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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莉莉心慌得睡不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除了让心跳越来越接近她的喉咙以外对她的入睡没有任何帮助。

    她烦躁地起身用手压了压胸口，走到床边披了件皮氅走了出去。

    “这也太古老了，竟然只有蜡烛。”莉莉不敢想象要是那位薄藤夫人在这里，又会怎样抱怨这里的落后。

    不过烛火微弱的暖意捧在手中，倒是帮她抵抗了一些风寒。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蜡烛在宫殿逛了起来。

    ——就像逛自己家一样。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便在一旁坐了下来。

    “一定是喝太多茶了”，她揉了揉被心脏强行唤醒的脑袋，大脑和身体已经很疲倦，心跳却一直在强制让它们清醒，就像一个垂死的动物被吊着半条命。

    “那个青黄帷幔后的人……”

    莉莉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一定是大脑太活跃了！又在胡思乱想了！”

    莉莉甩了甩脑袋，看到水池里的橙发身影。

    “赛特？”

    寒风吹得他的脸庞动了动，像是在说“好久不见。”

    “噢，是的，好久不见，我真是太久没照镜子了。”自从雪地和塞缪尔争吵后，她觉得自己沮丧的脸一定很难看，她便一直避着镜子。

    她有些愧疚，像是躲了很久一个朋友。

    “我没有躲着你的意思……”

    赛特还是那张明媚的笑脸。

    “今天大殿上的那个人真奇怪，你当时也在吗？哦，抱歉，我忘了，你总是在所有的镜子里。”莉莉面朝着水池里的赛特说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十六年还没好吗？伊甸园现在还有治不好的疾病？”

    在莉莉印象中，她就没有病得这么久过，周围的人也没有。哪怕是经常发作的“儿童幻想症”，只要莱德医生来了就好了。

    “他们有这样病重的父亲，怪不得这么像大人的样子，以后该隐也会跟他们一样吗？哦，该隐好像一直是大人的样子……”

    水中的赛特沉默地注视着她。

    “我也要成为他们的样子吗？还是说有些人从来不会变成……”莉莉脑中突然闪过那抹红发。

    “该死的！那个红发就不会认为我会长成大人的样子，否则他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做那种‘我们都知道就你不知道’的邪恶游戏？”

    “他根本没把我当成和他一样的人！”

    莉莉手指烦躁地划着水面，把赛特的影子搅得破碎。

    “臭小鬼！”

    那个熟悉得令人生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莉莉头也不回，不作回应。

    “你不会是大晚上睡不着起来跳河吧？”

    塞缪尔的影子覆盖了赛特，莉莉嫌恶地站起身就想走。

    “你不会在偷偷骂我吧？”塞缪尔叫住了她。

    “你不会在偷听吧？这么爱听女人的墙角吗？那你应该去妓院做掮客。”

    塞缪尔略微惊讶：“没看出来，臭小鬼，嘴巴这么厉害？”

    “是的，你也没看出来我也已经不是‘臭小鬼’了！”莉莉一把拉开皮氅，她叉腰挺胸，不服气地向塞缪尔展现她的成熟。

    “你倒是好好看看，我哪里还像小鬼？”

    塞缪尔原本还在大咧咧地站着，见到这一幕却突然愣住了。

    她的睡裙薄薄的，虽然宽松，却勾勒出初长成的少女身形。两颗胸脯已经初具模型，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圆润可爱。随着她生气的起伏，rufang不断鼓起，两个寒风中挺立的尖尖也不时在睡裙上凸显出来。

    她正在恼火，皮肤泛上粉红，连脖子到胸脯那片都泛开，那两点乳红在白色的睡衣下若隐若现。

    塞缪尔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双乳，喉头耸动，咽了咽口水。

    莉莉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火烧一样的红，她赶紧合上外套，塞缪尔也从她的动作中醒来，他赶紧撇过头，慌乱地看向别处。

    莉莉紧裹着衣服慌不择路，差点撞到塞缪尔，塞缪尔赶紧避开，两人尴尬地互相道歉快步跑开。

    刚跑几步莉莉发现自己跑反了方向，暗自叫苦，她低着头转过身发现塞缪尔也正转过身来。

    “那个……”

