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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眼及处言笑晏晏 心所念竟为他人

    

第二十回 眼及处言笑晏晏 心所念竟为他人



    想起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满篇“正”字,李昙道不寒而栗又痛苦万分。但比之更痛的莫过于一年前他们见面的某天,施神释终究翻开了他的笔记本,强撑的人无意间揭露了同在强撑的自己,那时他其实就快崩溃了。

    “你在记什么?这么多。”施神释当时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本子笑,他并不知道内容的深意,“这后面,还有很多‘歪’字。我看这俩倒是难分伯仲啊。记谁的仇呢,跟我讲讲?”

    如果是记仇的话,事情反而简单太多了,仇总可以找人去报,但他是想报仇,却也不知仇家是谁,颇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意味。

    很难说是以怎样的心情,李昙道每次从失去施神释的噩梦中惊醒,再在这里划上一道。日积月累,也就成了满篇的“歪”。至于“正”字,本意也是歪的——因为那是他对此人疯狂生长的控制欲。

    “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施神释把本子合上,懒散地抬眼一瞥,正对上李昙道直勾勾的眸子,说不上那眼神是正是邪。李昙道看他几秒,再把本子抢过去扔到半边,猛地拥住他。他抱得紧,像是生怕眼前人马上会消失不见。

    “怎么了你?”

    “再活活看吧,有得玩呢。”

    听人在肩头沉甸甸地突然来这么一句,施神释顿时也没了笑意。这话敲钟一般,又敲他落回自己的真空舱里,熟悉的窒息感亦重重围裹而来。这世上,除了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到底还看得见什么?足够的黑,黑得就算是他装在心里的人,也难以摸索到他真正所处的位置。

    他已经努力去伪装了,他装作自己不是害死母亲的凶手,装作一个随时乐观的伴侣,但装得再像正常人有什么用,照样被这个人戳穿。可悲的是就算他戳穿了,也并没看见光照进来,反而在提醒他,他的这片天地,是不大可能见亮的。

    很遗憾,他好像真的无法躲过这片阴霾。

    施神释心头一紧,不禁自嘲道:“有什么可玩的。”

    “玩我啊。”李昙道松开手,脱下衬衫和裤子,“知道你没心思做,那你看我玩自己,好不好?”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奇特的精神性爱,粗钝而炙热。李昙道记得射到虚脱的痛苦,然而这痛苦却远比不上施神释眼里的万分之一。他们同时承受着煎熬与愉悦,被迫在对望中释放内心的渴求。几近昏厥时,他听见施神释在道歉,他说他对不起,说他自己真该死。

    死?

    不会,不该,不行。

    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离开!

    若不是施神释轻敲他指节,李昙道还难回过神。施神释对着他,嘴角勉强勾起一丝苦笑,轻声道:“别哭,我死不了的,你最后把我救回来了。”

    李昙道心一沉腿一软,不知何时已经半跪在床前。他于是起身去吻这人的眼泪,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像是怕碰碎了他。最后转过身挨着床侧坐下,一只手死死抠着床沿,闷闷地说了句。

    “当然,你在我身边,想死都难。”

    施神释想去摸他的手腕稍加安抚,但发现那人早就不戴表的腕上,忽然变得光洁无瑕。他想起梦里的那条线,自言自语道:“诶,手上的红色胎记怎么没了?”

    “我不知道。”李昙道没空管顾这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提到“死”字心里就闷得慌,“施神释,算我求你,以后你再做这样的梦,能不能别告诉我?”

    “除了‘正’和‘歪’,我不想再多写一种了……”

    眼看李昙道又要开始哭,施神释赶忙打住。从前想看他哭,现在这人哭了,心里却又乱又痛,还是不哭为妙。

    “你把那个本子拿来,再拿支红笔。”

    既然他是判官笔,生死都可断,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自然是一笔勾销。施神释接过笔记本和笔,神采奕奕地看着李昙道。

    “我说只要我在上面都画了叉,我们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做噩梦了,你信不信?”

    “我信。”

    施神释握住他的手:“要不要跟我一起画?”

