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灵堂搭在后院之中,数丈白幔搭三面长遮大棚,下面摆放三张供桌。 两侧的桌上整齐码放着香花,贡品。 院子两侧墙上靠着的纸扎得仙鹤,金银树,钱库,金山,银山等。 白棚前悬挽联,【驾鹤仙逝】。 正中的供桌牌位上写:故显祖考蓝公讳卓之灵。 路梁二人上了香,在灵前磕完头,躬身退到灵棚之外。 两只大狗感染了哀伤,静静地趴在一旁。 年轻的回族男子就像他的瞳色,清清淡淡地道了谢,再没说什么。 整个灵堂就是这一人两狗,再无半个吊唁之人。 凄凄冷冷泣泣。 粱瓶吸一口凉气,问路眠,“要不,咱们再坐一会儿。” “成。” 供桌的下方的小凳上,有小镲和鼓,路眠给粱瓶指指。 粱瓶对回族男子说,“若您不嫌在下学艺不精,在下给仙人唱一段《茶斟三奠》可好?” 年轻的回族男子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杂院里长大的孩子对白事的仪式流程就像穿衣吃饭一样熟捻。 而路眠作为这个孩子长达七年的朋友,耳濡目染也没就没什么不会的了。 路眠挽起袖子,小声问,“童子法鼓怎么个章程来着了?三步一小,五步一大?” 粱瓶斜她一眼,“那是出殡敲的!” “哦哦哦。小镲是吧?一段一下是吧。” 粱瓶不理他,摘了帽子,取下腰带,素素净净地对着牌位深鞠一躬。 他以清声先拟唱了一段配曲《小八门》,司小镲的路眠一擦,他开始说文,“切以时光易度,生死难逃,不问三皇五帝修要秦汉为高,叹八百之彭祖修四百之阎回,虽然老少不同争何无何平等,金炉焚香玉杯满茶,孝眷鞫杯:茶斟初奠。” 路眠递给他一盏备好的茶水,他将茶端起,祭奠灵前。 有礼有节如一杆清俊的修竹。 “切以春日莺啼,秋天燕过寒暑。一旦无长万事休……” 路眠同这杆修竹相识于垂髫之际,荏苒岁月,这杆修竹已初成谦谦君子模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茶斟二奠。” 粱瓶接过小镲,第三奠该路眠念诵了。 “切以生也空死也空,生死不离三界中,奠罢亡灵三杯茶,皆是南柯一梦中。” 文毕那回族男子竟拿出一只羌笛,笛声高亢,旋律忧伤,高低跌宕之间竟悠悠回转,曲曲折折引人落泪。 等他吹完了,路眠问,“何时出殡?还是你一个人吗?” 回族男子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点点了头。 路眠拉过粱瓶,对男子说,“那日他扛幡,我撒钱,你拿牌位。救命之恩当以孝子相报。” 一直在同兴和待得天都黑了,实在不走不行了,路梁二人起身告辞。 回族男子说,“二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如我送送二位。正好我也要带它们出去。我叫蓝客,还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路眠!” “粱瓶。” 一路上三人边走边聊,路眠把怎么跟小地痞结下梁子,怎么跟楚家兄妹认识,今天又怎么跑到同兴和讲了一遍。 蓝客说,“万向轮?从未听说过。待明日祖父丧事料理完毕,你拿图纸来,我试试看能不能做出你想要的样子。”路眠牵着黄狗,黄狗喜欢她,尾巴在她腿上的打得噼啪作响。 “它叫什么?”路眠问。 “黄。”蓝客淡淡道。 “那它呢?” “苍。” “哈哈哈!”路眠笑起来,“三爷,您的强项来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粱瓶欻地撑开路眠的折扇,素白扇面上画着一只四仰八叉的大乌龟。 路眠摸摸自己瓜皮小帽,神气接道,“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 一袭秋香色长袍的男子站在云居胡同路口,站姿挺拔,仪态清贵。他不远处跟着一个少女,聘婷而立。少女的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淡淡的光晕印照在漆黑的胡同里,显得格外明亮。 忽地男子眯起眼睛,朝一处望去。 粱瓶先看见路远游,跑了过去,躬身行礼,“远游叔。” 路远游点了下头。 粱瓶又看到他身后的楚霜,“楚姑娘好。” “梁三爷好。”楚霜半蹲下身子。 粱瓶赶紧摆手。 路眠把狗绳交到蓝客手里,“明早等我们哈,我们准到!” 说完也跑向胡同口,黄狗看她跑远想追她,被主人拽住了,发出一声短促呜咽。 路眠返身回来摸一把黄狗又跑了。 路远游看她一阵风似地刮到近前,笑着问,“用过晚饭了吗?饿了吗?” 路眠扶了扶自己的瓜皮小帽,大声说,“饿!“ 身后的楚霜走上前,拿出手绢给她擦擦脸。 路眠问,“你们等了多久了?” “不到一个时辰吧。路掌柜先出来的,哥哥去隔壁找了一趟,之后我和路掌柜就在这路口等着你了。” “咱们晚上吃什么?” “路掌柜做了素三鲜,藕丸子,鲥鱼,贴饼子。” “藕丸子还行。三爷随便来吃点儿?” “不了,不了,鲥鱼刺儿多。” “矫情!” “嘿~” 四人说着话往胡同深处走去。 待到杂院门口,路眠和粱瓶对视一眼。 粱瓶用口型比着,卯时,这儿,等着! 路眠眨眨眼。 “远游叔,楚姑娘,我就先告辞了,再会。”粱瓶在家门口冲大家一鞠躬。 “回见了您哪。”路眠夺过他手里的扇子,径自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