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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柑橘节,埃德蒙获得了长达五天的秋假。他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最后一次向加蒂娜夫人问好,便离开了两人的办公室。拉瑞被他小心地装在提包里,站在梁上的乌鸦也飞回了自己的巢,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去西特尔那里讨薪水。被放在棉布上的拉瑞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埃德蒙不得不伸手轻轻抚摸它的龟壳,使它平静下来。家里的玻璃缸已经换好水了,他用加班补贴买了一小袋观赏鹅卵石,整齐地把它们铺在缸底。等他攒够了钱建造玻璃温室,他会把拉瑞放进小花盆中,与鲜绿色的植物一起成长。 他已经和兰尔加娜约好了,今晚去她的庄园。在此之前,他得想个法子解决带在身上的小乌龟。瞬移咒是不错的选择。他用手杖敲敲拉瑞的头,它害怕地缩了回去,转眼间便消失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它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趴在一堆圆润的石头上,等待埃德蒙回来。埃德蒙夹起提包,快步向长廊走去,中途遇到了和前台工作人员交接的西特尔。他仍然系着可笑的围巾,满头金发乱糟糟地堆在一起。埃德蒙微微颔首和他打招呼:西特尔只是他的同僚,不是所谓的朋友。 兰尔加娜不顾他的反抗,坚持坐马车来接他。埃德蒙叹了口气。他挤过只开了一条缝的铁门,还不忘拍掉身上的灰尘。兰尔加娜就站在门口,仔细地读着挂在围墙上的介绍牌:“魔法师协会帕其蒙特分会,创立于1014年……” “距今已有百年历史,”埃德蒙替她念完了剩下的部分,他轻轻地拍了拍兰尔加娜的手臂,“走吧,上车,今天是节假日所以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 “真好,”兰尔加娜亲昵地挽住他,“小薇为我们准备了没放糖的红茶和抹掉了奶油的水果蛋糕。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的,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当二人坐稳当、车夫挥起马鞭时,埃德蒙给出了解释:“小时候,我经常吃一些冰冷的甜品,比如奶油馅饼和加满了糖的奶茶,吃太多了会腻,而且凉掉的馅饼味道很差,让我想吐。” 兰尔加娜递给他一只崭新的皮手筒,柔软的棉花填充了中间的空隙。“送你的,因为你的手总是冷冰冰的,不好捂热。” 埃德蒙没有接过兰尔加娜的礼物:“不必送我东西,我……”然而,兰尔加娜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强硬地把皮手筒塞到他的怀里,动作迅速又敏捷,可见她做这个动作已经有很多次了。“我喜欢送礼,”她满意地看着埃德蒙用上它,“因为大多数人都会第一时间感到惊喜和意外,当然,你除外。我们是情人,没理由畏畏缩缩、分得太清。我给你了,你就收着。”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街边成排的梧桐树。他的手渐渐暖和起来了,原本冰冷坚硬的指尖变得柔软。兰尔加娜的小礼物的确非常有效。“还是换个话题吧,”他试着把注意力放到其他事物上,“其实你可以在庄园里等我,因为我早就设好魔法阵了,乘坐马车花时间又花钱,不划算。” 兰尔加娜故作惊讶,她说:“我以为咱们已经聊过这件事了?我不想等你,我想早点见到你。”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埃德蒙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的谈话能力的确没有兰尔加娜的强,把对话的掌控权交给她更合适一点。 两人一起享用了安静的黄昏和夜晚,兰尔加娜带他去花园里散步,一周来一次的园丁们已经回家过节休息了,小块的灌木丛被剪得整整齐齐,但仍有一点枝叶自下方伸出。埃德蒙摸了摸干净的叶片,他喜欢草木的味道。石板铺成的小径通往沟渠边,他见到了浮在水面上的白色鸟儿。它缓慢地划着水,也许是因为没找到食物,所以很快地飞走了。兰尔加娜也搞不懂花圃里的植物叫什么,她只认得红白玫瑰和长势喜人的常青藤。“它们可能熬不过冬天,”她轻轻地靠在栅栏上,没有使它变形,“需要人为干预。”埃德蒙顺着她的话谈起了他养的花草。绿萝被他丢到了鱼缸里,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是得找个时间把它转移到花盆里。“因为它越长越茂盛了,我怕它会挤占缸内的所有空间。” “你还养了什么?”