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女老师F

    在开始解说那件事件前，我觉得要先说一下我和我前夫的关係??一直前夫前夫的，连我自己也觉得烦，我们就用他的代号m去称呼他好了。

    我对m的第一印像是：「他是一个老实得可怕的人」。刚认识他时，我就不打算和他深交下去，因为我最不会应付这一类性格的人。乐观地看，老实的人就是为人正直，对很多事情都会很认真地看待；但他们最麻烦的地方，正是那一股无法抵挡的热情。例如说，我和m第一次在非工作的时间中说话，是在一个上班前的早上，我们在附近的麵包店碰到。

    那个时候，我在结账，我还记得我买了一个蜜瓜包和牛奶，总共是十五块。当我结账后，突然看见了店员拿着刚出炉的热三文治出来，我就想要多买一个三文治。我就再排队付钱，然后发现这家店正在做优惠，凡购买两个包，第二个包就有半价优惠。接着我就跟店员说我刚付钱的，所以应该可以少付个几块。但那个店员就偏偏不让我，她说一定要一起结账才可以半价。「是吗？」我没有太在意，没关係吧，有就有，没有就算。正当我打算转身离开时，一把声音在我背后发出。

    「为甚么不给她优惠！」

    我转身一看，m不忿的脸投入了我的眼目。

    「明明你认出她是刚才结账的顾客来，那你应该给她优惠的。」

    「可是，我们公司有规定??」

    「我知道，但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你不能变通一下吗？」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他正拚命地和店员理论着，为的是让我得到我该有的半价优惠。虽然只是为了一个半价的热三文治，但也足以在我心中產生了一丝悸动。可是，我很快就恢復理智。我尝试制停m，跟他说无关係，但他依然很坚持，说要帮我主持公道。那种莫名坚持的热情，我无法拒绝，特别是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而做的。

    就这样，我们扰攘了十五分鐘左右，店员才放弃规定，给了我半价优惠。「太好了！」m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大声地喊出来。我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对我们露出厌恶的眼神。应该是我们一连串的奥客行为，引来大家的不满吧？我立刻把m拉了出去，然后把那份热三文治塞给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这是你的三文治，为甚么给我。」

    「就当作是给你的谢礼，那我就没有欠你的。」

    「当然不行，这是你想要吃的。」

    「别多说了，这样就行了。」

    我不想纠缠下去，打算随便敷衍他。

    「??这样的话，我把钱还给你，就当作是我向你买的。」他手忙脚乱地翻开背包，从钱包中掏出几个硬币给我。

    别再跟他纠缠，这样想着的我打算接过钱就走。可是我打开手一看，发现他给了我全价的钱。

    「不是啊，你给我一半的价钱就可以了吧。」

    「当然不是，因为我只是向你买了一个包，所以我没有半价优惠。」

    我愣住在原地，呆看着他那副天真的脸，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怎会有如此傻气的人？他疑惑地看着我，使用敬语问我发生甚么事。我立刻收起笑容，跟他道了别，然后加快脚步上班。当然，我一转身，就继续回味着他那天真的模样。

    从那时开始，我就对他有了好感，但那还不属于爱情上的情愫，更多是觉得他是一个有趣的人。但同时，我也觉得跟m相处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感觉他那个坚持的性格会带给我很多不必要的事情。所以，我还是没有主动认识m。

    可是，我却被他缠上了。m会在早上假装碰巧遇见我，跟我买同一款的麵包，然后就一起结账；m还会不时约我一起食午饭，但我习惯自己在美术室中食午饭，所以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加上他还会送很多小礼物给我，像甚么画笔，甚么绘本??但他却不知道，对于一个艺术科老师，这些我都拥有了。

    我渐渐发现，m在追求我。而且好像整间学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般，不断有老师来问我们的八掛。这让我有点反感，我不希望自已成为话题人物。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没有想和m交往，他虽然外表个性都不错，但他实在太像一个小孩子了。也许可以和m搞曖昧，但我无法接受我一辈子要和一个大男孩在一起。那时候，我在心中默默发誓，无论m用任何的方法，也不可以接受他。要不然，我一定会后悔。