    莉莉没等他说完赶紧加快脚步逃离了现场。

    塞缪尔站在原地，一手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狠狠在脸上捋了捋表情。

    薄薄的雾气在庭院中漂浮，远处的飞檐斗拱被宫灯镀上一层金光。曲折回廊间，仆役们轻手轻脚地打扫清晨的露水，香炉里燃起一缕缕白烟，将寒意驱散。

    莉莉缓缓走出房间，目光掠过庭院的水池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早。”一个懒散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莉莉身体一僵，回头看到塞缪尔正倚在回廊的柱子上，嘴角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笑意。他的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肩膀上，看起来像是刚刚起床。

    莉莉懒得搭理他，低头朝前走去。

    塞缪尔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后脑勺，低声嘟囔：“你自己在我面前脱衣服……”他顿了一下，脚步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龙柊和龙邕早已在主厅等待，两人各自坐在雕刻精美的太师椅上，衣冠整齐。厅堂宽阔，彩绘的梁柱上描绘着祥龙翱翔的图案，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花纹瓷砖，无处不在的纸灯奢侈地用名画糊成。

    “睡得还好吗？”龙柊开口问道。

    几名仆役端上了蒸汽缭绕的羊羹，鲜嫩的羊rou切成薄片，融在浓稠的rou汤里，表面撒了些许胡椒与桂皮粉，带着异域香料的气息。龙柊一手撩着袖子一手给莉莉盛了一碗。

    “还行吧，就是半夜遇到一只老鼠。”莉莉就座。

    龙邕夸张地缩起脚，语气浮夸地说：“老鼠？还有这东西？可别把我们的宝贝莉莉咬咯！”

    莉莉咯咯笑起来，她尝了一口羊羹：“这比宫里的味道更好。   ”

    “那是当然，我们用的可是落日地的香料，加上我们龙船人一向在吃上面颇有学问。”龙邕眉飞色舞地介绍道。

    几名仆役又上来，恭敬地为每人摆上白瓷的方形碟子，碟中是色泽金黄的胡饼，旁边放着几小碟佐料：香醇的乳酪、蜂蜜，以及一小撮细细切碎的葱花。

    龙柊笑了笑把胡饼往塞缪尔的方向推了推：“塞缪尔大人呢？住得还习惯吗？”

    塞缪尔一边抓起胡饼，一边轻笑：“我倒是睡得不错，还碰到了一只发情的小猫，在我面前脱毛来着。”

    莉莉的手略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尝了一颗脆梅。

    龙柊轻轻一笑，摇头道：“可真有意思，我们这又有老鼠又有猫的，自产自销了。”

    莉莉没再说话，却忽然发现主位空落落的，便皱眉问：“爸爸怎么不在？”

    龙柊放下手中的筷子，温声解释：“亚当大人一早就出去了，被我们那些族人裹着走了。”

    龙邕摇头感慨：“像亚当大人这样极具魅力的人，要是再多睡会儿，他的门口就得排满那些狂热的臣民了。”

    龙柊点头附和：“估计大人今天可是有得忙了。我们龙船人出了名的好客，族人们总有招待不完的礼数。”

    “该隐！”龙柊一下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莉莉回头一看门口是阴沉着脸的该隐和无奈的亚伯。该隐被龙柊亲昵地挽着走到座位上，莉莉刚想开口就被龙柊抢先：“怎么了？没睡好吗？”

    该隐挡开龙柊想摸上他脸的手，沉默着坐下。

    “没什么，继续吃。对了，今天我们要去哪？父亲昨天交代了如果他不在我们得配合你们二位的安排。”亚伯在该隐身边就座，自然地问道。

    仆役们又端上了一盘蜜糕和一盘椒盐杏仁，龙柊拿着一颗杏仁递到该隐嘴边，笑着提议：“不如去看看古迹吧。我们这里别的不多，就是以前遗留下来的东西多。”