兰尔加娜饶有兴致地问。 埃德蒙掰着手指向她数数:“排除协会送的乌鸦信使,我还有一只乌龟,几盆观赏花,包括蘑菇和蕨类植物。” “那你真的是一位园艺师啊,光是让我记花的名字都很吃力了。” “我的确很适合园艺,”埃德蒙的声音冷了下来,“但您应该明白,作为主业,园艺是不可能赚到太多钱的,也不可能帮助主人获得更多尊重。” “那只是你的想法,亲爱的,”兰尔加娜微笑着找他的指尖,试图与他牵手。“在我看来,能把一项工作做好已经很厉害了,优秀的园艺师也能赢得大家的赞赏。” “我们对‘社会地位’的理解不太一致。”埃德蒙匆匆结束了这场无用的讨论,心里却不太舒服。这很正常:所有人都希望情人能与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也不例外。观念的不合可以用相处和磨合来弥补,但他不确定他是否有磨合的能力,毕竟,与他交往过的女友们大多只坚持了两到三个月。他压根不了解她们的想法,自然就没有倾听与适应的机会。看上去,兰尔加娜真心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她散漫地岔开话题,对他说过的话毫不在意。她也紧紧地拉着他的左手,直到两人走到会客室时也没有松开。 几小时后,薇尔莱特为他点起了灯,他不愿意和兰尔加娜睡一起,宁可去冰冷的客房过夜。她吹走桌面上的灰尘,愧疚地向他道歉:她本该提前准备好的。“我还以为您愿意和兰一起睡。”她急匆匆地擦拭着床头。“不是你的问题,”埃德蒙拘谨地扶着门框,不愿贸然进去。薇尔莱特的动作非常快,她熟练地拆掉枕套和被套,从木雕衣柜里拿出备用的床单。埃德蒙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地把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兰尔加娜提到过,因为鲁费尔德庄园的女主人只有她一位,亲戚们只会在七八月的夏假前来拜访她,所以仆人们非常少,仅有不到十位。“不是你的问题。”怕她没听清,他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和兰尔加娜还没到那种地步。” “真的?”薇尔莱特审视地盯着他,她把脏兮兮的抹布扔到半满的木桶里。“这倒是件怪事呢,兰尔加娜永远不会把她不信任的人带回来,除非她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也许吧。”他说。 凌晨一点时,埃德蒙不得不回家一趟。他忘了给拉瑞换饲料,也忘了浇水,还忘了拿换洗衣服。如果他要在鲁费尔德庄园常住,那他必须提前打点好所有事。兰尔加娜的邀请总是突然又随便,而他被一顿美餐招待得无法说不。结果就是他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头晕脑胀地摸着魔杖瞬移到自己的公寓里。深夜里的广场街道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动静,他的屋子也与平时无异。收租的夫人仅在月初时来找他,一下子就抽走他四分之一的工资。拉瑞趴在鱼缸里,被绿萝的茎叶遮住了。他往水里撒了一点饲料,又把小天台上的花收进来,免得它们在夜里被冻死了。秋天的气温没有冬天的低,但骤降的温度还是能让所有养花的人胆战心惊。接下来是衣服。说来惭愧,埃德蒙其实不太懂搭配,所有服装都是他找推销员替他选择,要不就是买很多件一模一样的衣服。他在服饰上花费的金钱最多,所以也不可避免地在其他方面节俭。 他没动桌上的日记本。它是他的珍宝,记载着他每天的生活和感受。当然,工作上的事务居多。心血来潮时的他也愿意坐下来好好清点他拥有的人脉。上司非常器重他,而且现任宫廷魔法师与他也有一面之缘……写来写去,埃德蒙发现他和兰尔加娜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他既没有她那样友善又自信的性格,也没有几个好友圈。兰尔加娜,他往白纸上画了个圈,框住她的名字。她是一道难解的谜题,一个无法研究的咒语。埃德蒙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搞清楚她需要的是什么。首先,她的社会地位远远高于他,可她又没有展现出想控制他的欲望。其次,她对魔法几乎是一窍不通,魔法师也不会随意干涉商业活动。最后,同时是最不容易理解的一点,她无所要求,那为什么会主动地请求他当她的情人呢? 对他来说,感情方面的问题实在是太过深奥了。反正,一个人不可能在无所求的情况下与陌生人交往。埃德蒙耸耸肩,或许她真的只是喜欢他的长相呢?和他一样。他不打算深究下去。时间已经流到了一点二十三分,墙上的挂钟正滴滴答答地提醒着他。埃德蒙打包好床上的衣物,趁夜回到了鲁费尔德庄园的客房。他从来没有期待过节日,但他想和兰尔加娜一起度过明天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