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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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在路明非第不知道几次鬼鬼祟祟地踏入病房时,源稚生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看着那悄咪咪抬起刚准备落下又因为话语定在了半空中的脚,源稚生差点没忍住笑,“现在日本分部统一归卡塞尔总部管理,一切对外的防御已经解除,更何况你们是本部派来的专员,理论上现在也算我们的直属管理,没有日本分部的人敢来拦着你的。” “所以不用这么地……嗯……”他的中文还是不太好,能想到的类似形容词都不是什么好词语,憋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小心翼翼”。 “啊哈哈哈是吗,我说难怪门口那个大哥躺在椅子上盯着我不说话,还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你们日本这边的人都会点忍术,睁着眼睛睡觉什么的。”才不是嘞,超可怕!死死地盯着他藏身的地方都不带眨眼的,吓人得要命!是直属管理又认出我来了的话就该夹道欢迎啊,害的我藏了半天才找到机会溜进来。路明非局促地挠挠头,心想着自己现在官大一级压死人,回头就要让那个看门的给自己开一百次门。 “嗯,水鬼的话,可能是以为总部的专员都有一些……奇怪的爱好。”源稚生看着路明非的脸色,绝口不提率先觉得总部的人都是神经病的人就是他自己,“所以任由你按你喜欢的方式进来了。但是下次可以直接进来。” 你们才奇怪,你们喝茶都喝开水!路明非腹诽着坐到了源稚生的床前:“你什么时候醒的,之前几次你都发现了?”他想给源稚生倒点开水,但日本的病房显然不像中国那样每个床头柜都有一个烧水壶,只好搓了搓手搭在膝盖上。 “没有,只有上一次。而且只是模糊地感觉到一点,现在才慢慢恢复过来,才看得到你。”源稚生笑了笑,“也可能是你藏的很好,之前几次我都没发现。” 路明非苦笑道:“我这都能算藏得好的话,你们这边早就被总部的人包围了。我的潜行课成绩只有D。”甚至这个D都有可能是校长友情给的。 源稚生看着路明非,嘴张了张,又闭上了,路明非是他们的恩人,他没必要自讨没趣地去深挖恩人背后隐藏的秘密,只是叹道:“这次……谢谢。” “我知道只是一句谢谢不够,日后你若用得上日本分部这边的人,尽管开口,包括我。” “别别别,跟我没关系,你们在那里大战的时候我还躲在地窖里喝酒壮胆呢,你可以谢本部那边,就是他们那天从天空扔下了一个什么东西把白王炸死的,或者老大和师兄他们也行,他们也挺努力的……”路明非声音越说越小,迎着源稚生笑着看着他的目光,忽然觉得又没有了辩解的必要,“你怎么知道的?”他轻声问。 “感觉。”源稚生眉眼弯弯,“而且,不是什么人都敢把白王的名讳挂在嘴边的,特别是混血种。” “就不能是无知者无畏么。”路明非嘀咕着。 源稚生笑着摇摇头:“无知者只是无知,但尚有骨血两连的敬畏,那种感觉是刻在我们的身体里的,不必说也没有人敢去主动提及,即使那位现在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你不想别人知道,我们都不会主动去说,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有任何的监视,这个我可以保证。提到这个只是想谢谢你。”源稚生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谢谢你救了我们。” “哎,哎。”路明非手忙脚乱地想要接着面前这位刚恢复不久的重症病患,甚至想喊一句爱卿平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用内什么……”他半天才把这位执意要向他鞠躬的日本人扶起来。“我虽然是中国人,但是我是死宅欸,经常看你们这边的频道的!每次看到你们摆这个姿势我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啊!” 源稚生没忍住笑了:“日本这边确实有这种仪式和习俗。” “可不是,天天看你们的新闻摆这个姿势就没什么好事的,我们老中人,老传统了,一般来说受不起这种。”路明非把源稚生摁回床头,帮他把床柱摇起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挺好,嗯,长时间的睡眠后肌rou无力是常态,以我的血统来说很快就能恢复好。谢谢你的关心。” “象龟,你比之前爱笑了好多。” “是吗,可能是一直以来要负责的事情都没有了吧。”源稚生嘴唇弯弯,笑起来非常地漂亮,“日本分部已经全线被总部接管,蛇岐八家解散,牵头的几家死的死伤的伤,不会再有反抗的余地。” “还有……” 源稚生垂眸,笑容淡了些许,这让他又有点像回归了之前不拘言笑的模样,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好像只是随便找个东西盯着,若有所思:“谢谢你救了他,我的,弟弟。”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喊出这个称呼。”他说这句话时手指止不住在相互搓着。 “有的,稚女在最后可是一直都抱着你,一直在喊哥哥。都是被赫尔佐格骗的,你别想那么多。”路明非干巴巴地说道,他一向不太会安慰人。 