    该隐皱着眉头用手挡开，然后夹了一块蜜糕。

    龙邕随手抓起一颗杏仁放入口中，边嚼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龙柊被拒绝的好意：“我说meimei，逛那些死物可是老人爱干的事。该隐大人可是年轻人，就不能做点鲜活的事？”

    龙柊笑盈盈的，脸上却像溢出来无数把锋刃：“那你说，有什么年轻人喜欢的事？”

    龙邕靠在椅背上，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酒、热闹和美女。”

    塞缪尔闻言，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兴致：“我就知道龙邕在玩乐方面最有经验！快说，今天去哪儿能见识见识？”

    龙邕听到塞缪尔兴致勃勃的问话，忽然轻轻一笑，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盏：“当然是——一年一次的选花魁，就在今天！”

    话音刚落，塞缪尔挑眉问：“花魁？不就是碧云阁那次……”

    “碧云阁那算什么！”龙邕毫不避讳地打断，语气中透着几分轻佻的调侃，“龙渊的花魁可是全龙船唯一一位集美貌、才艺和智慧于一身的顶尖佳人。”

    莉莉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碧云阁见到胡梨时的情景，插话道：“但那不是得晚上吗？现在才早上。”

    龙邕闻言轻轻一笑，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盯着莉莉：“小美人，你说到重点了。在龙渊，我们只有夜晚。”

    莉莉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周围。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一路走来都没有见过一丝天光。从昨晚到现在，宫殿里的灯光就一直未曾熄灭，就连她今天醒来，也是被侍女唤醒的，并没有看到一缕清晨的阳光。而此刻，四周灯火通明，那暖黄色的光线笼罩着整座宫殿，使得她几乎分不清白昼与黑夜。

    塞缪尔也疑惑地看了看天花板，咬着胡饼模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这地方，好像真的没有天空？”

    龙柊抿了一口茶，语气平静却又隐含几分骄傲地解释：“我们龙船人认为，光明和黑暗并不需要依赖外界的天空，而是可以由我们自己掌控。”

    待大家用餐得差不多了，龙邕忽然拍拍手，语气带着几分兴奋：“好了，吃饱喝足了，接下来该正经一点了——咱们的尊贵客人，既然要参加选花魁，那就不能太随便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一群侍女从旁边的廊道中鱼贯而出，脚步轻盈地走向几人。

    龙邕站起身，指挥着侍女们：“帮我们这些客人好好打扮一番，换上龙渊的礼服。今天可是盛会，既然到了这里，就得入乡随俗，做几天真正的龙船人。”

    塞缪尔笑着调侃：“真要换衣服？我可穿不来你们东方人挂在身上的窗帘。”

    “放心吧，我们特地为各位大人量身定制，还依据通用服的习惯进行了改良，您一定会喜欢的。”龙柊轻轻一笑，话语里透着一份让人信服的从容。

    莉莉换完衣服走出厢房，在侍女的引导下走到大厅。灯火映亮了前方，她看到了五个人的背影。

    龙柊一身明黄坐在长案一侧，身体倾斜，手指不断拨弄着面前的香灰；该隐端坐在龙柊靠过来的一侧，手扶在案沿，头发用银冠束起，露出他俊美的头颅；另一边，龙邕半倚着桌案，手撑着头，肩膀轻松地垮着，姿态懒散又随性；亚伯坐在太师椅上，正拿着一卷书低头阅读，他头上的绿簪像是一抹流动的青翠；塞缪尔站在靠边的位置看着窗外，火红的外氅在这一幕中尤其跳脱，他的头发半束半垂，似乎刚刚随意拢起，但偏偏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不羁。

    五个人的身影错落有致，被柔和的灯光笼罩在琥珀般的光影里。

    莉莉正在考虑怎么开口，身旁的侍女发出了通报。

    几人依次转过身来。

    龙柊看到她略微张口，像是有些惊讶，随即不易察觉地打量了她一下，抬手遮住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龙邕的打量则明显得多，他目光毫无顾忌地在莉莉身上来回扫视，眼神轻佻，嘴角的笑意显得愈发肆无忌惮，像是正在酝酿什么令人脸红的话语。