    李昙道笑着点点头:“好。”

    他们划去满篇忧思,在新的空白页上写下好好活着的愿望。说来也怪,自那以后,二人还真就再没做过令人烦恼的梦,有的只是温馨缱绻的画面。

    日本有“言灵”一说,认为言语是有强大力量的,诅咒或是誓言,都会随之应验。虽然玄妙,但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中国有“祸从口出”,印度教的“karma”也有其意蕴。功过相抵,福祸相依,命运便是如此多变的,谁能说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呢?

    不管命运是不是被尹红情掌握,她却已有不同的工具来cao持。她以林以礼为原型,在网络上发布了连载漫画,手里不仅是调教她男人的器物,更是画笔。因画风诡谲,情节离奇,她自成一派,化名为“bloodyin”的作画家经过短短几年的时间声名鹊起,获得一大批忠实读者不说,还授权国内外最知名的漫画网站进行刊载。

    除此之外,尹红情也趁闲暇时间接稿。作为“bloodyin”过于惹眼,她就换了个ID,找上门的不会太多,她也只挑自己感兴趣的画。筛选之下,有个叫“zzzbbb666”的人成为她的老客户,几乎每次来约的稿子,都是尹红情觉得有点意思的东西。

    第一次那人来,说想约一个梦,大概是一个总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女人踩在脚下,女人的动作是将要去吻他。这个场景直戳尹红情的兴奋点,她精心雕琢了一两周,等交稿时,对方看到最终成品,激动地多打了二分之一的稿费,从此就经常来找她约稿。

    尹红情画得尽兴,也对这个“z”有了好奇,但她本着“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的原则,没有多去过问顾客的隐私。而那人的头像是纯黑的,偷偷看过朋友圈,也是什么都没发,如此神秘,更让人想探究一二。

    她的“宠物”也发觉她对某人格外在意,危机感涌上心头。虽然林以礼对尹红情的名画家身份知之甚少,但他了解过她的生活,被她玩弄过的男女数不胜数,用了则弃,他不想成为其中一个。

    林以礼这个人脑子一根筋,认定了就是认定了,他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她,不能让她再看上别人,将自己无情抛下。

    出于此种目的,他休假的时间都给尹红情cao弄后面,自己也买了不少助长情趣的道具。他林以礼一个铮铮铁汉,生生穿起了柔情的内衣套装,只为红颜眼前一亮。

    而他今天准备的黑色蕾丝装,却成了尹红情给“z”的创作素材。

    “太完美了,你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尹红情拿着手机喜不自胜,趴在床上的林以礼熟练地摆出她想要的动作,嘴里叼着内衣的带子,含情脉脉地凝望着她。

    “很好,下巴再向上抬一点。”尹红情边拍照边感叹,“真是绝了,‘z’看了这次的画,肯定会疯。”

    林以礼听到那个名字瞬间失了兴致,不耐烦道:“那个人男的女的?”

    尹红情翻看着照片,并未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不知道,可能是男的吧?微信性别是男,但也不一定,就按男的算。”

    林以礼“呸”出带子,走到她面前愤愤道:“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有点,比较好奇。”

    “你对我呢?”

    “我爱死你了,宝贝,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灵感缪斯!”尹红情意识到他在吃醋,猛亲他一口,然后丢了手机,脱下外衣,“为了奖励你,我也穿了蕾丝内衣,白色的,和你凑一对。”

    “今天不cao你了,就给我口吧。”

    她坐在床上,朝傻眼的林以礼打开双腿,手放在大腿根部拍了拍。

    “要是实在忍不住想插进来,必须洗得香喷喷的,我给你戴套。”尹红情看他喉结上下滚动得厉害,笑着又说,“只能射一次哦,不然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随后她便看见林以礼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淋浴间。

    “洗了澡,要完成出去吃饭的任务。”

    这是李昙道交代的事,他今天在实验室帮忙,没办法陪他吃晚饭。但即便他在身边,也会督促施神释完成不同的任务,都是一些再简单不过的小事,像是几点起床,怎么叠被子,对着天空发多久的呆,每件细化下来,让他一一实施。活着正因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而有意义,李昙道以此作为治病良方,是很有效果的。

