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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离爱者无忧无怖 惜君命危于晨露

    

第二十九回 离爱者无忧无怖 惜君命危于晨露



    李昙道快被两个天魔星搞得对人性彻底失望了,他们以视频通话的形式依次再现“劝儿回家”和“放郎离开”的感人场景,演完还不约而同又兴高采烈地说出同一句话。

    “怎么样怎么样!够不够煽情,是不是人性之光!”

    就连彼此的回复都是相差无几。

    “可以是可以,就是有点瞎当爹的嫌疑。”

    “一般一般,拿自己当圣母,人家可偷着乐呢。”

    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李昙道也迷了眼昏了头。施神释解释说虽然这是固有的谈判cao作,但他也加入了50%的真心。他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荒唐的后果,严薰跟父母的隔阂最终亦有所化解,他的惯用伎俩就算不上是拿去办了坏事。

    至于尹红情,她说她因为太怕男缠,加上她觅到更专业的管理者,索性借题发挥,给个台阶下。再说了,她已托朋友给林以礼找好了下家,之后依旧能拿她公司的分红,也不算无情无义。

    各说各有理,伤心的只有人性尚存的李昙道罢了。不止于此,严薰美其名曰“守护”李昙道和施神释爱情的方式,是创建了一个针对家长交流的相亲公众号,动用人脉成功打入长辈内部,潜移默化地植入新兴婚恋观和生育观,并且向想要找他俩当女婿的人有意无意地透露,那二位一个那方面不太行,一个已经结婚,都别抱有幻想了。

    这下可好,是没人再来sao扰,但有好心的就会找到李昙道的父母,把自认为口碑好的男科医院和医生介绍给他们。覃蕙质和李济哭笑不得,想不到这被人看轻的一点,倒成为了最坚实的挡箭牌。

    众人皆怜李昙道,他虽早想到这一天,却还是稍微有些伤自尊。不过为爱“阳痿”,再伤也值。但施神释那家伙,每每想被他干了,就拿这事讽他,成效也相当显着——没有一次是第二天活蹦乱跳的,都卧床不起,就差他把尿盆放床边了。

    离尹红情的动画剧集正式上线还有最后四个月,她始终没敲定片头片尾曲。听了好些音乐制作人送来的样曲,她都不是非常满意,说是太程式化了,不够奇怪。难搞的甲方,大家都不懂她想要的“奇怪”究竟是哪种感觉。

    焦头烂额的她只好亲自在各大原创音乐平台挑来选去,听得头更痛,靠在椅子上刚要午睡,又被音乐库里自动播放的一首歌惊醒。

    唱腔不羁,但有些童趣,编曲跳脱,略显粗糙,却荒诞而宏伟,中国传统乐器的适当添加更是神来之笔,这就是她想要的风格!尹红情赶紧点开这个歌手的简介页面,名叫“人呢”,一共才创作了两首歌,只说了是2019年成立的独立乐队,现居成都。

    名字有趣,作品有趣,成立不久,价钱上嘛,肯定好说。尹红情不差钱,但仍追求一个性价比,这支乐队远远超出她的所有要求,要是创作出来的曲子不错,她自然不会亏待他们。

    只是,万一人家也就是个玩,有他们的艺术追求,看不上自己的动画怎么办?鄙视链都是不讲道理的。

    不行,再耽搁不得,这至关重要的OP和ED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得让他们来。尹红情想不了太多,花了半个月联系上对方后,即刻赴蜀以表诚意。

    “人呢”乐队,队如其名,一个松散的组织,人100%到不齐,又花了半个月才见过全体成员一遍。他们都是来自不同行业的音乐爱好者,因为看一个迷幻摇滚乐队的演出而聚在一起,也打算搞点自己的东西。没想到刚成立没多久就赶上病毒性肺炎,好不容易才做完两首歌,如今慢慢复工,能空出的时间却紧张了。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也想做,但大伙各自时间又对不上,难于上~青~天~啊。”

    正把及臀长发编成辫子,对着尹红情用戏腔唉声叹气的女人是主唱兼作曲家的贺韵山,乐队的灵魂人物。白天教学生弹古筝,晚上时不时去酒吧驻唱,工作还算清闲,时间没其他人卡得那么死。

    尹红情无计可施,只得跪下来揪着她的辫子耍赖:“求求姐了,我没你们不行啊!什么叫珠联璧合,什么叫天衣无缝,什么叫……”

    “停停停,别嚎了。行吧,我答应你,给我一两个月,我把几首曲子大概做出来,你听听看。”贺韵山听得直翻白眼,拍走她的手,“不许拽我辫子,说过多少次了……”

    “谢谢姐,爱死你了!”

