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In a mom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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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0 AM, February 10, 2077] 拥有身体,拥有意识,打开视觉单元,清晰的画面反映到大脑内。纯白色墙面上挂着一个原木制造而成的圆盘,三根铁针被钉在一起,绕着圆心一点点转动。面前红色的人类告诉我那叫“时钟”,地球上的生物用它来观测时间。 “时间?”我不懂这一段发音究竟有什么意义。 “对你来说时间只有四年,珍惜身体还能正常运作的每一日吧。”她和我隔着一块玻璃,谈话时一直盯着显示屏里的数据,声音顺着管道传进来。 “我,只能存在四年。”我重复道。 “正是如此,坐好不要乱动,你的脑单元该接收进阶知识包了。”研究员挪到白墙后,然后是咔哒一声,也许她按下了手中某种按键。 巨量信息向我脑中涌来,诗歌,公式,历史。只用了短短六百七十四秒,我便学习到普通人类需要花费十几年才能获取的知识。于是我设想了一个名字和抱负,开始模拟正常人类的情绪波动。 那面玻璃即是这间房里唯一的窗户,我试图寻找那位红发研究员的身影,但我只能看到上千个和这里一样的房间如同蜂巢在窗外整齐排列。现在是核战第五年,未来一千四百六十天我将作为CAELUM的制品,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直到使用期限的最后一天。 [7:30 AM,April 25, 2080] “老板,这菜价怎么涨了那么多?” “还有得卖已经不错了,你没看新闻,明天你想买还不一定有呢!”小摊老板指了指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的战时头条。 “好吧好吧,我要两袋,你帮忙挑点新鲜的。”放在十年前这点东西顶多也就几十块,今朝不同以往了,要花上几张大钞才能拿到手。当然,都银虎的袋子里不止青菜,还有张写着人名地点的纸条。 邻国与本国的交界线上战火不断,人类从来不会吸取教训,战事只会越打越旺。二〇七三年一颗核弹头坠落到首都,更让事情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那之后都银虎谋了个好差事,帮当局解决名单上的人,一颗人头换将来几个月生活费。 只是最近来得太频繁了,之前顶多两个月能有一单,今年却是源源不断。都银虎暗自想也许这是战争快要结束或者愈演愈烈的预兆,总之不会是像去年那样平稳了,他也要寻个其他路子。 听说有钱人已经开始计划移民到火星了。还要感谢这小半年几乎没停过的名单,让他攒了点小钱。这些钱移民其他星球有些困难,都银虎也不想离开,但跑到其他国家享清福总归还是够用的。 走过长廊时他又听见钢琴声,大约是音乐家几百年前创作的乐曲,都银虎听不出来具体是哪首,只觉得有些熟悉。他回到公寓里,坐在沙发上听隔壁的乐曲。今天的早报无非就是什么边境战火又烧到多少普通人家里,全是些谴责邻国的通稿,所有文章都未曾提到一点:核弹是本国先向邻国使用的手段。 他倒不是信什么因果报应,也不是对报道有意见,只是觉得这样生活让人感到疲惫,没人想手上沾着血过一辈子。当局眼馋着仿生人带来的经济效益,为公司提供了无数优待却又信不过他们,从不会在重要场合使用仿生人,尤其是——关于名单的事情。 要说什么上帝创造了人类这种话,他也是不太信的。CAELUM公司生产过几十年的仿生人,每个制品的身体指标都优于人类,也没见祂老人家降下什么神罚。重金打造出来的仿生人是字面意义上的“有血有rou”,这便是这家公司与众不同的地方——他们能够创造生命,又能cao控生命。 数以万计的仿生人赶赴战场,制造过程中去掉痛觉,即便是断了腿没了手也能继续工作。甚至不止本国,邻国战场也有他们在,CAELUM公司吃尽战争带来的好处。 大约是因为这些原因,导致今早都银虎收到的纸条上写着CAELUM公司内某位高级研究员的名字,地点则是今晚的一场慈善晚会。