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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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泉淮近日又经历了一次记忆错乱。 曾经多次的记忆遗失严重影响过他的正常生活,即便随身携带纸笔记录要事,终究还是会有诸般错漏。今年忘却昔年,今日忘记昨日,空缺的记忆令他无从认知周围实体存在的确切意义为何,只他一人坠入苦闷困顿的深渊里。自少时起便习惯于诸事亲力亲为的月泉宗主究竟是认识到世间终有自己无可违逆之事,心内挫败感不断累积,性情也逐日变得狂躁暴戾。 然此番的记忆缺失似乎并未使他切实受到影响。遂百岁有余的拥月仙人今日心情尚好,甚至还哼上了小曲。 昔时他妾室虽多,却早在认了无法得子的命数后便没了心思再与那帮娇姬美妾流连。那夜与义子发生之事原也只是为压制功体凰炎躁动引发的高热,一时兴起才叫人来一试,究其过程亦算不得真正肌肤相亲。 而他却意外从中尝到了如初次云雨一般的新鲜与欢愉。 迟驻是于一次宗内宴饮间觉出不对劲的。本在不起眼的角落独自用餐,偶觉某人的目光似乎总锁在自己身上,盯得他饮食难安,浑不自在。究竟是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感觉,抬头望向端坐正席上那位,只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嘴角还挂了一丝清澈笑意。迟驻一时怔愣,没能挪开眼,这些年来他头一回觉得返老还童的月泉宗主在那一刻,好像真的十六岁。 待宴罢回返居处时,月泉淮身边只带了迟驻一人随行。 「昔日都是岑伤在皇城中跟着月泉淮料理诸般事宜,我于此间走动不多,该是叫岑伤随侍更为方便,为何偏偏……」 迟驻如是想着,沉默地撑着纸伞跟在月泉淮身侧为他遮挡着簌簌夜雪。 「适才见你席间用了不少点心,以前倒没发现,你爱吃甜的东西?」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迟驻有些无所适从,他捏紧了伞柄,乖顺答道:「……少时在家中母亲常做来吃……」 「那你这会儿可是想家了?」 ……他明知我家仇,此番提及是又要耍什么花样来掀我伤疤? 右手忽而被握起,断骨钻心的痛令迟驻登时眼前发昏心脏狂跳,他本能地迅速撤回右手,满眼防备地看向那位始作俑者,方才撑的伞也滑落在雪地里。 而对方却一副懵然模样,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这手是怎么了?我看看。」 迟驻一时摸不清月泉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后退几步离他远些,那人却已先一步扯下了他遮掩伤处的手套。那只骨节尽碎未能及时医治而变得形容狰狞的右手随即暴露在二人眼前。迟驻偏过头大口喘着气,他不想看,也不敢看,这残肢是他日夜惊惧恐慌的梦魇,而他身前正是制造这场梦魇的人。 「这……是谁做的?」 迟驻闻言,想着近日月泉淮的反常行径,倏忽间明白了个大概,一时竟直想笑——他真忘了。也是,捏碎一介叛逃之人的右手于他月泉宗主而言能算得何种要紧事,难道还会在他当年的随身手帐中记上一笔吗?自己在暗牢中被关了那许久,日日夜夜苦痛挣扎,人一夕之间便可将这些尽数抹去不作数了。思及此,他目中光芒更为黯淡。 迟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答道:「当初在斗场不慎为人暗害所致,义父无需在意。」 他闭了闭眼,一言轻描淡写地将过往掩盖过去。 不然教他如何,难道告诉月泉淮这只手会成这样全是拜他所赐?在此人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的下场,恐怕无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迟驻觉得有些窒息,只想快些结束这场交谈。本能驱使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俯身拾起纸伞,言语间不觉带了些催促语气,「夜里雪大,义父还是快些回去罢。」 月泉淮看出人脸上情绪,也识趣地不再多问,将那只手套还了回去。 将月泉淮送至垣虚宫的寝殿前,迟驻正欲告退,却被连人带伞给直直拽了进去。 踏雪而归,月泉淮因所修功体缘由热意不绝,而迟驻身上却冒着冷气儿,鼻头也冻得有些发红。 「义父,时候不早,您还是早些歇……」 不待人把话讲完,月泉淮径自将人圈进了怀里,轻轻摸着人后背,似是在安抚。 ……好暖和…… 迟驻趴在他肩头,阖了阖眼。 曾遍受苦寒折磨的他向来偏爱温暖,只是现下这温暖的源头……为何会是他?不该是他。 心念挣扎间忽觉对方欲解自己腰带,迟驻猛然回神,忙推拒着要阻止。 「阿迟害羞了?先前不是都已经弄过了。」月泉淮见状,贴近他耳边低声道,「当时阿迟可是硬得很呢。」 迟驻闻言,一时满面通红羞愤欲死,「……那是义父功体有异所以才……」 「才什么?」月泉淮轻啮了一口他泛红的耳尖,引得人一阵颤抖。又沿着他鬓侧亲吻至鼻尖,于他唇边逡巡,「老夫现下躯体无不妥,阿迟可还愿与我——」 「不……」迟驻从对方眼中辨出不该有的情欲,心中反抗之意愈加浓烈。 那夜之事迟驻虽倍感腌臜后悔,却也更是恼恨自己在他面前总不受控制般地顺从讨好。 他定了定神,与身前人分开些距离,「那日是迟驻言行无状,冒犯了义父,自当认罚,还请义父降罪。只望义父往后别再这般……」 月泉淮见他竟如此神情恳切地拒绝自己,心中不悦,却也还是收回了于他腰间作乱的手。想着迟驻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刻,毕竟——来日方长。 迟驻没想到会这般顺利被月泉淮放走,一路上心绪交杂纷涌。 月泉淮该是忘了昔日有多看不惯他,忘了曾对他如何磋磨,倘若真放任与他相行苟且,来日他若记忆恢复,届时自己又当落得何种下场,他赌不起,也不敢赌。 披着夜雪回到居处时,身上已经冷透了,简单清洗后躺进冰凉的被窝,迟驻不由得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一个恍神,他惊觉自己竟在怀恋义父给的那个温暖拥抱。 方才他那双手,会不会,是真的想要安抚我…… 被轻咬过的耳尖蔓延起迟来的热意,仿佛那人现下正在他面前,那双向来妖异的黑瞳里翻涌着不息的情欲,他浅淡的唇凑来他耳畔,低哑地唤了句—— 阿迟。 一次……就一次…… 室外落雪未歇,风声恰掩去室内之人轻浅的喟叹。 迟驻一手轻遮住眉眼,另一手上与腹间尽是自渎后的痕迹。 是夜,迟驻没有坠入昔日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