    无错，我后来还是跟他恋爱了，而且还结婚了。这是因为，他把我最后的一道防线攻下了。

    事情是发生在那一次调节薪金的会议上，我们学校会把所有老师集合在一起，然后在会议上公佈加薪安排。这很疯狂吧？等于说所有人都会知道学校对你的满意程度。那一次会议前，我工作了已经整整三年的时间，除了通胀以外，没有明确的给我加薪过。我想说，这一次可能也不会有，毕竟艺术这门科目不是公开试的主修科。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学校不给我加薪的同时，竟然给那个新来的音乐老师加薪了。同时艺术类性质的老师，她却比我早得到学校的认可。

    我当然很清楚理由，年轻貌美，讲话柔声柔气的，加上她来自一间外国的名大学，加薪的难度当然非常轻易。可是，纵使理智上知道原因，我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正当我要起身抗议时，再一次，他看出了我的心意，比我快一步站了起来，向校长提出抗议。

    包括我在内，所有的老师们都镇惊不己，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在会议上向校长表达不满。即使是对薪金有意见，大家更多是乖乖顺从，不敢微言，谁都不愿意放弃一个铁饭碗啊。而且，那个向来有礼幽默的m，竟然出口顶撞校长。这简直和大家一直所认识的m，判若两人。

    看着那个不惜与学校撕破脸的m，我才明白到，m愿意为了我，甘愿付出自己的前途。他能够知晓我的心思，就算是我不开口，不把情绪放在脸上，他也会知道。当他知道我的感受和渴想时，他愿意拚命去满足，拚命去为我争取。即使他会与校长结下樑子，也许会影响自己的职场生活，也许他再也没有机会加薪，也许他会失去工作，但他依然愿意为了我而发声。

    我这才体会到，m愿意给我我想要的爱，也就是为我付出的爱。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无论是让我可以得到一个半价的热三文治，还是为我争取更好的待遇，这些都是为我付出的表现。只要m是一个愿意为我付出的人，就算他有多幼稚也好，那都不再重要。只要能得到那一份爱，就足够了。

    然后，我接受了他的追求，而且我变得更主动起来。我们会偷偷牵手上班，好几次差点被学生看见；他还会偷偷到美术室中和我食午饭。我们正在处于热恋期，我知道这个形势非常良好，要是时间一长起来的话，可能我和m的关係会改变。我很想留住这个男人，我很想留住那一种甘愿为我付出的爱。而唯一可以拥有他的方法，就是用婚姻作为我们的约束。所以，我用了一个方法，我故意在学生面前把m的暱称说了出来，让学生们把消息推出去。果然，当学校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偷偷恋爱后，製造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很多人推波助澜下，m向我求婚了，而我也高兴地把戒指戴上了。

    我成功抓住了m，以为只要和他结婚了，就能永远守着我们的爱情。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件事。我以为m与其他男人不同，不为因花心而做出那种越轨的事。我曾经以为他付出的爱，只是为我一人而付出。我以为，在他心中，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体。可惜，这都是我的以为而已。

    在那个爆料留言前，其实m的出轨是有迹可循的。其实我们结婚后不够一年，我就有感觉他对我变得冷淡了，而且是很明显地感受出来。在我印像中，他是一个不太会说谎的人。那一阵子，他经常留在学校加班，然后晚一点回家。当我问他去哪时，他不是说留在学校，就是说去了健身房。最重要的是，我感觉到他对我的爱开始变质。他再不会为我着想，很多事都不迁就我。跟他对话时，总能感觉到一丝丝的不耐烦。

    其实，我在那时候就有怀疑过，m是不是对我厌倦了，他是不是爱上其他人了。

    接着，那个留言突然出现，学校顿时变得乱糟糟的，所有人疯狂地猜测谁会是那个主角。虽然所有人都坚信不是我的前夫干的，但我却比所有人更不信任他。我很清楚，那个人一定是m。为了确定我的怀疑，我想要找到一些证据证明。然后，我想起有一天晚上，m很晚才回到家，而回来时是满头大汗，神色很紧张，只说了句刚运动完就回房了。我想着那一天他的异样，然后偷偷走进了警卫室，调了那一天的录像带，查看有没有m的行踪。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他和那个小社工走进学校洗手间的片段，而且她身上穿着我和m的那件情侣外套。