源稚生摇头:“我是黑道成员,我作过恶,其中有些远比把你们丢在深海更恶劣。我承认我绝不是个好人。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坠落在红井里。” “我曾经想做个正义的朋友,但就连我一直深信不疑做的自诩正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骗局。橘政宗明明罪该万死,但我也无法完全恨他。” 源稚生自顾自说, “一直受橘政宗的蒙蔽,甚至杀了自己的亲弟弟,最不该活下来的是我,但是现在窝囊地想继续活下去的也是我。” “路君,事到如今我跟你说这些,我是不是很卑鄙?”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我觉得老大叫你象龟,真是一点都没叫错。” “认定的宿命刻在骨子里,结实的臂膀如磐石不动摇,眼睁睁地看着命运和残酷和失败将自己压垮,很多不应该是你承受的,不该是你背负的,你都扛在自己肩上,像象龟一样刻在骨子里慢慢地向海滩的方向爬,但永远爬不到尽头。” “我不是说要否定你的想法,但是象龟,你这样太累了。” “可能是,”源稚生躺下来,“有一点。” “其实之前小绘跟你一起偷偷跑出去的时候,我悄悄去看过你们。”他忽然笑笑说。 “啊?”路明非脸上的表情仅介乎于“你当时居然没有跳出来切了我”和“这你都没下手”之间。 “是真的”源稚生笑道。 天照命和月读命,两个在神话里分不开的二人,其实也有着相似的命运,看上去他远比绘梨衣自由,至少不用被关起来,实际上他一直被困在身为家主的使命里。 有些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出去走一走。 于是某一天,他跟着路明非和绘梨衣,走过海边,走过山川,走过泥泞的铁路。 把绘梨衣送回家,离开的路上,源稚生忽然问男孩子适不适合也有一个玩具熊。 乌鸦和夜叉当他说的是源稚女,开玩笑说那人那么不合管教,少主你要是真的对他还抱有情面,不如送个迪迦奥特曼模型。 超人模型,源稚生其实有很多,在他赚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他报复性地给自己买了一柜子——小时候的他只能远远的地隔着橱窗看着,眼里闪着羡慕的光。 ——而在他杀了源稚女之后,他又将那一柜子模型全部埋了起来,他不配成为正义的伙伴,他的内心随着亲弟弟的死去早已腐朽。 但当他抱起昏睡中的绘梨衣,连同那只硕大的轻松熊,一路上追随着他们一同走过的路,脚下踩着混有樱花花瓣的泥土的味道,晴空的阳光里有暖和的气息,飘下来的落叶没在头顶里,从风里飘来的温柔的“世界很美好”,便又装进了他的心里。 “我其实也想要一只轻松熊,偶尔的话。” “这个时候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卑鄙?看着像我对你的请求。”源稚生开玩笑似的跟路明非说。“我其实很羡慕小绘那天跟你走的那段时间,可以肆无忌惮地玩。” “那我们走吧。”路明非眨眨眼。 源稚生跟着他眨眨眼。 路明非顶着喉咙里的干涩说:“你,就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 “都拐过日本黑道公主和花间TOP牛郎了,再再再拐个黑道头子有什么,”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他说这话纯属脑子一热,其实内里怂得不行,他有什么能力救他们啊,连将他们从地狱里硬拖回来还是靠和路鸣泽交换那1/4,话刚说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但他还是咬着嘴里两侧边的rou说,“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就去你那什么……什么沙滩!” “蒙塔利维海滩。”源稚生下意识回答道,呆愣了一下,他又轻声笑笑说:“那日本分部这边……” “别管什么日本分部了,”路明非打断他说,“你们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经历过之后你还不能为自己而活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你们,你们的命都是我救的,不听我的你们就死定了我跟你们说,我我有办法让你们都听我的命令的只是我没用而已啊,你现在就收拾行李跟我走,去海边,去那什么沙滩,哪里都好总之是你想去的地方就是了。” 源稚生无声地盯着路明非看,看到路明非感觉脊椎发麻的程度,忽然就笑了,他横竖看出来路明非的色厉内荏,但无所谓,他乐于这样,于是他起身说“好,我们走吧,我收拾好了。” “你什么都没带啊?” 路明非说。 “我什么都不需要。” 源稚生说。 只要能就这么跟着你就好。 “嗯当然,有需要的话,这个给你。”源稚生塞给了路明非一张卡,据说里面是他所有的零花,之后的支配权就交给路明非了。 路明非拿起卡,往手机里一刷,手上差点没拿稳给飞出去,他吞了口唾沫问:“这能买下整个日本分部吗?” 源稚生眨眨眼:“不一定,但你喜欢的话,或许日本分部可以倒贴,趁我还是少主的话。” “然后砸锅卖铁一辈子给总部打工?我才不干!” 于是趁着夜色,卡塞尔总部唯一的S级执行专员,带着日本分部头领兼蛇岐八家家主,在看门的水鬼眼睁睁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地”坐上了飞往沙滩的直升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