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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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别情坐在床上发愣。 邓屹杰来送信的时候,他以为是76号给他找事,邓屹杰神情严肃,实在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却没想到越是这样的人,说谎越是面不改色。 ——里面是一个法国侨民的地址,这个法国人恰好是个医生,恰好是第三国际的支持者,恰好有稳定的盘尼西林购买渠道,恰好还认识一支给法国人运送货物的车队。 一切都那么凑巧,除了这封信是祁进送来的。 “老卢,你听说过这位法……什么安大夫吗?” “没有,”卢长亭还在做觉醒剂的实验,压根懒得理他,“他谁啊?” 姬别情摇摇头:“我去问问江采萍。” 这其实更像是祁进给他挖了一个坑等着他自投罗网,万国酒店里的行为更像是放长线钓大鱼,姬别情冷静下来将纸条放进抽屉,紧缺的物资反而不差那一两天,他不打算冒险。 “叶未晓。” “啊?” “你那天遇到高剑,都说了什么?” “就……说我去买药,还有为我上次找他的事情道歉,就没了,”叶未晓不解道,“我没怎么跟他拉近关系,但他那天态度还行。是出事了吗?” “没出大事,”姬别情单手不停地抚着额头,“你先去休息。” 盘尼西林是盟军的管制药物,产量本身不算低,但国内没有生产线,在黑市想买要花大价钱,还要冒着被伪政府和日本人发现的危险。卢长亭和江采萍为此困扰许久,目前每周最多就拿到两盒,前些天送到联络人那里去的,是攒了两周的量,也不过那么一点。 如果祁进提供给他的是一个真实有效的途径,那么至少半年内他们都不会有太多顾虑。 “那个法国医生的诊所,我打算自己去看。” “你是不是疯了,”卢长亭叹气,“就算这些资料都是真的,如果你推开门,里面是一群76号特工,或者一群日本人等着抓你,你怎么办?” “可他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去买盘尼西林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病得很重,”姬别情说着还咳嗽两声,他确实没痊愈,“病急乱投医嘛。” “那你……” “万一祁进真的暗恋我呢。” 卢长亭震惊了几秒,伸手去探姬别情的额头来确定他不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姬别情挥开他的手,苦笑一声:“别这样老卢,开个玩笑都不行。” “人命关天的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再不行的话只能去求关红花,”姬别情皱眉,“但他们夫妻现在很困难,中药铺被人赊了不少账,雪雪也长大了,他们想把孩子送到边区去,现在也没有条件。” “别强人所难,我们想想别的法子。” 姬别情指了指桌上的信封。 卢长亭无言地离开姬别情的卧室,好在今天医院是晚班。 不仅是姬别情,所有人都想不通,之前姬别情想尽办法试图和祁进拉近关系,又是送礼又是请吃饭,祁进不为所动,而现在姬别情病了一场,祁进也跟着像变了个人,甚至主动替姬别情的危险行为打掩护,这完全不是一个76号官员该做的事。姬别情实在想不出理由,索性就不去想,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却又因为鼻塞,睁着眼睛望天花板,睡不着。 或许是应该赌一把的,但是赌什么呢,赌祁进真的暗恋他? 可祁进长得又不丑,甚至称得上好看,被这样的人暗恋好像也不亏——姬别情揉揉鼻头,如果能借着这份暗恋,把祁进发展成他们的同志,那就是赚大了。 有必要的话,假戏真做也不是不行。 ** “先生,我……” “又这么晚回来,”祁进靠在沙发上抖抖报纸,抬眼一看,凌晨一点,“去哪儿了。” 邓屹杰支支吾吾,他没想到祁进这个时候还没睡,拎着两本旧书站在客厅不知所措。祁进瞥他一眼,叫他坐下,拿过他手里那两本书翻了翻。 