    她头发的香气淡雅似无,不凑近都闻不到,有种天然的草药味,大概是用什么手工皂洗的发。尹红情轻轻一抱,因这萦绕的安神味道都不舍跟她分开。贺韵山使力推她坐在一旁,见她好像撞上扶手,吃痛的模样又让她过意不去,便往那人身边挪了挪,挨着她坐。

    尹红情看她黑缎似的鬓发,又看藏在发间那白玉般的耳廓,看得她不禁怔住,痴痴地问话:“姐,你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

    “留长了方便装女鬼吓人啊,假发都不用买,多棒。”贺韵山咬下绑在手腕的红发绳,扎好发尾后,瞪她一眼,“别总叫姐了我求你,听起来像比你大一轮一样。”

    娴静的外表,泼辣的性格,还真是完美融合了江苏父亲和四川母亲的特质。尹红情越看越爱,好久没碰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更想使劲逗弄她。

    “不叫姐,那我叫你韵山。”她伸手去握贺韵山的手,并不握实,而是用指头轻拈对方戴着飘花翡翠戒圈的食指,“合作愉快,韵山。”

    贺韵山甩开手,浑身rou麻得抖了一小下,脸却微微泛红。她边喝茶边看向远处:“还是叫我老贺吧,他们都这么叫。”

    终于害羞了?有戏,此女我志在必得。

    尹红情得寸进尺,jian诈地笑着说:“刚才又嫌叫老了,老婆,你可真是奇怪啊。”

    贺韵山怕自己喷出茶水,连忙捂住嘴,缓了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老……贺。”

    尹红情略略停顿,把贺韵山的长辫从胸前拨到背后,低头抿了口她喝过的茶,再歪着头,抬眸对上那人的眼睛,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你听成什么了?”

    也许性sao扰的定义不分外貌,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长得好看的稍微越过点尺度,被sao扰的人还会努力说服自己不亏。话是这么说,一次还可以忍受,若是被揩油揩多了仍不情愿,再说服自己也是没用。界定的准则是有些微妙的,需要保持理性。贺韵山显然招架不住美色的诱惑,得回去好好打坐念经,静心冥想一番了。

    在医院各科室轮转的李昙道经常日夜颠倒,除去看顾病房的病人,还要忙各种论文和考试,纵是如此,在武汉的那段经历让他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更得心应手,这些已算不上是值得令人头大的事。

    真要有一件的话,还得从他在泌尿外科轮转,给人做直肠指检的时候说起。

    李昙道在家“检查”和被“检”的经验丰富,但那是他第一次在外用手做这种检查。带教老师让他来试试,他自是没什么顾忌,戴上手套后抹了液体石蜡就往患者的肛门戳。

    这一戳不要紧,患者崩出的屁熏得他险些当场昏迷。昏迷不要紧,这个叫戴诚的中年男子自从被他戳出屁来,没什么毛病也时常挂科过来让他做指检,别的医师给他做,他还不肯,认准了李昙道,一点不像其他患者那样感到尴尬。

    李昙道明白他的意思,却别无他法,只盼赶快轮到其他科室去。每回他来,都严格按照步骤cao作一遍,忽视他愉悦的喘叫,再礼貌地请他离开。过程快而简,尽量不让他生出过多幻想。

    吃午饭之前,这只老色狼又来找他,等诊室只剩他们两人时,戴诚变本加厉,脱下裤子往他身上贴,还用脚去蹭他下体。

    李昙道忍着不适有意避开,快速检查完,这人再蹬鼻子上脸,拿纸擦着流出的前列腺液笑道:“李医生,知道吗?我太喜欢听你每次让我跪趴在床上,叫我把裤子脱到膝盖,屁股翘起来的声音,听了都会硬呢,想让你用鞭子狠狠抽我。”

    他凑近李昙道低声说:“我知道你也是Gay,要不要跟我试试?”