往常都是提前几天就通知,这一次只有十个小时时间准备计划。好消息是都银虎昨天保养过枪支,坏消息则是那场慈善晚会是邀请制,他进不去。 四月二十五号,晚上八点零四十五分。都银虎只能趴在隔壁大楼的楼顶,啃着凉透的三明治等待目标走入视野。还在想这家店味道还算不错,红发目标已经端着一杯香槟走到窗边透气,他连忙把剩下的面包都塞在嘴里。 扒下狙击镜盖子,屏息后测算风量略微调整角度,都银虎要确保这发子弹带走一条生命才行。他像寻常那样倒数三个数按下扳机的刹那,一位青年挡在枪口前,灯光下金灿灿的发丝晃了都银虎一眼。 砰——枪声过后是晚会上的人群嘈杂,喧闹声音隔着几百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都银虎看一眼瞄准镜,立刻察觉到自己错失唯一机会,倒吸了一口冷气 迅速给枪械盖上一层黑布遮掩反光。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完成任务了,而是他要怎么完好无损地赶回去,怎么向当局解释为何失手。 这还是他第一次失手,都银虎不确定失败的人会被如何处理。能够确认的事情只有一件,警察赶到这边只需要三分钟,都银虎需要尽快撤离这栋大楼。他用四十秒时间收拾好会暴露自己生物识别信息的物件,背在身后背包里。而使用滑索降落到地面只需要一百二十秒,都银虎确认着导航系统上显示的逃脱路线,在最后二十秒里见到影响他此后余生的人。 出现在狙击镜视野里的那位金发青年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笑容拉住了都银虎的手臂,并说出了那句话:“跟我走吧,都银虎。” 二十分钟后,都银虎缩在小型浮空艇的后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搭救自己。他扒着驾驶座问道:“你不会是仿生人吧,铁皮还是塑料的,总不能是CAELUM公司的产品吧?” “猜得不错。我是CAELUM公司第二代产品的原型机,编号为NH-00001,你可以称呼我为韩诺亚。”看了眼飞行高度,他将浮空艇调至自动巡航模式。 “那为何要救一个人类!”都银虎更听不懂了,仿生人的职责似乎不包括拯救全人类,更别说他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你不想活,我可以随时把你扔下去,回去坐好。是当局找到了我,要求和你一同执行任务。”那位仿生人直勾勾地盯着他。 “可是当局目标是仿生人研究员,他们怎么会找你?”他摇了摇头问道。 “你搞错目标了,都银虎。”仿生人找出一张文件,手指弹了弹纸面递到都银虎手上,上面写着与名单截然不同的名字。 “埃德蒙·凯恩,他不是公司股东吗?”文件上甚至有当局领导人签名,行文是标准公文格式并且盖了红章。 “人类的问题都这么多吗,还是说只有你这样。”仿生人翻了个白眼坐回驾驶座,“他违背股东大会的投票结果,仍然在暗中支持邻国的战争。” 听完韩诺亚的解释,都银虎好像懂了,CAELUM公司的目标有所改变,而凯恩就是这场博弈中的牺牲品。显然他不适应这种处理方式,于是皱着眉思考下一步,都银虎还不清楚为什么当局给了他另一个名字,过去几年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好吧,那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什么,阻止战争?” “这场战争不是一两个人就能结束的事情,也不会因为凯恩的死亡而骤然停止。都银虎,我希望你能加入我的计划。” 下一枚核弹爆炸时将会触及地球极限,最好的结果是物种在百年内灭绝,最差的结果是一系列蝴蝶效应后太阳系从此消失在宇宙里。韩诺亚的计划则是在暗中做推力,延缓战争的同时让公司争取到构建新家园的能源。 都银虎沉吟片刻,他知道自己或许无法阻止整场战争,但至少可以为计划做出一点贡献,“好吧,听你的。我听说有些富商开始谋划火星移民了。” “拉拢他们是无用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特蕾西教授倒是能帮助我们,但她在安保人员的护送下已经抵达其他城市了。” 