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小说网 - 经典小说 - 伊甸园在线阅读 - 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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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亚当大人,我们的父亲依旧抱恙在身,请原谅由我和龙邕来迎接您。”

    龙柊低头把手放在一条腿上微微屈膝,旁边的龙邕也合手鞠躬。

    “既然您步入了龙船的地界,就请让我们用龙船人的礼仪招待您。”

    龙邕在一旁补充道:“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龙家人绝无任何怠慢您的意思,您一直是伊甸园最尊贵的存在。”

    亚当点了点头,他脸上挂起那副迷人的笑脸,宽厚地说道:“我也一直很挂念龙家主大人的身体,希望有机会能当面慰问他。”

    “那是自然。”

    龙柊和龙邕从他们中间让出一条道,烟雾缭绕的水面上,一艘华丽无比的金色巨轮静静泊靠。登船梯宛如一座浮桥,连接着船只与岸边,桥两侧站满了龙家派来的宫娥,个个身姿婀娜,手臂上的彩带在微风中起舞,宛如无数双柔弱无骨的手在迎接圣巡的王室队伍。

    龙柊和龙邕站在登船梯前,低头微微欠身,为亚当和他的子女们让出一条通道。龙柊笑容得体,微微抬眼注视亚当:“亚当大人大驾光临,龙家上下不胜荣幸。”

    亚当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大步向前。身后的莉莉、亚伯、该隐和塞缪尔依次跟随,后面是浩浩荡荡的王卫和仆从队伍,盔甲的金属碰撞声与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塞缪尔显然对这些场景提不起兴趣,他的目光在宫娥们身上扫来扫去,她们都低着头,眉心还点了红痣,长得几乎是一个样。

    他哼了一声:“没意思。”

    亚伯回头推着眼镜对他说:“塞缪尔,这是出于重视,整齐就是种仪式。”

    塞缪尔嗤笑:“看来龙家比我想象中还无聊。”

    莉莉没心思理会塞缪尔的碎嘴,她紧紧跟在亚当身后,登上甲板的一瞬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眼前的景象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甲板下方,是龙家引以为傲的巨大船体。船底是一条巨龙的雕塑,仿佛从水中跃起,黄金打造的龙身在晨光下熠熠生辉,像是驮着整艘船在水中游走。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龙船两侧展开的水域景象——无数岛屿漂浮在烟雾弥漫的水面上,像破碎大陆的残骸。岛屿间弯弯曲曲的水道宛如银色的脉络,将整个区域连成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塞缪尔大声叫道,震惊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简直像散落的拼图!”

    莉莉转头问亚伯:“这个地方为什么叫龙船?”

    亚伯露出无奈的笑容:“你们的问题太多了,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一会儿雾气全部散开,莉莉向后望去,身后仍是一片浓雾。一条条跟随的货船正载着圣巡的骏马从浓雾中吐出。

    像是进入了结界。

    靠近船只的岛屿海岸线也突然显现,人群已经聚集在岸边,穿着鲜艳的服饰,挥舞着手臂,发出欢呼声。他们用高亢的声音迎接王室的到来,那热烈的场面仿佛能够点燃整个水域。

    亚当站在船头,向岸上的人们挥了挥手,随后对说道:“这个地方很久以前是一片群山,但后来被洪水淹没。当时的龙家用造船技术救了很多人,从那之后,他们一家便成了这里的统治者。而那艘象征人民希望的龙船,也成了这个地方的地名。”

    莉莉愣愣地望着远方的岛屿和欢呼的人群:“被水淹了?那他们岂不是失去了很多土地?”

