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鸡窝二三事

    七岁那年，叶若晗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也是从那时开始，他患上了未老先衰的怪症，十四岁时他就已经满头白发，到后来牙齿脱落，进食与行动都越来越困难，再到如今变成半边身体如同干尸一般的怪物，他终究不得不离开了心爱的天策军队，临行前战友们纷纷说期待他治好了病再回去切磋，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他这一离开，应该再也无法回归了。

    只是他还是不甘心，走到哪里，他都穿着那身天策的军装，他不愿换下，更不愿放下。

    每每看着大哥忙碌，他既是歆羡，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嫉妒大哥的健康，大哥的青春活力的模样。

    但他更庆幸，幸亏当年伤的是自己，若伤得是大哥，莫要说打理家族产业，怕是爹和大哥他一个都保不住，爹还健在，自己还能悠闲安稳的度过为数不多的余生，这都是因为大哥。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曾经想劝大哥，不必再在他身上浪费钱财与精力，但最后总是会变成大哥安慰他。

    “放心，有大哥在，一切都会好。”

    叶若昭拍拍他的肩，对他说：“你也好，父亲也好，我都不会放弃，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想，他总是辫不过大哥的，如今他反应越来越迟钝，听力也越来越模糊，他越来越贴近真正的将死之人，身上都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这副走出去都会吓到的路人的模样，让他不得不把脸蒙住，除了粥，他什么都吃不了，本来他还能喝点酒，但大哥却以为他好为由，声称敢偷喝，就断了他的生活费。

    其实他知道，大哥怎么可能舍得断了他的生活费，但为了不让大哥担心，他还是强忍着把酒戒了，与爹一起在山庄过着养老的生活。

    到了每年一年一度去为母亲扫墓的时刻，他总是会先爹一步出发，去见大哥，在洛阳城的私宅里，与大哥相会，饮上几杯茶，约好接下来几天的行程，珍惜这难得的相会时光，毕竟一旦大哥忙起来，他们就很少能相见了。

    但今晚他格外的犯困，早早的就睡下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竟然是被爹唤醒的。

    “二晗，你终于醒了？”

    坐在轮椅上的人白发苍苍，他咳嗽了好几下，却笑意吟吟。

    “昨晚院子里遭了贼，可惜衙门带人赶到的时候，贼人已经不见了，现场只留下了你大哥和人打斗的痕迹，至于你么，睡得特别香，现在才醒。”

    “贼？！”叶若晗摸了摸自己的头，“我怎会睡得那么死，半点印象都无？”

    “谁知道呢？”叶沧月并未多想，甚至打趣起了这个小儿子。

    叶若晗突然想到：“大哥人呢？”

    “应该是追着贼人跑出去了，我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倒是你，看起来比我都没精神，不如再多睡一会儿？”

    叶若晗哭笑不得，决心转移话题：“我还是出去一起找大哥吧。”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姑娘，她高兴地说道：“老爷，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一道声音紧随其后，“父亲，小弟，我回来了。”

    “大哥！”叶若晗的眼睛瞬间亮了，他赶紧上前看了看，“爹说你追着贼人跑出去一晚上没回来了，如何？有没有受什么伤？快让我看看！”

    他做势就要扒开叶若昭的衣领查看，但叶若昭按住了他的手，急忙后退两步。

    “贼人当然是被我赶跑了，我能有什么事？你还信不过大哥的本领？”

    “也是，应该也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你。”

    叶若晗没有多想，一拳锤在了叶若昭的胸口，却发现叶若昭一反常态的捂了捂胸。

    但接下来叶若昭同样锤他胸口的反应打消了他的怀疑。

    “看起来这段时间吃得很好，都比之前有力气多了啊！？”

    “父亲，您等了我一晚上，现在也该去睡一觉了。”

    叶若昭推着叶沧月往前走，叶沧月也忍不住笑了。

    “行，看见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我老头子先去睡觉了，你们兄弟俩好好谈谈心，小灵照顾我就行了，你去看看你弟弟吧。”

    那位姑娘应声上前，推着叶沧月回厢房了，兄弟二人这边，也终于能说说话了。

    亭内，叶若昭斟了一杯茶，问道：“小弟，你告诉我，你和小灵打算什么时候捅破那层窗户纸？”

    叶若晗长叹了一口气，“大哥，我这个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出来也只是耽搁了她。”

    “少跟我来这套！”叶若昭打断了他，“小灵照顾父亲三年了，与你相识也三年了，你什么状况她比我都清楚，但人家还是三年如一日的喜欢你，你既已经耽搁了她三年，就不要再给她留下遗憾了，更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可是我……”

    叶若晗还想辩解，但叶若昭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可是什么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连直面自己的情感都做不到吗？”

    “罢了，我辫不过你。”辫解这种事情上，叶若晗从来只有被叶若昭说服甚至怼得哑口无言的情况。

    “你光是说我，你自己呢？你可是大哥啊，和你同样年纪的人孩子都好几个了，你呢大哥？你什么时候请我和爹喝喜酒？”

    “这种事不急。”

    见叶若昭有心回避这个问题，叶若晗反而起劲儿了，“不急？你再不急，我和爹就要入土了。”

    “说什么胡话！”

    这种话叶若昭最不爱听了，但叶若晗不在乎。

    “得了吧大哥，你终究是要面对现实的，说说看，啥时候带嫂子回家？”

    “那你先跟小灵表白。”

    “……”叶若晗沉默半响，突然话锋一转：“大哥，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叶若昭蓦地喷了一地的茶，“叶若晗，你今天抽的那门子疯？不然我给你一掌让你清醒清醒？”

    “难不成我说对了？让我想想，是关啸风呢，还是谢迁云呢？该不会你喜欢付云天吧！那不行，人家已经有秀秀meimei了，你不能跟秀秀meimei抢老公啊！”

    “啪！”

    清脆的耳光声打在叶若晗的脸上，却并不重。

    “清醒了没？”

    叶若晗沉默了，却趁叶若昭不注意，直接将一杯茶泼到了叶若昭脸上。

    他嬉皮笑脸地晃晃茶杯：“扯平了！”

    叶若昭平静地抹了把脸，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