说罢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只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在飞行途中打着旋,韩诺亚拔出瓶帽倒上两杯波旁威士忌。一杯递给都银虎,另一杯他只放在嗅觉神经下闻了闻——初段是焦糖与香草的甘甜香气。 “橡木桶里陈化了七年多,这杯酒的历史意义甚至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喝下它我们就是搭档了。”单手摘下用来掩饰身份的隐形眼镜,韩诺亚眨眨眼露出他原本浅蓝色的眼眸,虹膜边缘清晰刻着一圈仿生人生物识别编号。 “战前的酒。”手里握着玻璃酒杯,都银虎叹了口气整理好额前因汗水而粘连在一起的灰白色发丝,他看向仿生人的眼睛说道:“干杯。” 韩诺亚举杯朝都银虎笑了笑,他将杯中略带涩味的琥珀色酒液一饮而尽,酒液熟成过程中橡木桶所带来的迷人馥郁香气反馈到脑单元。 飞行艇从城市上方驶过,而几个月后这座城市只会剩下放射性尘埃。起先放射尘只在本国首都附近出现过,再后来核战成了世界级战争,它们也随着风聚集到更南边的城市。 末世后最先坠落地面的是几只白色羽毛的小鸟,没有人会再追究战争是谁引起的,也没人在乎究竟是哪个国家获得了胜利。地球上的人类只能看到新闻报道中一个又一个宣告灭绝的物种,于是他们拼命地挤上休眠舱,希望自己能存活到下个世纪。 移民计划,由此进入新阶段。 [3:25 PM, October 25, 2080] 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几片苹果树的叶子,韩诺亚阖上书本,将它们压在一堆书籍下。这里是他的办公室,也是公司分配给他的生活区,人类或许接受不了工作与生活紧密相连,但韩诺亚是一名拥有编号的仿生人,他就是为此诞生的产品。韩诺亚是公司第二代仿生人的原型机,意味着能力更大,可以做到其他量产型仿生人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脑单元中内置更加高端的人工智能,编码中加入自我学习模块,正是因为这样,他可以向高层提交自己做的方案。拯救人类不是他的目标,为公司争取更多利益才是韩诺亚的目标。 都银虎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半年前还在担心韩诺亚找上他是另有所图,经过一段相处,他也逐渐了解到这位仿生人的内心——即便韩诺亚再三强调,第二代仿生人的一切抉择均为经过人工智能计算所得——抛去公司工作不谈,这位拥有蓝色眼睛的金发仿生人也只不过是和普通人类差不多的个体。 “都银虎,计划成功后你准备移民去火星吗?”整理好书柜,韩诺亚转头问正在沙发上小憩的都银虎。 “唔……我不准备离开地球。”都银虎揉了揉眼睛,他起身拧开水龙头,将那些冰凉透明的液体扑在脸上。 也好。韩诺亚低下头思考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千分之三秒后得出一百多天的结论,而以目前的条件来看火星的移民基地最起码还需要四个月才能建成。闭上眼,他看到了一万零三百四十二个结局。 “好啊,那我们一起留在这里,看地球被核武器轰成荒漠。”韩诺亚起身递给都银虎一条干净的毛巾。 都银虎单手接过毛巾,擦干净脸上冰水,他轻声说道:“我可听说仿生人活得比人类长,你说不定看得比我长久,能看到地球上出现新生命呢。” “嗯。”韩诺亚点点头笑了笑,没再作声。 确实,其他公司铁质或者塑料做的仿生人可以活得比人类还长,只要世上还有最后一度电最后一个替换件,他们都能活着。即使是CAELUM公司也即将研发出能够存活几十年的新型号,但是韩诺亚不同,他搭载的高算力人工智能只会让使用寿命变得更短——四年,这是韩诺亚睁开视觉单元后得知的年限,时间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只有短短一千四百六十天。 “韩诺亚,你的计划已经到关键节点了。”都银虎拍拍对方的肩膀提醒。 “我知道的,这个月最后一个目标。”韩诺亚抬头理清思绪,望向猩红色眼眸,他迅速计算出一个结果:“今晚九点,邻国政治首脑伊森·霍尔,具体地点和执行计划我会写下来给你。” 