    亚当听后微微一笑,却没有作答。

    亚伯接过话,语气温和地解释:“是不好,也是好。他们因此开辟了海上交易,掌管了全伊甸园的水域。财富也随之涌入,造就了如今的龙家。”

    巨轮在一阵轻微的颤动后停了下来,周围的岛屿消失,景象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中。

    “到了。”

    龙柊轻声说到。

    莉莉正好奇“到了”指的是什么,就见面前的水域陡然消失,像是地下某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了水幕的边缘猛然一拽,露出一个巨大到让人屏息的深坑。

    那深渊仿佛能吞噬一切,水流如白练般从断崖边飞泄而下,形成一道环形的瀑布幕墙。

    “龙渊到了,大人们。”龙柊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自豪感。

    龙邕紧接着补充,“我们的城堡,在地下”,他的声音里更是明显的得意。

    莉莉微微瞪大了眼睛,她努力探头向深渊看去,却只看见了一些水汽,仿佛一切都被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吞没了轮廓。

    云梯缓缓从船体降下,搭在水边,像一条蜿蜒而下的长蛇,连接着圣巡队伍与这片未知之地。宫娥们依旧安静地站成两排,低垂着头,婀娜多姿的彩带在风中迎送他们。

    当莉莉跟随队伍走下云梯时,映入眼帘的,是深渊中央那座形状诡异的宫殿。

    ——是一棵青铜巨树。枝干盘绕,每根枝干上都挂满了铃灯,灯光微弱,却闪烁着一层朦胧的绿光。将这深渊笼罩在一片幽绿的梦境之中。

    枝叶之间连接着一个个侧殿,青铜绿墙如树干般在湿气中泛着绿色的水光。深渊之上,有九条巨大的链桥从深渊边缘的各个方向延伸而出通向主殿。比绿墙更碧绿的是层层叠叠的玉瓦片,像一片片青翠的鳞片附着在宫殿之上。

    整个宫殿就像从深渊底部生长出来,又被九条粗大的链桥束缚在原地的巨龙。

    “这就是龙渊?”莉莉低声问道,声音因寒意而微微颤抖。

    “这是海上的渊,”龙邕走在她旁边,尽管恭敬但仍语气上挑,“吞噬海水之处,所有的河流都在此汇集,再流向他处。”

    深渊边缘的湿气像无形的网,缠绕在每个人的皮肤上。南方的冬天没有一颗雪花飘落,但空气中的寒意却比北方的冬天更加刺骨。随着队伍越往深渊中心走,潮湿的空气带着微咸的水汽,悄然渗透到衣物和皮肤间。莉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心。”

    桥体染满了水汽,湿滑的表面让莉莉差点滑倒,龙邕及时扶了她一把。

    “桥面湿滑,”龙邕扶着她声音平稳而温和,“各位大人请小心脚下。”

    她看到底下无数光点,猜测应该是海里的浮游生物,“深渊底也是海吗?”莉莉心想着,不过她看到周围的瀑布又觉得很合理——不然这些水能到哪里去?

    她站稳身体后小心地抬眼望向深渊中央的宫殿,她现在觉得自己任何动作都有可能增加滑到概率。

    细看之下,那宫殿的墙面竟然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浮雕,像是巨龙、波涛和翻腾的云气,每一处细节都复杂而精致。青铜的墙面和翡翠的屋瓦一同发出冷硬的光泽。

    “这地方看起来也太冷了。”

    连一向抗寒的塞缪尔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因为深渊吞噬了所有的阳光,”龙邕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塞缪尔,“这里的生息并非依靠我们,而是龙渊的生命。潮湿、阴冷,这些是它的馈赠,也是它的诅咒。”

    “到了。”

    这是龙柊说的第二次到了。

    他们走过铁索桥,门外是一群比刚才水道两边人群服饰明显高级得多的人。

    龙家所有的贵族早已列队等待,每个人的表情都恭敬而矜持,仿佛正在迎接一位降临的神明。

    莉莉站在亚当身后,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掠过。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副又大又厚的眼镜反射着幽暗的灯光,龙华正站在人群的的边缘,他的手紧紧攥着袍子的一角,局促又拘谨。

    他眼神崇拜又期待地跟随着亚当。

    亚当无暇顾及这些,他已经微笑着向龙家的贵族们走了过去。龙家人立刻迎了上来,首先迎上来的是一位贵妇,她微微屈膝,声音柔和且谄媚:“亚当大人,您亲临龙渊真是我们的荣幸。这座宫殿因为您的到来而愈加光辉。”