是两本日文的小说,上面有私人藏书印,不是图书馆借来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邓屹杰低着头:“我……我不是故意擅自行动的,我想等确认了消息再跟先生商量。” 祁进将书还给他:“现在说吧。” “我这些天和一个日本厨师有来往,他叫平野信之,是在这里开居酒屋的侨民,他是家中独子,有一个早夭的meimei,父母去世都很早,他是一个人在上海生活。他和很多日本上流社会的人士有来往,据说是因为厨艺出众,他也是您上次参加的宴会的主厨。” “你怎么会和他认识的。” 邓屹杰小声道:“他受伤倒在我们家后门,我把他捡回来养了几天伤。” 祁进眼前一黑:“在哪里养的伤?” “就在我们家柴房……先生放心,我没有放他出来过!除了吃喝拉撒我都是把柴房门锁了的!”邓屹杰解释道,“而且他,那个,他不懂中文……” “不懂中文你们怎么交流的?” “就……这样比划……” 祁进觉得他身心俱疲,他从未想过邓屹杰比高剑还要油盐不进。他把报纸叠好放在一旁,双手撑在膝盖上抚着额头:“往下说。” 邓屹杰定了定神,悄悄往远离祁进的方向挪:“他经常邀请我去他的居酒屋,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做菜,或者读诗,他只能听懂几个很简单的中文词,员工也都只说日语,我基本能断定去他那里吃饭的日本人也不会有所避讳,我觉得这是个突破口。” “你想让这个平野信之给你收集情报。” “事实上已经有成果了,只是比较偶然,”邓屹杰清清嗓子,“在您去参加宴会的前一天,我已经知道他会担任宴会主厨了。” “那现在呢?” “藤原家和鬼影家的人经常在他的居酒屋吃饭,还包括一些宪兵队的军官,我想我们可以想办法安排一个人进去。” “他信任你吗?” 邓屹杰脸色有点发红,声音也犹豫起来:“应该……是有的。” 这态度很可疑,祁进还想追问,却被邓屹杰先一步抢过话头:“先生,您之前不是说北平方面会来一位曾在日本留学的新联络员,我今天上午收到电报,下个月就能去接应,等她到了,我们再商量。” “你……” “先生晚安!” 祁进开始怀疑他对学生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问题了,一个两个的都神秘兮兮地瞒着他在做什么,尤其是邓屹杰,跟谁学的毛病,什么东西都往家里捡。 他其实睡不着,不知道姬别情到底有没有去找法比安医生,下周就有法国人的船只停在港口,运输队很快就到,如果这一次没有抓紧机会,姬别情就要等到下个月中旬。或许送信还是太含蓄了,可是直接把货送到姬别情手里,好像又太明显。不然下次让叶未晓去做传话人,他和高剑见过面,也不算太突兀…… 上级没有消息,他不能盲目和“焚海”直接联络,这可能会破坏当前的工作布局,而且目前的形势还算稳定,除了突然冒出来的“觉醒剂”在日本军队中的作用还未查明,其余都还算是常规工作,他不想轻举妄动。但祁进也知道“焚海”找了他很久,他迫切地想要提供帮助,以至于他们双方都显得不算孤立无援。 离天亮只剩下一个小时,他没有太多休息时间了,希望今天谢采和魏宗明别闲的没事来烦他。至于那个什么平野信之,只能寄希望于邓屹杰还有分寸。 “姬先生?” “祁长官不在?”姬别情摘下帽子往办公室里面张望,“您也在这儿等啊,谢长官。” “祁长官还没到,我就是路过看看,”谢采笑得很不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祁进和姬别情居然还有点交情了,他和藤原广嗣竟然都不知道,“姬先生的病怎么样了?” “还没痊愈,不过多亏祁先生介绍的一位神医,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这不是来道谢吗,”姬别情站在门口,完全没有挪动一步的意思,“谢长官您忙您的,姬某等一会儿就是。” “道谢就不必了,姬先生少给祁某人找不痛快就行。” 祁进的声音冷不防从两人背后响起,谢采自觉气氛不对,跟着客套几句便找理由离开,过了拐角才叫陈徽去盯着那边的动静。姬别情愣了两秒,终于开始对江采萍的猜测产生了一些怀疑。 这叫什么,忽冷忽热的,祁进在欲擒故纵吗?还是因为谢采在这里所以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