点了点头,都银虎接过纸条。当晚九点,都银虎和韩诺亚早已布置好现场并用假身份混入酒局。而霍尔先生刚参加完与本国与邻国的政治会议,他输得一败涂地,当局早就和CAELUM公司高层达成了协议。所以,无论今天的谈判如何收场,他都只有一种结局。 “九十秒。”有些失真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响起,他们两人之间隔了好几层水泥,韩诺亚说这是为了观察动向,随时调整方案。 都银虎站在三楼,透过落地窗他看到一辆黑色加长轿车正准备停在楼下,是霍尔先生来了。掐灭一只不知是谁夹在窗缝里的雪茄,都银虎打开窗,秋日夜晚的风意外很柔和,夹杂着一种鲜花还有香草的味道。 “收到。”从衣摆下取出零件,都银虎在目标推开门前组装好枪械。 支架平稳地托着枪体,右眼贴在狙击镜前倒数最后三秒钟。一颗偏移目标半年的子弹击中脑袋,男人倒在地面失去生命体征,鲜血顺着碎成残渣的后脑喷涌,将身下红毯染得更加刺眼。 韩诺亚的声音再次在通讯器中响起,“做得很好,都银虎。切断线路的六十秒后,我们会合在……”慌乱又吵闹的人群冲散了韩诺亚后面的话。 摘下通讯器,都银虎看到乔装过的韩诺亚走到霍尔先生尸身前,在残骸里翻找些什么,接着看向都银虎的方向眨了眨眼睛,转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当他在深夜赶回公司的时候,韩诺亚已经等了很久。他举着两个香槟杯,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神色间有些终于漂泊上岸的疲惫。 “恭喜。”扯出一个很像人类的笑容,他轻声说道:“我还没问过你呢,你是个选择留在地球上的固执人类,为什么选择和我一起工作?” “我还以为你的脑单元会告诉你答案。”都银虎取过其中一只酒杯。 “人工智能只能模拟人类的情绪,终究还是零与一组成的。”韩诺亚捧起都银虎的侧脸,距离拉得很近,都银虎甚至能看到他虹膜上那圈编号。 “没有什么原因,我杀腻人类了。”轻微地摇摇头,或许更像正在颤抖。 “真想看眼他们得知政治首脑是仿生人后的反应。”热气呼在对方脸上,韩诺亚眨眨眼问出一句早就计算出谜底的话语。 他向都银虎递出一万零三百四十二个结局,将它们浓缩成一个温热的吻。 酒液清甜香味混着血浆腥气填满鼻腔。拥抱都银虎的动作稚嫩而又笨拙,他咬上都银虎干燥的唇瓣,从亲亲进化到舌吻,探索每一颗牙齿,氧气在唾液交换的同时消耗殆尽。 “这也是庆祝的一部分?”都银虎挑挑眉,指尖整理额头上那些被碰乱的金色发丝,他的搭档越来越向人类靠近了。 “事先说好,原型机可没有那种功能。”韩诺亚的眼神里有一种期待以及更加复杂的感情,至少都银虎是这样解读的。 空旷房间里只有粉刷成白色的墙,还有数不清的纸张散落在大理石地面。解开胸前衬衣纽扣,都银虎歪着头看韩诺亚,月光越过玻璃落地窗,照在两人身上,细碎的银色染遍身躯,肌肤在月光下透着血管青筋。 他不理解人类和仿生人到底有什么区别,在都银虎看来,韩诺亚就像一个普通人。睫毛下淡蓝色的眼睛,眼角的一颗痣,摘下树叶时伸展的手指,还有回头时会被风吹起的发尾。 拆下领结,都银虎看到衣物下起伏的胸膛。为了聆听对方心跳他凑得更近一些,捉住韩诺亚的手腕,指腹摩挲着脉搏,两只手逐渐变成十指交握。 性器一点点深入,都银虎撬开每一寸感受韩诺亚的炽热内在。他俯身献上送给仿生人的亲吻,并将它延伸成了啃咬耳垂。手指顺应肌肤的弧度揉搓着,都银虎察觉到对方心脏跳动速度在缓慢增加。 交合处水渍滴滴答答,在片刻喘息中,韩诺亚望着面前人类猩红色眼睛。他的yinjing顶端喷涌出乳白色体液,从未体验过的异样快感驱使韩诺亚抓住身前布料夹紧双腿,喉间泄漏出甜腻呻吟。 “怎么样,你的脑单元可以模拟出快感吗?”低下头,都银虎伏在通红的耳根旁,说了一句连韩诺亚也算不出谜底的问题。 “我……我不清楚,都银虎。”韩诺亚皱着眉,作为原型机他比普通制品懂得更多,他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哪些功能,能做到什么事情。而现在自韩诺亚小腹涌上的快感显然不是什么预先搭载的“功能”,更像是一个“奇迹”。 