    “夫人太过谦虚,”亚当微笑着回礼,“龙船从来都是伊甸园的荣耀之一。”

    另一位看起来身材肥硕的贵族随即接话:“大人说得是。我们龙渊虽然位于水域深处,但无论是建筑还是礼仪,从不敢怠慢。您这一趟圣巡,定会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莉莉在他们寒暄之际低头一看,深渊底部那些光点竟然在动,不是左右而是上下升落地动——那黑压压的一片竟然全是攒动的人头。

    “诚意确实是感受到了。”亚当轻轻颔首,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脸上的笑意未减,却显得有些敷衍,“看得出你们很用心。”

    贵族们纷纷附和,言辞中尽是恭维之意。

    “亚当大人驾临,这可是我们龙家的荣耀。”

    “一路舟车劳顿,大家长辛苦了。”

    “希望这龙渊的景色能不负您的一番辛劳。”

    亚当的嘴角保持着惯有的温和弧度,却眼神在这群贵族的身后搜寻着,最终像是确定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深意。

    龙柊注意到亚当的神色,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亚当大人,非常抱歉,我父亲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无法亲自出门迎接您,还请见谅。”

    亚当的目光轻轻一挑,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深意:“这么久了,家主大人仍是卧病在床的状态吗?”

    龙柊神色不变,语气如常,一边引导着亚当步入宫殿,一边答道:“正是如此,父亲的身体状况,与十六年前并无不同。”

    亚当唇角微扬,淡然道:“那么,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能得见家主大人一面,哪怕只是短暂的相会。”

    龙柊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回道:“那是自然,大人。事实上,父亲早已在殿上恭候多时了。”

    圣巡队伍缓缓步入这座潮湿阴冷的宫殿,宫殿内看起来比外面宽敞得多,莉莉以为里面会跟紫宫一样有逼仄的感觉,没想到敞亮得像是后花园。

    大殿内帘幔低垂,中央主座后挂着一层半透明的翠绿色纱帘,隐隐约约露出一个人影。帘后之人身形模糊,只隐约看见双手轻搭在膝盖上,似乎连抬手举杯的力气都欠奉。

    主座两侧站着龙柊与龙邕,二人面带微笑,看来将由他们全程主持宴会的流程。

    “这就是龙柊和龙邕的爸爸吗?还以为这次能看到他的样子。”莉莉心想着。

    “摆谱。”塞缪尔不屑地轻哼一声,小声表达了他对帷幔后的人的看法。

    莉莉以为该隐会趁机教训他一番,没想到该隐一脸高傲地看着帷幕,眼神里甚至有些赞同。

    “还从来没见过龙家家主,本以为这次能有幸看见呢。”亚伯在莉莉旁边低声惋惜,莉莉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就算该隐不教训塞缪尔亚伯也会提醒塞缪尔的失礼。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人光顾着好奇,她想到这有些庆幸地舒一口气。

    ”父亲大人身体欠奉,还请亚当大人原谅龙家的失礼,接下来的宴会只能由我和我的兄弟龙邕主持了。”

    龙柊笑盈盈地看着亚当。

    “不过父亲大人已吩咐我们竭尽全力款待大家长,并且痊愈后一定会亲自前来向您致歉。”

    亚当上前走了几步,莉莉感觉到周围的贵族气氛有些紧张。

    “他不会要把那个男人从帘子后面揪出来吧?”

    没像莉莉担心的那样,亚当径直坐到龙家家主的左手主宾位。

    “那就有劳二位了。”

    亚当的笑容从容不迫,等他坐下后,莉莉四人身后的贵族们连忙低声恭敬地跟随入座,脸上堆满谦卑的笑意。

    座位分成两边,都是低矮的长桌,这让莉莉想到那位夜叉家主夫人的婚礼。

    “东边的人都喜欢像夏天那样吃饭吗?”