    那一刻，我知道我失去了m，我的位置被人夺去了。我无比的愤怒着，我无法原谅m背叛了我，我无法原谅m把我独一无二的位置给了别人。我下定了决心，要向他復仇。

    无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在早会上向所有人发了言。虽然他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谎言，但不知为何，我听得非常入神。听着听着，我感到后悔了。他的说话让我想起了当初那个为人付出的m。即使我知道他就是那个出轨者，也是他让其他两个同事陷入苦境的。但那时我看到的，会不会是m真的想为了拯救他人而说的话，会不会是他为了让我免受学生们的闲言闲语，而做的行动呢？很荒唐地，我在那一段言词中，再次感受到他为别人付出的爱。

    我立刻后悔了，打算把那一段片段交给他，向他坦白一切。也许他会为我改过，也许我在他心中还是有地位的，也许他会为我放弃那个小三，我们就能回到以前那样。

    比起破坏一切，我更希望把生活变回从前的那样。

    但是，这个计划被人破坏了。当天晚上，我找到的那段闭路电视片段在网上公开了。当我发现时，讨论区已经变成一个修罗场，所有人已经在批评m的所作所为了。我很失措，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不断地打电话给m，他没有接通。我内心很慌张，立刻跑回学校，在我位置中不停翻找装有片段的u盘，却无法找到。我一边哭泣着，一边把桌上的书都推倒在地。就好像是，我和m的爱情，同样消失在这重重的书堆中，永远找不到一样。

    或许，我所追求的爱根本不存在吧。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地为我付出，终有一天，他也会放弃我，不再以我为先，不再愿意向我付出爱。为人付出的爱，只是一种短暂的感觉。当那份强烈的感觉消失时，也就会变得坦然无存了。

    后来的结果，你可能会知道，m失去了所有的事情，而且他和那个情人也分手了。我亲手破坏自己的爱情，也亲手破坏了m的人生。而我，也变回遇到m以前的我。虽然我是感到后悔的，但毕竟是m外遇做成的结果，所以后悔造成的影响并不是太长。我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没有打开过手机和电脑。好好沉淀后，我才回到了学校，打算重新面对人生。可是，一切却改变了。原来不和我说话的老师们，会跑过来安慰我；美术室门外贴满了学生们的慰问纸条；无论我走到哪里，人们都会对我投射出不一样的眼神。他们无时无刻，都会想要关心我，让我的心情可以更好。

    这简直是一个地狱。

    我讨厌这种同情弱者的关心问候，我讨厌成为别人眼中一个可怜的失婚妇人，我讨厌这种在低谷中的假情假意。

    「老师。」

    我愕然地回首，太不知在甚么时候，站在我的背面。他脸带微笑，神情中透露了内心中的期待，缓缓地开了口。

    「现在，我明白到甚么是为人付出的爱了。」

    说完，他从口袋中伸出左手，慢慢打开手掌，露出属于我的u盘。就像被一千枝利针插在我身上般，我一下子感到毛骨悚然，但愤怒在转眼间就把我吞噬了。彷彿把我的双眼染上红色，把我的双手化作一把利剑，要把眼前的他送到地狱的深渊。

    「像这一种被同情的爱，我一辈子也不需要。」

    这是我最后一次和太说话，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我无法想像，他的脑海中是如何运作的。我后悔我向他说过我渴想的爱，或者应该说一些教科书上的答案。要是如此，可能今天的结果就会不一样了。

    后来，我离开过学校一段子，然后隔了几年才回来再工作。虽然那些事对我影响很大，但现在毕竟过了很久，而且我也没有再跟事件相关的人联络了。所以我回来工作了，毕竟现在的薪金因而变得很理想。（??）太会否是喜欢我？我觉得不太可能。我更多是觉得他是一个对爱误解，用错的方法去得到爱的小男孩。虽然他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成他为了得到我的爱。但是，为甚么我能够确定他不是喜欢上我，原因是太的本身。正如我所说的，他是一个很特别的男生，而且是一个艺术能力非凡的学生。在他的画中，会表达出他的想法，我经常可以感受到他的内心世界。在他高二的那一年，他拿到一个中学艺术新星奖，而他的得奖作品，名叫《蓝色浪漫》。

    那一幅是在描绘迷雾中的两个男生。

    这就是我认为太不可能爱上我的原因。我不确定会否与遗言中的「不为人知的爱」有关，也许遗言所说的事，与m的事件无关。（??）我很确定太是自杀的，当我看到那句遗言的图片时，我就已经确定了。这是因为这个「我」字，只有他会把这一笔倒着写。毕竟我做了他三年的老师，这种事还是认得出来的。

    （??）等一下，接下来你会找我的前夫吧？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