来自造物主的造物主,一份也许会引发问题的礼物。韩诺亚意识到这是个大麻烦,如果让CAELUM公司得知这个奇迹,留给他的结局恐怕只有一个。他攥紧都银虎的手掌,眼眶窜上热意,透明无色的泪液顺着睫毛在韩诺亚颤抖的脸庞缓缓流淌。 “我心动了,韩诺亚。”都银虎单手捧起对方瘦削的下巴,一字一句剖析自己内心,“不管是人类还是仿生人,对我来说你就是‘韩诺亚’本身。” 指尖擦掉韩诺亚宝石般闪耀的眼睛所涌出的眼泪,都银虎在眼角泪痣落下一个轻柔且快速的吻,整理好后颈那些散乱金发。 胸前开始剧烈跳动,韩诺亚撤出手确认自己每个心动周期,他不知道这是程序预先设定过的零与一还是心脏中酝酿的反叛。大脑提醒他需要冷静一下,但韩诺亚仍旧选择揽住都银虎的脖子追了上去。 吻上干燥唇瓣,吻到它变得湿润柔顺。韩诺亚闭上浅蓝色双眼,扶着身前都银虎的灼热胸膛,yinjing再次被纳入他的体内。一颗种子被掩埋在皮rou之间,以汗水浇灌后生根发芽,根系一路从静脉延伸至心脏。 快感抽枝作祟,舔舐每一处为此感到兴奋的细胞,直至呻吟声破土而出。都银虎按住韩诺亚高潮中痉挛的小腹,在大腿内侧咬下痕迹。 [3:55 PM, October 29, 2080] 纯白色的房间里,墙面上挂着一只原木做成的钟,时钟滴答滴答吵闹着。特蕾西教授拢了拢颈后红色碎发,倒了两杯热茶才坐在椅子上,挑眉等待面前仿生人开口。 “特蕾西教授,第三阶段的计划已经有成果了。”韩诺亚抬眼试探道。 “第三阶段?”她放下手里的瓷制茶杯,多少还有些不解。 第三阶段是公司的至高目标,弥补天生缺失的生殖系统,让仿生人能成为不需要人工维护,可以自行繁衍的物种。以公司角度来看自然是件好事,可是都银虎向他展示了不顾身份的爱,让韩诺亚也有一份私心——他不想再被关在实验室里,被人类以看一件物品的眼神剖析。 他点点头向造物主确认道:“麻烦教授帮我遮掩一段时间。” 特蕾西教授盯了他半晌,叹了口气才答应道,“好吧,我只能告诉你二代原型机的定位器放在哪里……” 路上许多落叶,踩上去会清脆地碎掉。韩诺亚钻入副驾驶,幽冷寒风跟着吹进车里,他拾起手边的小说,将一片还算柔软的枯叶当作书签夹在书页里,书籍封面上是两位主角的慌乱面孔。 “怎么样,想好去哪里了?”身上只穿着件浅棕皮外套,都银虎被风冻得哆嗦了一下,他转头问韩诺亚目的地,顺手打开了车载电台。 “……本台最新消息,移民热潮席卷全球,CAELUM公司第三代仿生人的销量突破新高……”电视与广播中不断播报着前几日的新闻,数日内战争不可避免地迎来白热化,一半地球变成沙土,伤亡不可计数。而CAELUM公司顺势推出了使用寿命更长,与前两代研究方向不同的第三代产品,这一代更偏向于辅助人类在遥远的另一颗星球上安家。 韩诺亚觉得答案早就固定了,于是扎好他变长了的金色发丝,倚在座位上清清嗓子说道:“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地球吗。” 车窗上起了一层雾气,雾气又聚成水珠,一点点地顺着玻璃滑下。都银虎咂了咂嘴,“要是我们能晚几年认识就好了,韩诺亚。” “走吧,听说这边的剧院还雇人类呢。”韩诺亚搓搓冻红的手指,从上衣兜里扔出了两张纸质票。 也许因为歌剧院是战前建成的,设施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陈旧。舞台还未开幕,观众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也许大部分人还在忙着联系移民公司为自己争取到一个远在火星移民基地的位置。 实际上韩诺亚根本也无心看什么演出,只是剧院里位置偏僻,即使定位器信号在附近断掉也不会第一时间被公司发现异常。他和都银虎挑了个前排位置坐下,被秋日里寒风吹凉的手指抓在一起。 都银虎意识到状态不太对劲,他凑过去想要低声询问,韩诺亚却不肯说出任何回答。只是转头抓着都银虎的手掌,韩诺亚眼神间蒙着一层雾,皱眉盯了半晌,才愿意倚在他肩膀上。 序幕结束,第一幕从诗人霍夫曼叙述自己的第一段情史开始。他应邀前往发明家斯帕朗扎尼教授的聚会,看到一位穿着洋装的美丽女子安静坐在角落。诗人看到奥林比亚那张精致脸蛋与闪闪发光的金色发丝,便无法自拔地沦陷。 奥林比亚站在台上唱着一曲咏叹调,身上传出阵阵发条声,沉溺于爱情的霍夫曼全然不知爱人是机械人偶的事实。