    该隐身上藏蓝长袍上的银纹随着他的转身在灯光下闪烁着流动的光芒，就跟他落在莉莉身上的眼神一样。

    亚伯拿着的书快要掉在地上，但他没有丝毫察觉，他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像是灵魂被抽走送去了另一个时空。

    终于，是塞缪尔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莉莉脸上，随即迅速移开，像是被什么灼伤了一样。他咳了一声，目光落向一旁，嘴上别扭地说道：“你这样打扮一下，终于有点人样了。”

    龙柊赶紧上前扶住莉莉的肩膀，轻巧地转身对大家说道：“现在可算齐了，我们赶紧过去吧，不然晚点可就没了花魁青睐的位置了。”

    龙柊领着他们走向一条宽敞的长廊，走了片刻，她抬突然发现，这条路是昨天进来时的反方向。

    “不是应该，往那边走吗？”塞缪尔停下脚步，抬手指向身后。

    “那是出去的路，”龙邕懒洋洋地回过头，嘴角含着一抹调侃，“而我们现在得进去。”

    “进去？”莉莉目光里透出些许不解，“还能进哪？我们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龙邕摆了摆手，一副卖关子的模样。

    龙柊带着他们走到一处环形空地，四周是层层递进的高台，中央却是一片镂空的空间。环形地带上有几条轨道延伸，而轨道的尽头连着几个巨大的金属盒子。盒子来回穿梭，发出齿轮与链条摩擦的低沉轰鸣声，震得人心口微颤。

    “这是……？”亚伯缓缓开口，眼中透着讶异。

    “电梯。”

    该隐声音低沉，他的话让所有人一愣，但不包括龙柊。

    “王宫里也有一座，不过早已废弃。我听父亲提起过，是很久以前的设计。”

    这些金属盒子的表面异常光滑，堪比一面镜子，连接处则由一根根粗大的链条固定在轨道上。每一层轨道上都有一群赤膊的工匠和仆人忙碌不止，有的在cao控杠杆，有的踩着巨大的踏板驱动齿轮。一阵阵蒸汽从盒子下方喷涌而出，像是某种巨大的活物在呼吸。

    塞缪尔盯着那些在轨道上飞快滑动的铁盒：“我们是要进到这盒子里面？哈，这听起来就像自愿钻进棺材。”

    “要真是棺材，我倒不介意用它直接送你下葬。”该隐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要是连机器都能嫌弃你，说明连地狱都不肯收容你。”该隐扫了他一眼，冷冷补了一刀。

    莉莉正疑惑如何上去，一个铁盒缓缓停在他们面前，发出沉重的“咔嗒”声。

    龙邕带头走了进去。其他人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迈入了这个四面封闭的盒子。

    盒内空间狭小，四周是封闭的铁壁，只有身体能感受到下沉移动的感觉。

    塞缪尔四处打量着，显得十分新奇，“这可真有意思，代替我们的双腿走路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我们以后会不会只用躺在床上就能做完所有的事？”他在铁盒里东摸摸西看看，“就是不知道半途会不会被巨人之类的倒出去？”

    该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机器都要把你吐出去，那说明上帝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宽容，你应该早点去地狱报到。”

    还未等塞缪尔反驳，铁盒猛地一震，随即停了下来。

    “到了。”龙柊微微一笑，率先走出。

    当铁盒的门打开，众人走出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屏息。

    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楼，远比碧云阁更为宏伟壮丽。整座楼身缠绕着鲜艳的红绸，每个角落都扎着繁复的花结，宛若一位盛装的新娘。环顾四周，水域上的拱桥层层叠叠，同样用红绸装点着，像是一片燃烧的红霞。

    水域上的建筑都挂满了纸灯，灯火映照在水面上，形成无数倒影。一艘艘装饰精美的小船冒着花瓣雨行驶着，载满欢声笑语，驶向码头。

    “这地方……”莉莉低声喃喃，语气里满是震撼。

    而此时，身后的铁盒却已缓缓沉入水中，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