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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还泡在水里吗?四肢都很温暖,从胸口蔓延到头顶,又从嘴中呼出,本就沉默已久的口腔也感觉到现在哪怕是喊叫,声音也只会更难听。 宿傩睁开眼,是安静昏暗的屋内,四肢都被厚厚的布包裹着,外面又盖上了蓬松的稻草,秸秆倒挂在脸上蹭的人痒痒的,只留了脸在外面通着气。 禅院惠呢?房间内只有朵微小的火花,在无风的屋内缓缓的燃烧。 “啊,啊,啊”嗓子每喊一次,哪怕只是最简单的音节,也都有灼烧一样的痛,像火在烧。 声音太小了,他听不到吗?还说耳朵很灵,就这样还说不需要我吗?宿傩头脑有些发涨,看着那束火苗,左右摆动着身姿,小到风一吹就灭了。 他会把我放在这里,应该还会回来找我吧,我要是死在了这里,他会很想我吗? 从那个村子发了疯似的逃出来后,宿傩就经常想自己要是死了会怎么样,问过一次禅院惠,就被拉着写了什么童言无忌之类的话。 宿傩抿了抿嘴唇,干裂的嘴唇用那点口水也缓解不了,很快的再次干裂开。好渴。双手从被包裹严实的衣服中钻出,撇去一旁的稻草,借着火光,宿傩翻找着屋内,罐中是一些晒干的草药和种子,却没有一处存放了水。 咽下一口唾沫,下午还被水呛到,结果晚上就没了一滴水。宿傩将手抵上大门,想着只要开了门,就可以含上一口雪,等化了就会顺着喉咙滑下,冰冰凉凉的,抚平嘴角的裂口。 想到禅院惠之前叮嘱的不要一个人出去,宿傩舔了舔干裂开的嘴角,又钻进了稻草堆中,探出一个脑袋呆呆的思索着近日的事。 自己想活着,骗了那往常会给自己偷塞绘本食物的小孩,说想去找自己的爹娘。那孩童虽然也奇怪着说自己是孤儿才对,但也配合着从父亲那里偷了大门的钥匙。 村里对自己的看管不严,都自大的认为一个不识字,只会像狗一样在地上吃食的聋哑小孩能搞出什么事。 在那晚,狱卒看了眼蜷缩在地上睡觉的狗,便像往常一样去寻欢作乐。宿傩将藏在石头夹缝中的绘本收在胸口,吃完不多的食物,悄悄打开大门,在夜色中隐去瘦小的身躯。 但村里比那孩童说的要大的多,路上积雪化成水又融入泥土,将他的足迹从牢中延伸到村间的小路,直至流淌的小河。 想到那刺骨冰冷的河水,不深,却漫过孩童的小腿,不长,却让人跌倒了几次才渡过。宿傩收了收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原本划伤的伤口已经长出粉嫩的新rou,依稀还有着草药的怪味。 “那个小孩应该没事,他父亲对他很好,会保护他。他有父亲,我没有,我不需要愧疚。” 宿傩重复了很多遍,发热的脑子不禁想着自己的父母,但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清晰的只有那些族长看着自己丑陋怪异的眼球时,那贪婪的眼神里,双瞳像一只怪物,像一个宝藏,像一块肥rou,唯独不像个孩子的眼睛。 绘本上是画着,父母是春天绿色的微风,拥抱哭泣的孩子;是夏天浅蓝的泉水,安抚急躁的孩子;是…… 出逃的第一天绘本就不小心丢了,宿傩后面的还没记下,那个教他的孩子贪玩,总是学着就忘了,被父亲打后又笑嘻嘻的来教自己。 头又痛了起来,宿傩不再去想,只是看着那扇门,想着一个毛毛躁躁的人,明明比他大几岁,却单纯的像个孩童,但又有时候,熟练的像个大人。 门上轻轻动了一下,使得宿傩心头一动,赶忙从草堆中钻出,就见门缓缓打开,想了许久的人就站在门外。 夜晚的风雪停了,宿傩在地上还未起身,便抬头看见那人低垂着眼,顶着冬日广袤无垠的夜空,在明亮璀璨的星光月光下,微笑着看向自己。 宿傩还未出声,那人就蹲下身摸索到宿傩的手,写着“怎么不在窝里等我,你发烧了,我去温泉那里打了热水。” 说罢,就在宿傩颤抖的眼光下,灰白的眼瞳不断靠近,直至冰凉的额头抵上自己,刚刚写字的手抚上自己guntang的脸颊,嘴唇喃喃自语,说着怎么更烧了。 那瞳孔不能视物,宿傩却觉得里面有藏不住的泉水微风,像春像夏,像父母。 额头的冰凉很快离去,禅院惠急匆匆的将还愣着的宿傩塞回稻草窝,一人在木架中翻翻找找出些药丸,就着热乎的泉水让宿傩吞下。 “很苦吧,我身上没有糖,你就先将就着吧” 禅院惠的神情有些愧疚,似是担心宿傩因为药苦而不愿吃下,但早已咽下药的宿傩将掌心收拢,像骗那孩童一样,写着“我怕苦,你没糖没关系,但我吃了后想你抱抱我,可以吗,惠?” 知道对面的青年看不见自己此时的戏耍,双瞳目光狡黠,恶趣上心,一点点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宿傩知道自己这时就像那孩童一样在向父亲撒娇,仗着自己也还是一个小孩,去渴望得到一个从未拥有过的拥抱。 青年久久未动,宿傩刚想写没事,瘦脱的骨架就被单臂紧紧包裹住,脸颊再次贴上微凉的脖颈,头发被轻轻抚摸,两人没再写着什么,一切无言。 本就没有药的手掌松开,缓缓搂住拥抱自己的少年,宿傩感觉自己刚刚降低的体温又升高了,夏天的泉水并没有安抚他的急躁。 宿傩的高烧没有下去,且愈发严重,也不再能回应禅院惠,闭着眼重重喘息着,热气打在禅院惠触摸额头的手腕上,烫的人心疼。 见吃下的药没用,禅院惠也着急,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后,禅院惠裹好宿傩又用绳子将人捆在腰部,一个弯腰就背上宿傩,开门是渐渐又落下的小雪。 “宿傩,我带你回庙里,你村里人不要你,但师傅一定会要你,师兄师姐会要你,我也会要你。” “哈,救你三次,我也能胜造几级浮屠了。” “你去庙里了,你的头发就要没了哈哈,害,以后不能揉你的头发了。” “宿傩,撑着点,很快我就带你回去了。” 背后的人听不见,说的人也只是自顾自说着。 路上的雪渐渐下大,很快的盖住了背后的人,呼出的热气融化了脖子上的雪,顺着脖颈滑入里衣,一点点浸透了贴身的衣物。 风夹着雪,模糊了眼前的路,看不清。若是凭视力记路的人,此刻定会迷失在茫茫雪地上。禅院惠数着步数,一点点调整着自己前进的方向。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孩童止不住的咳嗽与喘息。 这一步步,一路路,他一个人走了很多遍。雪压弯着少年的脊柱,却又被不断挺起抖落在地,像一颗年轻的雪松带着翠绿的枝丫顶着冬日的雪茁壮成长,去等一个春天。