    试你大爷!同性恋之间的雷达真是有毒啊!

    李昙道苦笑着推开他:“您可以走了,戴先生。”

    “你最好不要拒绝我。”戴诚穿好裤子走到他桌前,摘下他的眼镜,“李医生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吧?或者……要是被人举报性sao扰患者,对工作肯定有影响,这可不太好。”

    “咱俩撞号了,老哥。”李昙道眯眼一笑,双手交握,“我是0,也是Sub,我的Dom是东北的武警,你要是想他调教你,我倒是可以给你联系方式,但他不是人人都收的。”

    他说着把眼镜从那人手里夺过,拿酒精擦拭后缓缓戴上说:“温馨提示,他很喜欢窒息play哦。”

    好在尹红情跟他细致地科普过BDSM,李昙道当时不以为意,毕竟他和施神释不玩这些,想不到如今这玩意儿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戴诚大受打击,不肯相信。李昙道急中生智,翻出尹红情之前给他和施神释发过的林以礼,将他日常训练的视频给他看。见他还是半信半疑,就要按下通话键,戴诚这才作罢,灰溜溜地离去。

    “又是阳痿又是0又是Sub,哦对,还是M,再来三个标签,我都能集齐七龙珠召唤神龙了。”

    李昙道不说还好,一说这事,还在广州参加宣传活动的施神释顿时慌了神,立刻联系主办方要赶回北京。

    “他会不会到处乱说,找人报复你?”他开着免提,忙不迭地收拾行李,“等着,我明晚就回了。”

    李昙道看见对面的天花板笑了:“怎么,你还要替我揍他啊?”

    “谁让我是你东北的警察Dom呢。”施神释凑到镜头前挥了挥捏着内裤的拳头,“我要以暴制暴!”

    看他是真的要赶回来,李昙道也开始慌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别胡来,你安心工作吧。”

    “别担心嘛老公,我把我工作都堆在明天做的。大概晚上十点半左右,你就能见到你的神龙了。”

    跟人嬉皮笑脸地打完电话,施神释的脸瞬间垮下来,该带走的最后一件物品被他摔进行李箱,他蹲在床边攥紧被子,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你混字母圈的,应该能帮我找到一个叫戴诚的中年老0吧?戴花圈的戴,真诚的诚。”

    施神释不常发怒,必是那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邹北听他压着愠怒的声音,对他少见的状态感到新奇:“不混也能找。火气挺大呀,怎么了?他当众给你口了?”

    “找人弄一下吧,然后让他道歉,给李昙道。拜托了,以后有空请你吃饭,姐……”

    他难以启齿而邹北梦寐以求的称呼,今天是必须要说出口了。老同学在辈分上压他一头,他总觉屈辱不已。

    施神释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讪笑道:“姐夫。”

    “哎~乖,小舅子。”邹北心满意足地大笑起来,“姐夫这就帮你找人收拾那老家伙,保证给你出气,拜拜!”

    处理完这件事的施神释,该是放下心来,但胸口不知为何憋闷得很。他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发呆。他忽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能守在他身边,及时护李昙道周全,便是守着,因舆论也不敢靠得太近。若这样想,又觉得太过小看那人处世的智慧和英勇,他可比自己聪明果敢多了。

    医生这一行,处于没有硝烟的战场,与生老病死起正面冲突,算是凶险而忙碌的,更别提那些弯弯绕绕的麻烦事。李昙道从小就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为之奉献,不会不清楚他将要面对的各种难题。

    可他淡然的态度无论何时都让施神释感到自责自卑,从而让他成为一个自私的人。他只想他安然无恙,少忧少虑地陪在他身边。那次染上肺炎已经够让他心惊胆寒了,实在不敢想象他以后还要义无反顾地踏入多少危急的境地。

    真会小题大做,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医生那么多,要是都像他想的这么艰险,还活不活了?

    不,不对。他只有这么一个叫李昙道的爱人,他不想让他活得那么辛苦。

    这又可笑了,谁活得轻松容易了呢?

    施神释摸上脸颊,眼泪沾湿他一手。他抱着膝盖泣不成声,李昙道写下那满篇愁绪的情思穿过他们相守的时光,终于还是沉重地砸落在他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