    施神释洗完澡,穿了件李昙道的T恤出门,这样就当那人是跟自己一起。他慢悠悠地逛着街,前往那家他们经常去的中餐厅,一个人边看手机下载的香港喜剧片,边愉悦地用完了晚餐。

    直到他走到家楼下,一摸裤兜,才发觉那至关重要的家门钥匙不见了。明明出门前检查过一遍,他也记得钥匙是装在裤子的口袋里,但怎么找也找不到。

    应该不是丢了,是他记性不好忘带了——本来是好的,抑郁之后就有些退化,他自己也清楚这点。

    施神释抬头看四楼,楼道的窗户离家的窗口大概两三米,如果踩着三楼的雨棚,倒是可以进去。但雨棚毕竟脆弱,况且窗户又锁着的,没有好借力攀爬的东西。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话,一是直接让换锁的来,二是等去找李昙道拿钥匙或是等他回家。换锁不太行,事多还费钱。罢了,还是现在去找他来得更快。

    「钥匙可能是忘家里了,正在考虑翻窗进去的可能性。」

    他当即把自己尴尬的处境告知给李昙道,哪怕那人可能太忙看不见消息。

    施神释摇头笑笑,叹多年来的缜密今天又丢失,一下子晃不过神来。做事向来在预料之中,除了小时候去稻城时爬的那个绝望坡——他本以为已经爬了三分之一,实际上却在六分之一。他憎恶自己太轻敌,就如同今天他憎恶自己太蠢。

    换作以前,他想都不想,直接动手上了。但此时此刻耳边不知道怎的,忽然有李昙道的骂声起了。

    “你他妈别做傻事,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鳏夫!”

    他有些沉溺地笑起来,刚暗下去的屏幕也心有灵犀地亮了。

    「你别动,拿个钥匙不至于。」

    李昙道先是打了个电话过来,接通后又马上挂断——大概是怕影响他正在爬窗,紧接着几秒之内又回了消息。

    施神释看出对面那位的心思,切换到其他页面开始读起笑料,等走到地铁口才给他回了句。

    「所以我没有啊,我在去找你的路上了。」

    对方几乎是一秒就回。

    「好,等会儿到之前给我发个消息,我出来接你。」

    施神释站在地铁口,旁边的空地上有大片的老太太不规整地跳广场舞,路上的各色汽车静静停着等绿灯亮,穿着时髦的行人疲惫的寒暄裹在风里厚厚地吹过,吹得他袖口和裤腿膨胀又垂落。施神释抬头看墨蓝色的天,突然感觉烦躁消失不见。

    倒霉,倒是挺安详的一个东西,安安静静地属于自己,别人看不出,他也可以就当作是去专程找心上人的。

    施神释抱着这样一种平和的心态,搭上了地铁。

    远远就能看见站在大风里等人的傻子,李昙道差点又想数落他几句,但过去只焦急地将人抱住,再拉到无风的暗处问道:“怎么不在门卫室里坐着等?”

    施神释捏了捏他的手掌:“想让你一眼找到我呗。”

    “最近晚上凉,也不知道多穿一点?”李昙道摸着他的手,心里又气又急,“手这么冰,刚看你嘴唇也是紫的。”

    施神释双手伸过去,孩童般耍赖道:“那你给我暖手。”

    李昙道笑了:“嘴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施神释脱下对方的外套,罩在自己的头上,“躲进来,我们亲一会儿。”

    有春雨润物的吻,也有疾风骤雨的吻,尹红情和林以礼的吻往往是后一种,但今夜也涵盖了前者。

    林以礼在性事上原是一窍不通,笨拙非常,但被她带得渐入佳境,不论是前戏还是正章,他都尽力让尹红情觉得舒服。让他只射一次,他也听话地射了就退出去,全心全意地用舌头和手照顾她的身体。

    大概是太过放松和舒适,尹红情睡了过去。她手机又收到几条信息,林以礼给她清洁了身体,掖好被子才去帮她查看。

    又是这个“z”。

    林以礼愁眉深锁,他想了想,发了条消息过去,等那人回复后,又从聊天记录里删除了这段对话。

    让尹红情都好奇的那个家伙,他不得不亲自会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