直到一场闹剧后奥林比亚零件四散,他才惊讶瞪着满地变成了金属碎片的爱人,以众人嘲笑声画下第一幕的句号。 韩诺亚扯了两下都银虎的衣角,他悄声说:“都银虎,我们走吧。” 车子还扔在剧院停车场,两个人走在暗淡夜晚中,不是回都银虎的公寓,也没回韩诺亚的工作室。金发仿生人抓着赏金猎人的衣袖,窄窄的小路上不见路灯,只有昏暗月光照耀前路。 脚步声渐行渐远,他们走进一家小旅馆要了个朝南的带窗房间。只需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韩诺亚扔下手里缠着层透明胶带的房卡,向后一仰摔在床上。 都银虎心神意会,脱掉衣服在淋浴间里冲掉了身上尘土,热水包裹身体,暖意一点点扩散。他甩甩头发上的水珠,随意围了一下浴巾就踏出门槛。 房间里没开灯,淡蓝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发着光亮的模样,像是捕食者吸引猎物前来献身。摸黑爬上床沿,都银虎在韩诺亚瘦削的侧脸上留下一圈水渍,亲吻渐渐延伸到胸前,他含住韩诺亚胸前的一点凸起,舌面打着转吸吮,手指探向两腿间缝隙。 扭了两下发现无处可逃,韩诺亚发出细微哼声,扯来一张浴巾包在都银虎湿漉漉的头发上胡乱揉搓,“……都银虎,轻一点。” 回应声音是模糊不清的,都银虎那双猩红色眼睛在浴巾下盯着韩诺亚瞧,抬头应声时也衔着rutou,“嗯嗯。” 更加露骨的呻吟从韩诺亚喉咙中吐露,他吓了一跳,匆忙推开已经半干的脑袋,韩诺亚喘息着找补道:“直接做吧,都银虎。” 于是都银虎翻找柜子,拿出一支旅馆免费赠送的润滑剂,半透明的包装里液体装了八分满。润滑剂放在都银虎手心里暖了一会儿,确认温度适宜才撕开瓶口铝箔贴纸,在韩诺亚背对着他翘起的屁股上挤了一坨。 他扣住韩诺亚蠢蠢欲动的腰,手指先在xue口打转,顺便推入一些润滑剂,收缩时透明粘液又被推出来些,看起来像是从韩诺亚身下流出来的yin靡液体。都银虎俯身抱住韩诺亚,犬齿啃咬腰窝,指尖不安分地向甬道内轻按。 “唔……银虎,快点做吧……”轻柔的声音几乎是在祈求,但都银虎假装没听到,继续用手指cao入潮湿炙热的后xue,按着敏感点反复揉搓。 被快感裹挟着,韩诺亚眼前冒出爆炸般的白光。那根挂在身前的浅色yinjing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他已经埋头咬着枕头达到两次高潮,透明的体液顺着顶端小口不断流淌,床单上印出一片水痕。 xuerou痉挛着紧紧夹住手指,大有不让都银虎撤出手的态度,他只好低下头亲吻韩诺亚的脖颈以示安慰。后脑那撮扎好的头发也一起颤抖着,都银虎掰起他像鸵鸟一样埋入枕头与被子的脑袋,才看到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眼睛红肿了一圈,韩诺亚懊恼地将头发一把扯开,几根发丝被他拽下来。他叹着气在床铺上蜷缩成一团,歪着头靠在膝盖上。半晌后韩诺亚才肯坦白:“特蕾西教授把定位器的位置告诉我了。可不可以帮我拆掉,银虎。” 刀尖抵着皮rou,还是第一次在握着刀柄时手腕颤抖,都银虎深吸一口气,接着划开一层层结构。像CAELUM公司承诺与宣传的那样,与人类无异的人体组织被刀刃分成两半,一半在左侧,另一半在右侧。 血液颜色是静脉血,比起动脉血的鲜红色略微暗淡了些。戴上橡胶手套在仿生人腹壁内摸索,都银虎很快就找到快要和血rou长到一起的定位器。他连忙取出那颗黑色的装置,又拿过皮肤缝合钉关闭伤口。 一共六针,让韩诺亚疼得支离破碎。他吞下几颗止痛药,缓了半晌才抬头对都银虎说:“我们继续吧。” “继续,继续什么?”都银虎说得磕磕巴巴,“定位器已经处理好了。” “zuoai啊,刚才……嘶,只做到一半。”扶着床头踉跄起身,韩诺亚掰开都银虎的手心,将那柄依然紧握着的匕首撇到一旁。 止痛药物让韩诺亚嘴里泛起一阵苦味。他揪着都银虎脖子试图用吻将苦涩减淡,却让几滴泪滴在自己脸上。顾不得手上还有未擦干的血液,他的吻带着血腥与药味,侵蚀都银虎的脑袋,一点甜腥蔓延在舌尖。 残余的润滑液还在韩诺亚屁股上挂着,他用指尖抚平都银虎皱起的眉毛,将自己全盘托出。yinjing挺入力度比寻常zuoai还要柔和几分,偏偏此时冷白月光无情地照进房间,照亮了都银虎脸上几条泪痕。 