,精心修缮的河床上长着一片片阳伞,俱乐部主厦坐拥大片不同地形的高尔夫球场;主建筑厅内的灯光布置明显经过精心设计,光源难以察觉,而成套的银餐具和水晶器皿却能熠熠生辉;视线所及之处地毯花纹精巧,殖民时代的壁画依旧保存良好,大理石台阶从超高挑高的后廊中段一路向上,可以想象每年一位位debutantes就是从这里拾级而下,亮相于众人眼前。 吃速食长大的柯莱特当然没扮过debutante,她虽然欠缺一些中产阶级生活常识,但也多少意识到这个小镇的不同寻常。她瞥了一眼自助餐桌上的银叉子,想到几个月前的她高低要顺走两把,母女两人就能一星期不愁没饭吃。 而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不为生计担忧了。姑妈的丝绸寝具和波斯地毯悄无声息间抚平了她因贫穷而滋生的戾气,却也同时模糊了她对金钱的觉察。 她早就见过西郊区成片的拖车公园,也见过东部居民区一簇簇风格各异的庄园别墅,一座堪萨斯小镇的财富鸿沟能比一些深南地区还要深不可测,社会阶级就像一条深不可见的裂谷穿过所有人的大脑,短短一行邮政编码就能让人对她另眼相看。她置身其中,却直到今天才想起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蹊跷,也同样有利可图。 然而和如今的她使用相同邮政编码的男伴再一次打断了她的思路。 “这是我的直系祖先,十八世纪就移民到了美国,是这间俱乐部最早的资助人之一。”德里克打定主意要把侧厅墙上的画像介绍给柯莱特,像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一样炫耀自己祖传的Y染色体,如果还是同一个Y的话。 柯莱特并没有让自己的不耐烦显露分毫,她熟练的手指抚过德里克的侧脸,又很快收回,收回时手指不经意间掠过他的喉结,上半身放松靠向他紧绷的手臂,垂下睫毛又快速抬眼看他,说:“看来你漂亮的下颌骨并不只是因为运气好。” 她这姿态是做给谁看显而易见。 看似亲昵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估计有些轻佻,但这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年轻的四分卫紧促地轻咳一声后开启了NPC模式,问什么答什么。 “嗯……我们家在堪萨斯州扎根多久了?我的祖先最开始在宾夕法尼亚定居,重建时代搬到了堪萨斯……最开始投资过铁路,呃主要还是做农产品贸易,西郊的养猪场也是家族控股……我mama的家族政治参与比较多,我舅舅做市政经理很多年了,市政府前些年的财政赤字全靠他才抹平,过几年会竞选州议员也说不定……” 柯莱特没忘记频频点头,时不时抛去一个肯定的眼神,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从记事起就开始cao心下顿吃什么的柯莱特发觉自己懈怠了,她早该意识到姑妈桌上的焗蜗牛和她过去两美元一个的三明治虽然在价格上天差地别,却都有其来处,而确保桌上永远有焗蜗牛总有一天会变成她的责任。 也许她的生活模式从未改变。 身边的金发四分卫虽然把祖宗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但就像她之前那些男朋友一样,因简单而快乐,因无知而乏味。纵使她乐于从年轻开朗的男孩心上挤出几滴名为快乐的汁水,滔滔不绝的男人就像毒苹果般令人昏昏欲睡。 柯莱特想低头悄悄打个哈欠,但她的余光突然扫到了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 “嗨,柯莱特,多漂亮的裙子啊,很衬你。”拉娜带着她小羊羔般的笑容从柯莱特身边快速走过,还不忘打个招呼。 而柯莱特顿时睡意全消,甚至秒速抬头挤出了一个真诚的假笑。 拉娜没有停留,显然很快就找到了交谈的对象,柯莱特僵着脖颈,硬是忍着没回头看,只是开始怀疑克拉克会不会拥抱一下他的青梅竹马。不过她是不会知道了,身后不远处很快传来两人熟悉的笑声和交谈声。 “真是热情极了。他可从来没对我这么笑过。”柯莱特忍不住想。 她感觉心脏扯着肺叶一起向下坠,于是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肋骨,感觉胸廓下缘又刺又痒。 耳边德里克讲到他上个橄榄球赛季的成绩,但柯莱特已然听不大清了。 她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也能想象到克拉克此时的神情——“他碰上别的女孩自然就会笑了。” 她的耳朵听不见身旁的德里克是怎么触地得分的,却能捕捉到身后不知多远的克拉克好像给拉娜拿了个餐盘——“可真够贴心的,怎么不喂到她嘴里呢?” 她纷乱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尖锐,且不着边际——“说到底,我和他之间又算得上有什么关系呢?农场小子说不定和邻居家的女儿青梅竹马十几年了,从小一起在干草里打滚,以后还要在教堂里结婚,一起种玉米,生一窝小崽子,个个穿法兰绒格子衫,长大继续种玉米……” 柯莱特今天特意选了件露背礼服,裙子后面的布料一路开到腰窝上方,室内本来气温适宜,她却被自己的负面情绪激得打了个冷颤,后背皮肤上的绒毛都要一根根立起来。 “怎么了?冷吗?”德里克低头问道,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一只手按在她肩胛骨下面光裸的皮肤上,掌心仍能触到她颤栗的余波。 柯莱特本想躲开这过于亲昵的触碰,但一瞬的恍惚间,她想起上次是谁这样托起她的背脊。那手掌要更大、更温暖,她可以望进那双蓝色眸子里,然后什么都不用想…… 德里克难得在女孩眼里捉到一丝脆弱,虽然那情绪转瞬即逝又毫无来由,但他感觉自己又快勃起了。 “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一下吗?我家在楼上有专用休息室,我可以帮你叫点热饮。”他问。 柯莱特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拿出难得的礼貌拒绝了德里克共处一室的请求。 今晚的计划好像已经一败涂地,她靠在别人身上快半个晚上了,克拉克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虽然柯莱特也害怕一会儿DJ换首曲子,克拉克就要和他的青梅竹马抱着转起圈来了,但临阵脱逃岂不是更羞耻吗?她今天就是气死,也要跳完最后一支舞再走。 然而柯莱特刚刚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就听到了一个必须离开的理由。 “你知道你姑妈有几个女仆吗?”德里克的呼吸打在柯莱特盘起的发髻,声音异常平静,甚至不太像他。 “什么?”柯莱特刚刚还卡在嗓子里的妒火顿时哑了,向身边的四分卫射去略带警觉的目光。 “你的姑妈,提着你领子把你拽出贫民窟的,丈夫刚刚死了的,玛莉安·摩尔·汤普森夫人,你知道她还剩几个女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