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虽然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这天下可怜人的身世也都大差不差。 生母早逝,继母虐待。父死之后,继母改嫁。继父图谋不轨,继母听之任之,转脸勾搭邻村无赖,卷光家中财物,消失无踪。继父恼怒,欲卖儿进瓦舍,卖女进勾栏。兄妹二人走投无路,打伤养父连夜出逃,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一路乞讨卖艺,流落京城。望着茫茫涿郡河水,兄妹二人抱头痛哭,meimei说,哥哥,今天再试一次吧,还是找不到甜水,我们戌时就从这里跳下去,让河水带着我们的尸骨流回娘亲的怀抱!兄妹二人整理行装又进了城,破釜沉舟走到四眼井前。meimei跪在地上,没有哭, 只是不停地磕头,磕一下,说一句,大爷,赊我们一筒水吧。求求您,您行行好…… 路远游单手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路眠一人分饰数角讲完了整个经过。对自打柴房出来就一直跪着的兄妹,淡淡说道,“起来吧,坐着说话。” 兄妹俩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 路眠叹口气,挨着兄妹俩也跪下了。 她是没怎么跪过的,除了过年接压岁钱的时候。 路远游站起身,不再看他们,交代道,“西边的耳房收拾一下,你们兄妹二人今晚将就一下。”说完就回了屋。 路眠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呢,夹起一大筷子青笋rou片喂进嘴里,含含糊糊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楚霜,哥哥叫楚蔗。” 路眠抱着蜀绣软枕咣当一脚踹开卧房的门。 正靠在床头看书的路远游,慢慢合上书本,放到枕边。 路眠登徒子样,踱到床边,笑得浮浪,“小娘子寝衣单薄,寒夜漫漫,何以入睡,不若我俩交颈而眠可好?” 书被男人轻轻一推,塞进瓷枕下方。 路眠眼尖看到他手中动作,“嘿嘿,藏了什么书怕我看到,有问题。嘿嘿。” 她蹬掉鞋爬上床,伸手去够他藏起来的书。 她抢他挡,一来二去,就变成了她趴在他身上的姿势。 路眠起伏的轮廓贴着他的胸膛,跟着他的呼吸鼓肚子,她进他退,他驻她扰。 路远游沉沉的黑眸凝着她。 “今晚要跟你睡!”路眠霸道。 “为何?” “家里来了两个陌生人我害怕!” “何人领来的?” 路眠一噎伸手又去夺那本睡前读物,路远游困住她的双手反剪到她身后,侧面望去像是他正搂着她。 “路眠。”他的语气忽然一正。 “到!要考什么尽管来!” “颜渊问仁,请问其目,后面是什么?” 路眠闭上眼睛,晃头,“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等半天也没等到下一道考题,睁开眼睛,路远游正笑着看她。 路眠爱极他的眉眼。 眉骨轻耸,皱眉时眉头微蹙隆起,眉心永远干净平展。剑一样的眉形满染黛色,一颗细细的青痣点缀右侧眉端。 秀美的凤目,眼线狭长。 似工笔画。内眼角处起清隽线条,灵活优雅,缓缓滑动,眼尾轻勾。顿笔转锋,缱绻柔软,慢慢流淌,重回原点。一笔绘成。 路眠觉得自己变成了朱孝廉,‘不觉神摇意动,恍然凝想’。 路远游还是凝着她,困着她的手早已经放开,轻轻地拥着她。 路眠慢慢把脸凑了上去,在他下颌轻轻一吻,抬眼看他。 似询问,似邀请。 路远游羽睫微颤。 似默许,似期待。 路眠菱唇上移来到他的嘴角,不轻不重又落一吻。 那被吻的嘴角扬起一个喜悦的弧度。 路眠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你饿吗?” “嗯。” “那吃东西吗?” “不。” “为什么不吃?” “麻烦。” “你生气了吗?” “你说呢?” “那对兄妹挺可怜的,只是暂时住一下,别生气。” “嗯。” “楚霜长得好看吧?” “谁?” “楚霜,meimei,名字叫楚霜。” “哦。” “长得好看吧?” “嗯。” “我跟她比,谁更好看?” “呵。” “你笑什么,谁更好看?我好看吗?” 路远游不接话了,路眠抬起头看他,他看她一下接着合上了眼睛。 “为什么闭眼睛!” “奴才已经被格格的美貌刺瞎了双目。”这是他从她那里学来的话。 路眠笑得像条离水的鱼,在他身上活蹦乱跳起来。 他身下某处也起了活蹦乱跳的苗头。 “下去把门关好,睡觉了。” 路远游嗓音暗哑发话了。 路眠趿拉着鞋去关好门,第三次要盗取那本睡前读物,突然出手摸到瓷枕下方,空空如也。 路远游吹熄蜡烛,伸手展臂揽她入怀,训道,“还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