    桌上空荡荡的,看来等会仆人就要从中间这条过道上餐了。

    想到这里,莉莉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塞缪尔,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龙家已经在他们的座位上准备了宫里的餐具,这点倒是比另一个东方家族贴心不少。

    “新年之际父亲事务繁忙,安排宴席的时间实在不多,还希望今后的招待没有怠慢您。”龙柊捧起一个小酒杯垫在自己的虎口上向亚当敬酒。

    “事务繁忙?”

    亚当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看着自己的酒杯,眉毛微微上扬,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但他似乎并没有追问的意思,而是笑着点了点头:“家主能为龙船尽职尽责,实在难得。”

    “大家长宽宏大量,实在让人佩服。”龙邕开口恭维起来,“尽管时间有限,我们也已经为您准备好了龙渊最好的盛宴,务必让您在龙渊感受到宾至如归。”

    乐声悠扬而起,龙家主殿流光溢彩,琉璃宫灯散发柔和的光辉,映衬出殿内青铜树顶饰的幽光,铃灯摇曳,细微的叮铃声随风而至。大殿正中的高台上,一道珠帘垂落,将龙家家主的身影笼罩在朦胧中,威严而神秘。

    “呸!什么东西,也太苦了!”塞缪尔皱着眉头往茶杯里吐着叶子,他尽力把自己的动静降到最小,却还是引起了注意。

    还没等皱起眉头的亚当开口,龙柊用袖子挡住嘴巴轻笑一声:“塞缪尔大人,这不过是没加奶和糖的茶,是您日常喝的东西本来的面貌。”

    “果然是茶的起源地,香醇悠远,更有一股海风与晨雾的味道。”

    该隐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吹着热气。

    龙柊的双眼放光,立马把头转了过来,“不愧是该隐大人,这茶的名字就叫‘晨露’。是今年的新品种,要是您喜欢,请务必让我为您备上几匣随行”,她又把头转回来对着亚当继续说道,“这也是龙家微薄的心意。”

    亚当赞赏地看着该隐,就在这时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姬鱼贯而入,在殿中翩然起舞。塞缪尔坐在莉莉对面,他的眼神在舞蹈队中随意瞟着,莉莉端着茶杯小口啜饮,两人的眼神偶尔碰到,便如被针刺般迅速移开。

    莉莉的眼神扫到龙华,他正紧张又崇敬地看着亚当,像一个狂热的粉丝,跟周围严肃又隆重的氛围格格不入。

    莉莉觉得有些好笑,他那个被排斥的样子还真像自己在学校的时候。

    “多年前家主便因病闭门,如今竟仍未见起色,实在令人扼腕。我这次来也本还想见见我的老朋友,叙叙旧日情谊。”亚当语调闲散,目光望向那个被灯光照得青黄的帷幕。“毕竟活下来的老朋友实在不多了,龙家主对我来说还是个如长辈般的人。”

    龙柊微微一躬身:“家父病躯缠身,面容憔悴,更是怕身上的病气沾染了大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还请大人宽宥。”

    亚当转头看了看龙柊:“你倒是被教导得很好,看来我也得向龙大人学学怎么在病床上教育自己的子女,以免夫人早逝的我晚景凄凉。”

    亚当的这番玩笑,让席间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大家长真是说笑了”,龙邕一把抢过话茬,像是也被气氛感染,“父亲大人都不敢说自己教导有方,我们怎么敢认下自己是父亲教育的成果呢?”

    亚当似笑非笑:“那我倒是很好奇,像你们这样做事井井有条是从哪里接受的教育呢?我也很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像你们这般年轻有为。”

    “我和我的兄弟龙邕一直接受父亲的悉心教诲,无论何时,我们所行所为,皆是遵循父亲的指导与意志,从未有过丝毫偏离。家主大人的智慧,才是龙家兴盛的根本。”龙柊微微颔首,语气谦恭。

    龙邕却不经意间流露出得意,语气稍显自满:“亚当大人既然问起,那我也不好藏拙。这些年来,父亲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便处理事务,许多决策确实由我和龙柊商议定夺。尤其是一些重要事项,多半都是我的提议。要不然,这大局也未必能维持得如此稳妥。”

    亚当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龙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我也得早点到幕后去,才能让我的孩子们快点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