为什么都银虎也在哭呢?轻轻捧着都银虎皱成一团的哭脸,韩诺亚侧过头瞥了一眼窗户。恍惚间韩诺亚看到星辰在夜空闪烁,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从CAELUM公司逃脱。 痛楚与快感混合成一片海,浪花扑上心头试图将他溺毙。头脑昏昏沉沉,他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朦胧中最后记得的是都银虎那份炙热体温。 [6:30 AM, October 30, 2080] 清晨第一缕光照入窗框,空旷街道不见人影,只见一只翅膀碎掉一个角的蓝色蝴蝶停靠在一旁。 “天亮了,韩诺亚。”都银虎抹了把脸,盯着那只蝴蝶说道。 “好,我知道了。”光着身子,韩诺亚踉跄走到洗手间。切口已经逐渐地愈合,幸好并没有恶化。他不知道自己该感谢仿生人身份所赋予的愈合能力,还是该厌恶这层身份带来的多余义务——昨晚伤口还是深入骨髓的痛楚,今晨就变成了疼痛与瘙痒。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隔着一层墙壁与玻璃,都银虎坐在床边,问出了一个韩诺亚毫无头绪的问题。 无言地呆站了半晌,韩诺亚简单梳洗好后踏出门槛,倚在墙边套上昨天的衣物。身体伸展时牵扯到缝合钉,令人烦躁的痛楚自新生皮rou浮上,这位金发仿生人突然转头问道:“人类都会做梦吗,都银虎?” 都银虎相当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会的。我经常梦见和家人走散的地方,是一片蓝色的海边。” 昨夜韩诺亚只有空白梦境,闭眼的下一刻就是睁眼。他扯出一个不像样的笑容,拆开一包全新敷料盖在切口上,喃喃说道,“那我们就去海边吧。” 风景在倒退,他们穿越过城市与废墟,抵达海边时日光快要落下地平线。金发仿生人蜷缩在座位上,身上只裹了一条毛毯,他在车上等待目的地。 行李被塞在背包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韩诺亚只带了一本夹满落叶的书籍。倒是都银虎从后备箱里找出两套露营装备,他说这是执行当局名单时候置办的物件,现在正好也能用上。 或许来得晚了一些,海水已经不复从前那样蔚蓝,而是泛着一点红。 “从前不是这样的,那边曾经有个水上乐园,我和家人就是在那边走散。现在完全变了,怎么会这样……”他的灰白色发丝在黄昏中闪着光。 踏过沙滩,每一粒细沙都被照得金黄。海水不算清澈,甚至还有点浑浊,赤潮的一抹红永远定格在这片地方。明明是海浪往身后扑,韩诺亚却总感觉是在将他向前推,差点一个站不稳倒在浪花里。 都银虎连忙快步跟在了韩诺亚的身后,担忧地望向那头金发,目睹韩诺亚深吸一口潮湿海风,生怕他会被一汪汹涌潮水卷走。 “没关系的,都银虎。”韩诺亚转过身,抱紧了都银虎。衣物被水沾湿,贴在一起难以分离。他埋在爱人燃烧的心脏上,突然觉得如果时间就这样停止该有多好。 日光已经消失,寒意顺着脚趾向身体蔓延。都银虎拉住韩诺亚的手,将他从涨潮海水中捞出。沙滩上竖起火堆,温暖火光映在脸上,照热了胸膛。 “都银虎,原型机的使用期限……其实只有四年。”他倚在礁石上,湿透衣物挂在一旁,身上盖着件都银虎的棕色皮外套。 罕见地没立马搭话,都银虎手上抓着一根树枝扒拉柴火,他眨眨眼吸了吸鼻子才回应:“那天在公司楼下等你,有张宣传册吹到我车窗上了。” “我总感觉自己是被挂在墙上玻璃框里的一幅画,逃也逃不走。”韩诺亚抓起一把细沙,感受它从指缝不断滑落。眼眶中似乎湿漉漉的,他望向漂浮在海面上的月球,不知从哪儿又飞来了几只蝴蝶,差点一头撞在篝火上。韩诺亚轻轻捏着蝴蝶蓝色的翅膀,将它们拎远了一些。蝴蝶们飘到韩诺亚肩膀上停留片刻,便又随着风飞远。 “那么我会陪你度过每一天的。”都银虎牵起韩诺亚沾着蝶翼鳞粉的手,誓言仿佛有千斤重,一字一句地砸在韩诺亚心口,“不管是人类还是仿生人,对我来说你就是‘韩诺亚’本身。” 他的吻为韩诺亚驻足,潮湿海风似乎也停了,唇瓣接触唇瓣的三十秒里,都银虎闭着眼睛,在心底默写爱人的模样。他听说,仿生人记忆一个人的面庞只需要一刹那,千分之三秒。人类做不到同样的事情,都银虎只能一遍又一遍目不转睛地看向韩诺亚,拓印下一张精细到发丝的肖像。 [7:30 AM, October 31, 2080] 突然感到一阵凉意袭上心头,韩诺亚慌张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房间。身旁没有都银虎,也没有睡前点燃的火堆,只有几个穿着实验服的忙碌身影——韩诺亚认得,他们是特蕾西教授实验室里的助手。 “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已经……”匆忙坐起身,韩诺亚硬生生拽掉了身上几十条线路,各类仪器发出刺耳警报声。 “希望您过得还算愉快,今天开始这里就是您的起居室了。”人堆里冒出一位和韩诺亚拥有相似面庞的仿生人,他扯出一个模仿人类的诡异笑容。 “和我一起的那个人类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韩诺亚急匆匆地追问。 “教授嘱咐照顾好你们两个,他就在隔壁房间呢。”仿生人怀里取出灰色遥控器,他对着墙面像是手指抽筋一样按下按钮,白色的墙面在一瞬间内变成玻璃幕墙——都银虎躺在平台上,浑身插满管路一动也不动。 “他不会有任何危险,只是陷入一场非常持久的梦境罢了。”仿生人歪头向韩诺亚眨眨眼,“请您也躺好,意识备份程序将在五分钟后启动。” “什么?”韩诺亚出了一身冷汗,这比他预料到的结局还要更差一点。 “海边篝火是第一场测试,请问您还满意吗?”仿生人从边柜里取出一支浅色药剂,他熟练地推去空气,快步走到韩诺亚身边按住他的身体。 对方力气很大,韩诺亚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针尖迅速没入他的静脉,未知药物推到韩诺亚的血液循环中。只过了几秒钟他就感觉意识飘忽在宇宙,身体在朦胧间被几位助手摆在平台上,活像只搁浅的鱼。 那些被他一把扯出的线路又重新回到原本的地方,数据在显示屏上闪烁,翅膀被针头固定,韩诺亚被钉在标本处理台上,任人剥夺自由。视野已经变得模糊,混乱的记忆里终于回想起什么——他从未到过海边,记忆停留在剧院边旅馆昏暗房间——原来韩诺亚从来没机会逃走,半年前都银虎在楼顶听从当局命令狙击目标时曾被他出手阻止,那颗未曾穿透特蕾西教授头颅的子弹在地球转了一圈,又在半年后命中韩诺亚胸膛。 [**:** **, ******* **,****] 纯白色房间里空无一物,韩诺亚叹了口气将手边几张《林中小鸟》的乐谱扔在大理石地面上。这里和他被唤醒的房间十分相似,只是没有那只原木制作而成的钟表,对韩诺亚来说时间变成了无限。 他坐在角落,等待一个又一个都银虎的到来,房间是虚假的,韩诺亚却是真实地被困在这里。不见春日不见秋,没有流转的季节,只剩下可怖的寂静。韩诺亚愣愣的看着窗外,连云层都不经常出现,大部分时间只孤单一只月亮,他从未见过的星辰倒是零散地撒在夜幕上。 回过头,韩诺亚却突然看到了都银虎躺在床铺上,他起身凑在都银虎面前打量,一只蓝闪蝶落在他肩膀上扑扇翅膀。 “……韩诺亚?”那副熟悉面孔呼唤他的名字,枪眼擦着大脑,再差几分怕是就要殒命,连胸前都被洞穿。 “嘘。你受伤了,都银虎。”他伏在都银虎肩头,在耳边轻声告知。 他低头吻向都银虎,腥甜的亲吻像在品尝一份生食。舌尖温柔舔向眼角,探入枪眼吸吮,铁锈味液体吞食入腹,破碎的rou渣卷在舌面。唇瓣带着热度,吮吸粉色伤口边缘。亲吻他,直到嫩rou不再流血,泛着不健康的白。 掌心贴着有些凉的大腿根旅行,韩诺亚拽开碍事的裤沿,将那根yinjing握在手上把玩。俯下身努力舔舐yinjing,舌尖掠过每一条突出的青筋,腥咸体液连带血丝一同囫囵吞下,如同宝石一般闪耀的蓝色眼睛盯着躺在那里的人瞧。 韩诺亚调整好呼吸,金发被汗水浸湿红晕悄悄浮现在面颊,他直起身抓住yinjing,缓缓进入已经急不可耐的后xue。日光灯唰地一声全部关闭,只剩下月光反射在瘦削侧脸,圆月挂在云层下,夜晚也罩上一层银白,变得更加清晰。 胸口窟窿泵出的新鲜血液,正顺着肌rou沟壑缓缓流淌,成群的蓝闪蝶落在都银虎身上吸食血液与汗液。眼眶突然冒出泪珠,顺着韩诺亚脸颊缓缓流淌,他轻轻地呼唤着对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